72 一場戲

犯罪巷的血泊裏倒下了三個人。

傑克·內皮爾，存活，現已送往醫院急救。

小醜，确認死亡，死因是穿透性心髒損傷，屍體由蝙蝠俠帶走處理。

傑森·陶德，紅頭罩……确認死亡，死因是過敏性休克導致的心髒驟停，屍體同樣由蝙蝠俠帶離現場。

這個家又一次遭遇重創，沒有人能拿出精力來安慰大家，帶領他們振作精神再次走出去。

義警生活決定了他們總是遇見這種事情，總是不得不接受某些人從自己的生命中永遠離開。然而悲痛不會因為事情發生的次數夠多而有所減少。每一次承受的痛苦都是等量的，甚至是不斷往上疊加的。

那些失去之人的生命疊在肩膀上，年複一年日複一日，變成總有一天無法再忍耐承受的重擔。

相比于其他人滿溢而出的悲傷，提姆只是想不通，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他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在看到他時都要過來握住他的手，或是擁抱，仿佛他失去了繼續行走的能力。

這一天裏他看見了太多人的眼淚，每個人都用那樣悲傷的眼神看着他，憐憫又寬容，仿佛他下一秒就會丢臉地哭出來。

連康納打電話時也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你永遠不必在我們面前僞裝，想哭就可以哭。”

“我為什麽要哭？”提姆疑惑地問道，“哭泣可以改變事實嗎？”

康納的嘆息讓提姆覺得羞惱，“我沒別的意思，”氪星小子在電話那頭說，“只是想确保你知道，你需要的時候，我和巴特總在這裏。”

迪克也是這樣子。他把傑森的電話送了過來。那部電話是提姆給他的，傑森總是随身攜帶。

家族的長兄這些日子裏承受了許多。他趕來的時候事情已經接近尾聲，傑森的屍……身體擡進蝙蝠洞，與第一次相比，他至少趕在了葬禮之前。

迪克給了提姆一個過分用力的擁抱。提姆看見他的眼裏滿是血絲、胡茬淩亂。他意識到迪克是在通過給予提姆力量這件事來給予自己力量。他需要繼續走下去。異世界小醜的死亡不是事情的結束，逃出阿卡姆瘋人院的罪犯還在城市各處潛伏。

在整個城市的安危面前，個人的悲喜都不是那麽重要。

“葬禮在明天下午兩點。”迪克說，“阿福給你準備了西裝。”

“你會去嗎？”迪克問。

提姆不說話。

迪克攥緊提姆的手，用力握了握，離開了提姆的卧室。

提姆拿着那部手機，站在房間裏。真奇怪，他以前從不覺得這間房有這麽空蕩，好像僅僅只是用來住一個人太浪費了。

他環視一圈，床上堆滿了枕頭，因為傑森還是小狐貍的時候喜歡埋在枕頭堆裏。

桌上有兩個茶杯，取了名字的那個是傑森的，他總喜歡給自己的各種東西取些文藝的名字。

他的床頭櫃裏有小狐貍的項圈，浴缸邊上擺着他們心愛的小黃鴨莉娜，書櫃裏還見縫插針塞了好幾本傑森買下來的小說，裏面夾着書簽和做了批注的便利貼。

這房間一點也不空，它太擠了。

提姆坐在床上，他打開傑森的手機，不輸入密碼直接破解進去。他翻了會兒相冊，裏面沒有多少照片，大多數照片都是法外者三人組的，他總是把星火拍得很漂亮，把羅伊拍得很蠢。

還有一些是他們家族群裏流傳的表情包，迪克端着碗吃麥片，達米安躲在書房偷偷看少女漫畫，女孩們的美少女自拍，阿爾弗雷德諷刺布魯斯時挑眉的表情。

提姆翻到了一個加密相冊，裏面全部都是他。他不記得傑森在什麽時候偷偷拍下這麽多照片，偶爾幾張照片裏傑森的手也出鏡了，比了一個“FUCK”的手勢。

提姆閉了閉眼睛，他退出相冊，點進消息欄。他們發了很多消息，每天都在發消息，每個晚上都會說幾句閑話。現在從傑森的視角看他們的對話，感覺很奇妙。

他一條條翻下去，能想起他們從認識到現在的每一個過程，能想起他們之間關系的好幾個裏程碑。

他不能再看下去了。提姆用力眨眨眼睛。一條短信叮咚彈出來。

如果這是一個幻境，那麽提姆會用盡自己的一切去詛咒制造這個幻境的人。

“Find me，baby bird.”

一滴水砸到屏幕上，被提姆用大拇指揩掉。

越來越多的水落在手機屏幕上，他慌張地把手機屏幕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幹淨。

擦着擦着，他彎下腰，把臉埋在膝蓋上，哽咽道，“……你是世界上最可惡的混賬……盡管如此，我卻依舊為你着迷。”

說完，他胡亂擦了把臉，沖出卧室。他要趕在傑森的身體下葬之前阻止布魯斯，傑森一定不會願意再把自己從棺材裏撈出來。

***

“你還好嗎，孩子？”

這是傑森恢複意識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他睜開眼睛，面前站了一對年輕夫婦。看起來這對夫妻的年紀還沒有如今的布魯斯大。傑森很熟悉他們，每一個韋恩莊園的常客都熟悉他們。

莊園裏的油畫畫像上，這對夫婦的臉總是和年幼的布魯斯一起出現。

托馬斯·韋恩和瑪莎·韋恩，死在犯罪巷的富豪夫妻，布魯斯失去的父母。

傑森看向自己的雙手，他的手是半透明的，穿過手掌能看到犯罪巷的地面，“感覺有點奇怪。”

他好奇地觀察四周，現在正是黑夜，他站在之前與小醜打鬥過的地方，這裏的痕跡應該已經被蝙蝠義警們處理過了，看不出曾經的慘狀。

“你行事太冒進了，”托馬斯皺起眉，不贊同地道，“萬一哪一步出了差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好在我成功了。”傑森說，“所以我站在這裏，和你們說話。”

瑪莎拍拍托馬斯的胳膊，“別擺出這副架勢對着孩子，又不是他想要這麽做的。”她安撫地對傑森笑笑，“你做得很好，只是我們擔心你的安全，其他人同樣為你揪心。”

“你本來可以把你的計劃告訴他們，讓風險降到最低。”她溫和地責備。

傑森沉默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我不想讓他們承受虛假的希望，誰也不能保證這方法一定會成功。”

罐羅給他的U盤裏只記錄了只言片語的一些關鍵信息，整個計劃都是傑森自己摸索出來的。他不能也不願讓其他人承受這份壓力。

他死了，是他自己沒用，是他自己犯錯。不是因為其他人的計劃不夠周密，不是因為其他人做得不夠好。

他不能給他們一個水中幻影，然後用這個欺騙他們為自己苦苦尋找不存在的東西。

“但你還是給那孩子留下了提示。”

“是的。”傑森移開眼睛，“我注射了一個吸血鬼的血清，只要他感受到血清發揮作用，他就會代替我把短信發送出去。”

血清發揮作用也不能保證傑森的計劃百分百成功。他就是自私的，他想要，起碼，萬一自己能夠複活的話，他希望提姆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即使這可能會成為提姆的夢魇，假設傑森失敗，提姆追逐的那一絲可能性将成為水中月、鏡中花。

“不必苛責自己。”一雙手捧住他的臉，“那條消息不是懲罰，而是禮物。這能把一個陷入悲痛中的人，一個絕望的家庭打撈出來。”

瑪莎看着他的眼睛，恍惚間，傑森以為自己看到了布魯斯，“不要做無謂的假設，你還有機會回到他們身邊，這就是全部。”

托馬斯清了清嗓子，“你利用我們避過了死亡。滑頭的小鬼，我們将向你下達委托。”

“我們希望我們的兒子可以拍一張完整的全家福，你能滿足我們的願望嗎？”

***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可能在不久之後迎來第二次死亡，你會怎麽做？

罐羅留給傑森的U盤裏有三條信息。

第一條信息，‘傑森’的第二次死亡和小醜有關。

第二條信息，酒神因子以及它的存儲地點。

第三條信息，韋恩夫婦的幽靈至今仍在犯罪小巷徘徊。

于是，計劃開始了。

罐羅離開的第一天，傑森找到吸血鬼羅斯萊，從吸血鬼身上獲得了吸血鬼血清。與狼人血清同效，吸血鬼血清能把人短暫地轉化為吸血鬼。

罐羅離開的第三天，傑森偷偷回到哥譚，前往哥譚地下岩床，帶走了所有的酒神因子，并将其藏在自己的某間安全屋裏，同時在自己的電腦裏留下線索。

罐羅離開的第十天，傑森尾随傑克·內皮爾，調查他的動向，在确認傑克只是過着正常人的生活後，他放棄了對他的懷疑。

罐羅離開的第十一天，傑森僞裝成剛剛回到哥譚的樣子，他拎着一套《暮光之城》，去鐘塔找芭芭拉終結他和迪克之間的鬥争。

罐羅離開的第十三天，傑森西裝革履，為了東區建設計劃四處奔波。

罐羅離開的第十五天，傑森上午在前往犯罪巷時，路過韋恩夫婦遭遇槍擊的地點。議員病倒進入醫院，當天下午，哥譚大亂，受病毒感染，市民陷入癫狂。

傑森死前三個小時，傑森路過自己的安全屋，拿走了吸血鬼血清。

傑森死前兩個小時，失蹤警員的定位定點犯罪巷，他松了一口氣。

傑森死前十分鐘，他确認這就是‘傑森’的第二次死亡，他對小醜所用毒氣的某些成分過敏，他即将經歷一次心髒驟停。他給自己注射了吸血鬼血清。

傑森死前三分鐘，傑森的身體轉化成吸血鬼，這能保證他的靈魂離體後，身體不會腐爛。同時遠在天邊的羅斯萊感應到傑森利用自己的血清完成轉化。

傑森死前一分鐘，他接到了韋恩夫婦的委托，他的靈魂離體化作幽靈。他的死亡與幽靈化同時發生。

傑森死後的第十五個小時，羅斯萊給傑森的手機發送了傑森早就準備好的短信，這條短信不出意料被提姆看到了。

傑森死後的第二十四個小時，他以幽靈的形态睜開眼睛。未來委托結束，他已死的事實會随着靈魂歸位消失。他欺騙了死亡。

至此，一切劇目都已完美上演。帷幕落下後，倒在血泊裏的演員站起來，高舉雙手，迎接不存在的觀衆的歡呼。

作者有話要說：  害怕被暗鯊的我，提前把後續內容放出來了

看吧，我沒有刀！

我還是那個可愛的小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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