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搶地盤
這種奇怪的舞蹈病以疾風暴雨般的勢頭在感染區蔓延。在街上,随處可見渾身顫抖手舞足蹈的人,嘴角流着口水,表情痛苦不堪。每天都會有大批的人倒下,屍體來不及收拾,就被随意堆放在牆角,任憑老鼠和野狗啃咬。
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這種怪病是怎麽傳染的,于是不敢出門,不敢與別人交談,甚至不敢喝水吃東西。
早上,一群小學生坐在大廳的飯桌前,靜悄悄地等待女教師發放食物,連日來,死亡的陰影籠罩着他們,昨天下午他們親眼目睹地理老師正在講課的時候,忽然雙眼上翻,不停地點頭,流口水,幾個小時後開始發病,手舞足蹈,顧叔給了他一發子彈,結束了他的痛苦。
那之後大家不敢再随便吃東西,每天只吃一點幹面包和水。
夜裏,無憂和萬劫躺在沙發上聽廣播,政府已經知道了這邊的災情,他們無可奈何又愛莫能助,這種情況下,他們不敢派醫療專家進入污染區,也不敢把感染者帶出去研究,誰知道會不會因此引發全球瘟疫的蔓延呢。
播音員機械地告誡這裏的人要冷靜,要克制,國家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這種話已經說了無數次了,自從核洩漏事故發生以來,冷靜克制和等待救援這些話就已經成為了官方的一慣辭令。
無憂飯量一直很小,因為生病的緣故,食欲不怎麽好,一兩天不吃飯也沒有問題。他把收音機關掉,病怏怏地躺在陸萬劫的腿上。陸萬劫白天只吃了幾片面包,卻一整天都外出打獵,還在傍晚的時候打跑了幾個來搶糧食的小流氓。
無憂摸了摸他的肚子,幹癟癟的,虛弱地笑了笑,欠身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彩虹糖,一顆一顆地塞到陸萬劫的嘴裏。陸萬劫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這些來歷不明地糖果,張嘴含在嘴裏,順便吮了一下他的指尖。
無憂紅了臉,過了一會兒輕聲說:“我想,你連核輻射都不怕,對這些病毒也免疫的吧?”
陸萬劫把糖果嚼碎咽進肚子裏,思索着回答:“我被注射過很多致命病毒的疫苗,不過目前流行的這種,我不太清楚是什麽,所以不敢冒險。”
陸萬劫是不怕死的,之前執行任務時,槍林彈雨都敢闖,但現在不行,為了無憂,他不敢随便死。
無憂不是學醫的,對于病毒和瘟疫這方面,他一竅不通,所以也講不出什麽高明的意見。陸萬劫倒是重新提起了上次無憂講得那個故事,一個小女孩因為穿上了紅舞鞋不停地跳舞,最後失去雙腳。
“這個故事并不是沒有來源的。”陸萬劫說:“大概在1872年左右,美國醫學家喬治·亨丁頓發現了一種遺傳性神經退行性疾病,發病時無法控制四肢,就像在跳舞一樣。所以這種病又叫做亨丁頓舞蹈症。現在外面流行的這種疾病,和亨丁頓舞蹈症很相似。不過這種病按道理講是沒有傳染性的。”
“現在的世界,哪有道理可講。”無憂翻了個身,平躺在沙發上,抓住陸萬劫手腕上的表看了看,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他說:“去睡吧,我今天睡沙發。”
陸萬劫欠身把旁邊的毛毯抖開,蓋在他身上,手指不經意碰到他的肩膀,開口道:“你最近瘦了很多,而且現在還是夏天,你卻把毛衣都穿上了,不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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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憂胡亂應了幾聲,把後背貼在沙發上,裝作睡着了。
傳染病肆虐了半個月,每天有幾百人死去,屍體堆積得太多,于是大家自發組織起來,用卡車運到郊外的荒地,挖坑填埋。
直到城中的街上莫名其妙地出現越來越多肚脹如鼓的死老鼠,衆人才懷疑這種病菌是由老鼠傳染的,然後手忙腳亂地清理老鼠。
瘟疫漸漸被控制住,但是卻有大批的人因為失去了食物而餓死。
城中的搶劫事件幾乎每天都發生,甚至可以為了一塊餅幹殺掉一家人。每天有大量流民遷移過來,又有大批的人從本地離開,到別處謀生路。
反正無論去哪裏,他們都走不出核污染區的。
這片被污染的區域大約有三百多萬平方公裏,涵蓋了北方及部分南方的十幾個省份。
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今交通工具這麽發達,開車離開這片區域用不了三天時間。
但是他們是離不開的,污染區域的邊緣建了幾百米高的金屬隔離牆。沒人可以越過去,即使能攀越出去,金屬牆外面是機槍手。他們會射殺從污染區出來的任何生物。
這麽做似乎不人道——對于污染區裏的人來說。但是安全區的人卻沒有意見。這個大概就是多數人的正義了。
傍晚時分,有一群很奇怪但是很強壯的男人圍在了酒店門口。他們不是來借糧食的,而是要占據這個地方。
女人和小孩躲在了地下室裏。顧叔則帶領所有的青壯年男人站在門口,和這些人談判。
這些人全都剃了光頭,上身穿着髒兮兮的背心,下面穿着破了洞的牛仔褲或者土黃色的迷彩褲,身體黝黑強壯,眼神兇悍銳利,汗水在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領頭的那個男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滿臉絡腮胡子,強壯得像一只熊,但是他說話的聲音沉穩內斂,也不說話,這種人的兇悍并不表現在外面上。
他簡單而粗暴地闡明了自己的意願:弟兄們路過此地,看上這座房子了,麻煩各位騰個地方。
顧叔年輕時闖蕩江湖,也像這只熊一樣蠻橫,如今年紀大了,性子收斂了一些,骨子裏卻依舊硬氣得很,客客氣氣道:凡事都要講個規矩,這個地方已經被我們住了這麽久,不是說讓就能讓的。就算我答應,身後的這些年輕人也不答應。
論人數,顧叔這邊的人比那些光頭要多一些的。雖然氣勢上差了一大截,但是顧叔的意思是,就算硬拼下來,雙方也只能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這些人看起來是亡命之徒,其實是最惜命的,絕不會做這種無妄的犧牲。
熊男咧嘴笑了笑,攤手道:老先生不合作,那就沒有辦法了。
顧叔不冷不熱地點頭,轉身離開。衆人也都打算回去。
熊男忽然伸出雙手按住顧叔的腦袋兩側,迅速轉了一百八十度,然後松開。
過了半分鐘,衆人才發現顧叔被殺死了。樓上傳來女人的尖叫,樓下的男人嘶吼着舉起棍棒撲向這群惡徒。然而在他們撲上去的一瞬間,動作又停滞住,然後整齊地退後。
那些光頭整齊的端着锃亮的突擊步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人群。
內地對槍支的管理一直很嚴格,所以即便是在沒有秩序的污染區,也很少見到正規的槍支。而這些人卻持有十幾支先進的突擊步槍,自然把所有的人都震懾住了。
“我不想惹麻煩。”光頭站在一群機槍手後排,面色淡定地說:“只要你們能乖乖地挪地方。”他擺了擺頭,對一個看起來很靈活的男人說:“去把這個地方清理一下。”
男人很痛快地哎了一聲,在槍支的掩護下,他根本不把這些手持棍棒的人放在眼裏,輕快地邁步推開人群。這時空氣裏響起很銳利的聲音。男人腳步停頓,眉心出現一個黑洞,一聲不吭地倒下去。
光頭嘶吼了一聲,搶過旁邊人的槍,怒吼:“誰他媽的開的槍?”
忽然手裏的槍被擊飛,彈落在幾尺遠的空地上。
這時大家才終于反應過來,将槍口一齊瞄準二樓的陽臺。
那上面有兩個很年輕的男人,半蹲着将身體躲在牆壁後面,只露出腦袋和架在陽臺上的機槍。
光頭折了手下愛将,自然十分怒火,然而見識了剛才的那兩槍,知道對方槍法厲害,所以只高聲喊:“兩位是做什麽的,今天的事情和你們沒有關系,最好不要插手!”
陸萬劫平靜地望着瞄準鏡裏的人,簡單地開口:“這個地方沒有你們的位置。”
光頭冷笑,正要揮手。陸萬劫繼續說:“我知道你們這群逃犯,幹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對于玩槍,你們恐怕還不怎麽在行。”他說着,拉動槍栓,毫不猶豫地射擊,那群光頭中最末尾的一個男人驚叫了一聲,坐在地上。他腰上皮帶露出來的半截被打出一個圓圓的洞。男人吓得尿了褲子,其他人也覺得悚然一驚。
“我們兩個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狙擊手。”陸萬劫看了一眼旁邊微微發抖的林無憂,沉聲說:“我手下的這把G36突擊步槍,彈夾內有十枚子彈,兩把加起來,十秒鐘內能把你們全部幹掉。”
這群逃犯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們相信眼前這個男人說的話是真的,不只是因為剛才表演的那兩下子,更因為男人說話時冷靜而沉着的态度,好像在描述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他們手裏雖然也有很多的槍,但是這些槍在他們手裏跟燒火棍的作用也差不了多少。
然而到嘴的肥肉,誰也不想吐出來,何況他們一路逃亡過來,早已經精疲力盡了。
光頭的氣勢弱了一下,語氣依然很堅持:“好吧,你的确很厲害,不過十秒鐘的時間,也足夠我們開槍掃射眼前的這些無辜的人了。”他看向陸萬劫:“我們也不想殺人,只不過想找一個能吃飯落腳的地方。你們地方這麽大,難道還容不下我們幾十個流浪漢嗎?”
陸萬劫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些人都是流氓惡棍出身,這會兒把他們逼退,往後還不知道會耍什麽花樣。他笑了一下:“地方倒是有,但我不歡迎帶着槍的客人。”他朗聲對無憂道:“憂,你先替這些兄弟把槍保管起來。”
無憂竭力平複呼吸,點了點頭,貓着腰退出陽臺,他飛快跑下來,把汗津津的手往衣服上抹了抹,然後撥開人群,走到那些持槍的逃犯面前,一把一把地收繳了他們的槍。
這段時間才是陸萬劫最緊張的時候,他緊緊地盯着瞄準鏡裏的人,食指放在扳機上,如果那些人有稍微有反抗的舉動,他會毫不猶豫地将他們全部殺掉。
終于,無憂有驚無險地把所有的槍都收繳了。他退回樓裏後,那些男人在門口靜坐,幾個年輕的教員聽從陸萬劫的吩咐,拿來了水和食物分給這些逃犯。另外一些人在開始在開始搬運東西,騰出房間給這些人住。
讓這些逃犯加入他們的團體,在目前看來是最有效最簡單的辦法。陸萬劫提出這個建議之後,大家都沒有反對。這些光頭雖然兇惡可怕,但是畢竟還有陸萬劫能制住他們。這樣看來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光頭們吃過東西,經過了搜身之後,進入大樓,他們的房間被安排在最頂層,這是個難攻難守、完全被動的位置。不過他們并沒有什麽怨言。他們本來就是想有個能吃能睡的地方,如今願望達成,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陸萬劫單手持槍,高高大大地站在一樓大廳的中央,直到目睹了這些光頭回房間休息後,他才松了一口氣,吩咐幾個年輕教員将槍支鎖好,嚴密看守個個樓層。這些都交代清楚後,他才上樓回到房間。
他推開房門,看見無憂蹲在床邊,鴕鳥似的把頭埋在膝蓋上。他忙到無憂身邊,半跪下來。
無憂擡手環住他的脖子,軟軟地撲到他胸口,蹭了蹭,然後從嘆了一口氣。
雖然剛才表現的很鎮定,但是他心裏早已經吓得要暈厥了。
陸萬劫含笑拍拍他的後腦勺,柔聲說:“你剛才做的很好,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不是想學射擊嗎?我明天教你。”
林無憂微微點了點頭,他腦海裏閃過那個光頭老大的模樣,剛才近距離看的時候,總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見過,但是記憶裏似乎也沒有這號彪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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