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親人相見
一大早,酒店大廳裏飄蕩着小米粥和炒白菜的香味,小學生已經吃過飯了,正在音樂廳裏晨讀,年輕的教員則安靜地坐在桌邊等人,與之相對應的,是新來的那一幫光頭吆五喝六,或者單腿踩在凳子上,或者猙獰地打哈欠,一手伸進褲衩裏撓癢。
這種憊懶放蕩的姿态,惹得幾個女教員很生氣,恨恨地瞪了他們幾眼,到底是沒有說話。
那個領頭熊男則端坐在客廳正中央飯桌的主位上,那是往常顧叔坐的位置,象征着這座大樓裏唯一可以發號施令的人。他清了清嗓子,拖長了聲音說:“都給我規矩點,”他踹了一下旁邊光着膀子的男人,罵道:“滾回屋裏穿衣服去,浪一身肥肉給誰看呢!”
他沖另外一個飯桌的年輕教員們微微一笑,慈祥地說:“我們是粗人,不比你們文化人那麽斯文,多包涵。往後大家一起生活,雞毛蒜皮的事情你們多費心。我們哥幾個就負責看守這片地方。大家分工不同,多多配合。”
幾句話就奠定了新任頭領的位置。熊男旁邊一個白臉的清瘦的男人率先鼓掌叫好,其他幾個光頭立刻狼嚎着:“好!聽大哥的”“大哥英明!”
一個男教員沉不住氣,高聲道:“我們這裏的工作,原本就有分工的,你們幾個外來的,算什麽東西!”
“你說啥!”一個刀疤男吼着,砰地一聲拍桌子站起來,本來拿砍刀拍才更有氣勢,不過他們身上所有銳利的鐵器都被搜走了。
兩撥人馬站起來,眼看就要演變成群毆了。
正在這時,樓上傳來輕輕的笑聲,以及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衆人擡起頭,見昨天拿沖鋒槍的兩個男人正挽着手,低聲說笑着走下樓梯。
房間裏陷入了沉寂。
陸萬劫本來不是一個貪睡的人,不過今天早上和無憂玩鬧了一會兒,因此誤了早飯的時辰,兩人本來打算偷偷摸摸地溜進來的。結果剛出現在樓梯口,低頭一看,大廳裏幾十號人一起仰着臉,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林無憂松開了握着他的手,小聲嘀咕道:“看什麽看!”他率先一步跑下來,坐到教員那邊的位置,這才感覺大廳裏氣氛有些詭異,而大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陸萬劫。
陸萬劫像平常那樣平靜地走下樓梯,他已經看到了熊男所坐的位置。陸萬劫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很随意地坐在了飯桌的另外一端。這是一個長方形的飯桌,兩人這樣一來算是成了對峙的勢頭。
陸萬劫拿起筷子在飯桌上頓了一下,對四面八方注視着他的人輕松地笑了一下:“吃飯。”
大家像是得了命令似的,立刻收回了目光,埋頭喝粥。
林無憂想了想,摟着自己的碗碟筷子,另一只手拖着椅子,拖拖拉拉地挪到了陸萬劫的身邊,重新擺放碗筷。他看得出來這些光頭們忌憚的,可能就只有陸萬劫和自己,自己雖然只是一個虛張聲勢的花架子,但是無論如何也要和他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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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是小米粥摻玉米,菜是清炒包菜、涼拌海帶絲和炒胡蘿蔔,另外每個人還發了半個鹹鴨蛋。
這種夥食無論如何不算差了。這些亡命徒們風餐露宿了這麽久,頭一次睡柔軟的鋼絲床,吃熱騰騰的飯菜,兩眼都綻放着光彩。
這些人是豺狼的性格,餓的時候兇殘,吃飽了之後更要生事。養他們在這裏,務必要多多地放出去打獵,外面遍布變異的動物和病毒,以惡制惡,殺得兩敗俱傷才好。
陸萬劫正低頭思索的時候,忽然眼前的小米粥起了一層水花,然後半顆白白的鴨蛋浮了起來。旁邊的無憂笑了一下,擦擦手,把蛋殼掃到旁邊。他自己不怎麽吃飯,所以總是把自己的那份給陸萬劫。
旁邊人多,陸萬劫不好說什麽,低頭一言不發地吃飯。
而林無憂百無聊賴,目光不由自主地看着兩米外飯桌另外一端的光頭熊男。
男人大概三十多歲,國字臉,濃眉鳳眼,滿身都是要暴出來的腱子肉。這是一個體格很兇猛,經常打架的男人。然而他的鼻梁平順,嘴巴線條溫和,給人的感覺是他本來應該是一個很溫柔負責的好丈夫和好父親。
林無憂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腦海裏關于父親的印象很少。不過自己的老爸要是活到現在,也五十多了,和眼前這個男人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林無憂越看越入神,對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臉,開始搜索記憶力所有認識的臉譜。
男人不耐煩地擡起頭,開口罵道:“看蛋啊?”
林無憂老實地回答:“看你。”
周圍浮起一陣輕笑。
男人擺明了不跟他一般見識,繼續低頭吃東西。
林無憂繼續無聊,見盤子裏的食物差不多見底了,于是開口對衆人道:“大家以後要在這裏生活很長一段時間,新來的幾位兄弟,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這種學生沙龍似的演講,自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陸萬劫翹起嘴角笑了笑。
于是林無憂開始點名:“這位領頭的大哥,聽你的語氣,你是北方人吧,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姓林。”
熊男放下碗,鼓着腮幫子,傲慢地點點頭,表示聽到了。
林無憂也不氣餒,沖熊男旁邊那個小白臉問:“這個長得像兔爺的呢?”
小白臉氣得一口白粥咽進去,差點岔氣。
“剩餘的你們幾個,你們要不要統一說一下自己的名字?”林無憂認真地問。
他們是擺明了一臉不合作的态度。
林無憂無奈的笑了一下:“這可不好辦了,以後相處的時候,怎麽稱呼你們呢。這樣,從我的右手邊起,依次編號。你們數一下自己的位置,記住自己的編號,不要弄錯了。”然後他看向陸萬劫:“哥,今天怎麽分配任務。”
陸萬劫臉上平靜,心裏微微動了一下,平時無憂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今天居然難得叫了一聲哥。
陸萬劫對那幾個教員說:“小麗、唐姐你們幾個女老師繼續教學生讀書。小傑,你們幾個男教師待會兒去停車場集合。”他對對面的熊男微微點頭,開口道:“林鐵衣,咱們這一幫人加起來也有一百多人,吃喝拉撒全是事,髒活重活之類,少不得要弟兄們受累了。”
熊男微微颔首。
陸萬劫不再廢話,繼續下命令:“你……一號、二號、三號,你們去各個房間把髒衣服和床單收集起來,拿到洗衣房清洗,四號五號……”
他居然真的使用了數字編碼,令這些人十分窩火,領了任務後氣悶地說:“陸哥,我叫張強。”“我叫李濤”……
幾個人報了名號後,紛紛散去。那個叫林鐵衣的領着小白臉去幾公裏外的加油站取汽油,他們的發電機所剩汽油不多了。
大廳裏就剩下他們兩個時,陸萬劫才起身,領着無憂去停車場。
林無憂問他:“那個光頭叫林鐵衣,是嗎?你為什麽知道?”
“我昨天和他談過一次。”陸萬劫拍拍他的腦袋:“走吧,去停車場,今天教你一個好玩的。”
“什麽?”
“玩槍啊!”陸萬劫說:“這次收繳了這麽多槍,正好可以訓練這些男教員。”
“嗯……”林無憂卻遲疑了,掙開陸萬劫的手,支吾道:“我不想學了,我有別的事情。回見。”
林無憂一溜煙跑出去,正好看見林鐵衣發動汽車,旁邊坐着小白臉。他直接跳到了後排座椅上,開口道:“我跟你們一起過去。”
前排的兩個人都沒搭理他。這個時候林無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和殺人搶劫、放火強奸的極惡之人打交道。車子平穩地行駛中,他十分友好地對副駕駛位置上的人說:“這位兔爺……”
他一向嘴巴賤慣了,周圍的朋友也沒把他怎麽樣過。所以他把這個當做表示友好的方式。
小白臉轉過頭看向他,唇紅齒白,眉目如星,果真像兔爺,可惜神态畏避,有點賊眉鼠眼、不上臺面的下賤相。
他輕聲開口:“我操你媽的,罵誰呢!你個賣屁股的,在我們倆面前浪個什麽勁,信不信我跟大哥現在在車裏把你辦了。”
林無憂瞪大眼睛,臉色蒼白,因為從來沒有聽過這麽一連串的粗話,整個人都被吓住了。過了一會兒,消化了這串話的內容,又氣得臉色發紅,結巴道:“你你你你……”
他攥緊了拳頭,恨恨地在椅背上捶了一下:“我要下車……”
小白臉冷笑。林鐵衣終于緩緩開口:“街上全是得了狂犬病的貓狗,你現在下車,找死嗎?”
林無憂悶悶地呆坐在椅子上,陸萬劫在他身邊時,他倒是挺嚣張的,現在剩自己一個人,立刻慫了。
到了加油站,幾個人拿出鐵鍁,砸開了油表箱,黃澄澄的汽油從管子裏咕嘟嘟冒出來。小白臉跑回車裏拿桶和管子。
林鐵衣和林無憂立在旁邊休息。陽光很好,七月份是瓜果成熟的季節,遠處的無花果樹散發着甜膩的芬芳,樹下的屍體高度腐爛,散發着惡臭,兩樣摻雜起來,非常糟糕。
“我叫林無憂,是林寒衣的兒子。”林無憂開口說:“我聽媽媽說過你,小叔叔。”
林鐵衣有些詫異地看着他,然後低頭想了一會兒,口裏“哦”了一聲,點頭:“你是老大家的孩子。”他重新打量着林無憂,沒甚感情地說:“你都長這麽大了。”
“嗯。”林無憂點頭。
叔侄倆就這麽無聊地相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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