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明月溝渠

林鐵衣在黑暗的停車場裏等得心急如焚,忽然見門口明亮處閃過一個人影。他打開手燈晃一下,看到了無憂的臉。

“你讓我好等啊!”林鐵衣憤憤地說。

無憂把手裏的鑰匙丢給他,低聲道:“快走。”

林鐵衣也不敢耽擱,跳上車發動引擎,緩緩地駛出停車場。

酒店的大門平時是有人把守的,但是因為這兩天救援隊來了,大家就放松了警惕,不再值夜班。

無憂把大門推開,坐回車裏,指了指北方的一條道路,開口道:“這條路直接通國道,我們走這裏。”

林鐵衣發動車子,随口問:“不會遇到救援隊的人吧?”

“不會。”無憂篤定地說:“我白天問過萬劫,這條路上沒有人。”

既然沒有人,那林鐵衣就沒有什麽顧忌了,直接把油門踩到底,一道閃電似的在公路上橫沖。街道上的電燈大部分被損壞,只有極少數幾盞散發着凄慘的光。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麽樣的命運等着他們,也不确定這一次夜奔是對還是錯。

汽車剛行駛了不到五百米,林鐵衣忽然臉色驟變,一邊打方向盤,一邊踩剎車。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音。

無憂一頭撞在前面的操作臺上,罵道:“你搞什麽鬼?”

林鐵衣沒有說話,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無憂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也愣住了。

在不足十米遠的地方,陸萬劫穿着一襲軍綠色的風衣,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面,将所有的神情都隐藏在陰影裏。唯有手裏的一柄黑色手槍,直直地指向兩人。

陸萬劫端着手槍,緩緩地走到車前,透過擋風玻璃,用槍口示意兩人:“下車。”

他們兩個都見識過陸萬劫槍法的精準和殺人時的果敢,所以此刻不敢有任何猶豫,乖乖地下車,兩手抱着腦袋。林鐵衣是單純地害怕和沮喪,而無憂則覺得很羞愧,羞愧并且委屈,他沒有做錯什麽啊,只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死掉而已。

陸萬劫目光陰陰沉沉的,他不去看無憂,而是直接走到林鐵衣身邊,揚起手,用槍托狠狠地砸向林鐵衣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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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擊之下,林鐵衣抱頭慘叫。他打人的力道很可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無憂也被吓住了,倒退了一步,他怯怯地開口:“萬劫……”

陸萬劫收手,平靜地看了無憂一眼,心平氣和地說:“憂,你被他挾持了嗎?”

“沒有。”無憂低聲說。

陸萬劫輕笑了一下:“那今天又是鬧的哪一出?你的脾氣還真是讓人頭疼啊。”他走過來想握住無憂的胳膊:“走吧,跟我回去。”

無憂很輕快地避開他,有點膽怯但是很固執地說:“你放我們走吧。”

陸萬劫再次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們?你跟着他做什麽?”

“那個……”無憂有點語無倫次,他并沒有編好理由,而且,說謊話欺騙陸萬劫這種事情,他不太忍心去做,支吾了一會兒,無憂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想和他一起離開,你放了我們吧。”

陸萬劫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重新打量了兩個人,半晌,他聲音沙啞地問:“你是不是和他好上了?”

“嗯。”無憂任命地點頭。

“不會的。”陸萬劫有點不相信,幾乎急切地開口:“你騙人,剛才你還說和我一起的。”

“我騙你的.”無憂閉眼,狠下心說:“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啊。認識你之後,我就得了病,只有跟着你才能活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他說完這句話,再也不敢看陸萬劫了。而陸萬劫仿佛是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

無憂從地上把林鐵衣扶起來,兩個人一瘸一拐地回到車裏,卻不敢離開,畢竟陸萬劫手裏還拿着槍呢。

“憂,你過來。”陸萬劫輕聲招呼他。

無憂有點害怕,看了一眼林鐵衣,對方只顧擦拭頭臉上的血跡,根本無暇顧及他。他只好硬着頭皮下車,走到陸萬劫身邊。

陸萬劫拉着他的手腕走遠了一些,然後靜靜地看着他。無憂滿心羞愧,低着頭一言不發,只求能快點離開。

半晌,陸萬劫脫掉自己的外衣,給無憂穿上,彎腰系紐扣,低聲說:“他要是待你不好,你還回來,好嗎?”

“嗯。”無憂帶着哭腔回應了一句。

陸萬劫把手槍放到他的衣服口袋裏,又說:“要保護自己。”

無憂雙手揪着衣服下擺,忽然就有點後悔了。他不想離開他。

但是陸萬劫卻下定決定放手了。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推了無憂一把,用冷酷而果斷地聲音說:“去吧。”說罷錯開無憂的身體,邁步離開。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身形高高大大,漸漸消失在漆黑的夜幕裏。無憂透過朦胧的淚眼看着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有一點自私的。

林鐵衣擦幹淨臉上的血跡,從劇痛中恢複過來,招呼無憂上車。他們不能耽擱太久,就算陸萬劫放了他們,若是遇到其他人,也是不好說明白的。

“我不想走了。”無憂站在昏黃的燈光下,籠着衣服,有點難過地說:“我要留在他身邊,他不會嫌棄我的。”

林鐵衣暗罵了一句,繼而明罵:“你腦子有病吧,鬧這麽大的動靜,又不想走了。少爺,誰有空陪你折騰啊。”

無憂是真的不想走了,但是現在騎虎難下,已經與陸萬劫決裂了,又怎麽好厚着臉皮回去。嘆了口氣,萬般不情願地回到車裏,真感覺自己是坐上了賊船。

汽車一路往西北方向行駛,國道上荒無人煙,收費站也早已經被拆除,這一路走得十分暢快。天明十分,已經跑了三百多公裏了。

早上七點多,陽光已經炙熱地灑落下來。兩人車子停在一處荒涼的戈壁灘上,旁邊有一個小村落,房子都是由石頭壘成,看起來十分原始而簡陋。

兩人下車,一陣熱風襲來,鼻子嘴巴耳朵裏立刻灌滿了塵土和沙礫。他們倆呸呸呸了幾聲。從後備箱裏找了一瓶水,洗了頭臉,水不多,他們得節約使用。

小村落裏有一個小型的加油站,供來往客商使用。他們倆給車子灌滿了油,然後去裏面的房間裏看了看,一張床一個電視,外加幾把椅子。倒是一個很好的休息場所。

“咱們就在這裏睡一會兒。中午出發,去甘肅。”

甘肅是他們的老家,雖然他們兩個和老家人早已經疏遠了,不過畢竟那裏是他們比較熟悉的地方。

無憂滿心憂傷,并不太困,呆呆地在床頭坐了一會兒,他說:“我想洗澡,好熱。”

“哪有那麽多水給你!”林鐵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脫了靴子往地上倒沙子,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停了一會兒,他又放緩了語氣說:“行了,趕緊睡,睡醒了洗澡。”

無憂平靜地注視着他,過了一會兒開口:“床上髒兮兮的,你幫我整理一下。”

林鐵衣當即火了,老子又不是你的奴才。但是他只是心裏發火而已,半晌,扔了手裏的靴子,走到床邊,整理床褥。床上确實挺髒的,布滿了塵土、雜志、包裝紙甚至還有老鼠屎。

“出了這個村鎮,還有其他歇腳的地方嗎?”

“應該是不會有的。”林鐵衣說:“方圓八百裏,都是戈壁灘。”

無憂哦了一聲,一個人出去了。

林鐵衣忙碌了一會兒,總算把床單上的髒東西抖落幹淨,他舒了口氣,大聲說:“無憂,可以睡了。”

無憂答應了一聲,從外面進來。

“你剛才幹嘛去了?”林鐵衣随口問。

“看風景。”無憂慢悠悠地說。

床是單人床,無憂和衣躺下,吩咐林鐵衣把窗簾和門關上。林鐵衣照做之後,自己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們度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夜,如今都十分疲憊,很快進入了夢想。

無憂一覺醒來,迷迷糊糊地望着外面,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眼看已經是傍晚了。

他心裏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外面空蕩蕩的,沒有車子、也沒有林鐵衣。

很明顯,林鐵衣把他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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