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回歸
仿若仙生大夢一場,萬千片段皆由腦中一一閃過。
她在魔界替鳳歌擋下那一劍的痛意猶在,她得林瑤魂魄得以化身女鬼的驚吓猶在,她承了林瑤的餘念對夕顏的深切癡戀猶在,冥府血花樹下被鳳歌擁吻的不安猶在,這一切卻統統都敵不過與藍止雲山福地那一夜的纏綿入骨,搖曳的紅燭,垂地的紗幔,他情動時微微迷蒙的眉眼,都已被一筆一畫的篆刻于心間,此生再也無法抹去。
愛你,如一朵浮雲飄過了千裏,不知歸處,不問歸期。
戀你,如一溪清泉流過了山間,蜿蜒婉轉,極盡癡纏。
念你,如一只春蠶吐盡了情絲,一生相牽,至死不渝。
她沉浸在這柔情蜜意的包圍中遲遲不願醒來,忽覺前額一痛,竟是被人狠狠敲打了一下,這才懶懶的睜開雙眼,見東陵仙君正手執折扇立于床前,那許久不見讨人嫌的笑臉仍是原先熟悉的感覺。
“是何種夢境竟讓你連睡着都憋不住傻笑?”東陵好整以暇地問道。
“要你管,作何要拿紙扇敲我,驚擾了別人的美夢真是可惡!”離鳶使勁揉了揉前額方才坐起身來,覺得這身子尚有些綿軟無力,想是初回仙身尚不能适應。她低下頭把自己細細審視了一遍,看見這身由天庭織女們手制的精致女裝,還有那不再一馬平川的胸,簡直忍不住想要仰天長嘯一聲,終于不用再做那個勞神子的仙君了!
“為何是東陵你守在這裏,藍止他去哪了?”趿床邊那雙繡鞋在腳,離鳶問道。
“藍止啊他可是忙得很,如今整個天庭還有哪個仙家不知曉,他不日就要娶你這位先花神過門,天帝陛下自然不好坐視不理,這不一早就遣了沉璧仙使來,召藍止入乾玺宮商讨你二人大婚事宜,想來天家都要出面替你二人大辦一場,何等的榮光。”
東陵返身坐于桌前,将那柄紙扇放于桌上,端起茶盅輕抿一口,又悠然問道:“真是沒想到,你竟是被藍止藏在了冥府之中,連我這好友都瞞了個密不透風,不知你這些時日在那冥界過得可還順心?”
離鳶笑笑,答道:“說來東陵你或許不信,那冥界其實并非原本想象中那樣不堪,反倒是有趣得緊。”她壓低了聲音,又道:“我看那冥王可比咱們這位陛下要平易近人得多。”
東陵笑她少見多怪,答道:“冥界向來勢弱,怎敢怠慢你這位天界的上神而得罪藍止。枉我整日裏為你牽腸挂肚的,因擔心你都清減了許多,你卻原來過得滋潤得很。說來為何藍止要這樣急着娶你,莫非你二人業已生米煮成了熟飯?你之前那個女鬼的樣子,藍止他怎下得去手?”
離鳶啐道:“東陵眼中除去姜離仙子,別的女子自然都只是蒲柳之姿,東施之貌,如何看得上眼,不知過了這許久,姜離仙子她還是拒你于千裏之外的麽?”
東陵長嘆一聲,頹然往椅背上一靠,答道:“本仙君這一輩子,大約只能眼睜睜看着你與藍止恩愛甜蜜,獨自一人酌苦酒一杯了。”
離鳶聞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對東陵提議道:“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乍乍呼呼的,見了那姜離就似老鼠見了貓一般拘謹。若當真放不下,那就試一試霸王硬上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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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陵斜斜瞅她一眼,怒道:“姜離仙子才華絕豔,高不可攀,怎可随意輕慢!”
“啧啧啧,她在你心中是陽春白雪,我就是下裏巴人不成?你且等着孤獨終老吧,反正這天庭的孤家寡人多的是,也不差你一個,你與太上老君他們倒恰好可湊做一堆。”
外間日頭正好,許久不曾呼吸到這仙界的空氣,離鳶便邀東陵同去靜園坐坐。兩個白菜仙子見了她這副模樣也已見怪不怪了。得知這女身才是她家上神的真容,除了驚豔不已,還有些許的失望,其實她之前那個仙君的樣子,瞧着也甚好,至少曾讓二位小仙子春心萌動了許久。
小翠小綠各自拎了茶水點心跟在離鳶與東陵身後,一同來到了靜園。離鳶與東陵于湖心亭中剛一落座,身旁就又憑空冒出個人來,正是一身玄衣的太子殿下。
東陵顯然被他突然出現吓了一跳,奇道:“殿下有何急事,要用這瞬移之法來此,好像這樣突然闖進別人的後花園,有些失禮罷?”離鳶心中暗贊東陵難得默契一回,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卻見鳳歌面帶寒霜,眼神如刀,好似要将她千刀萬剮一般,不由有些心慌意亂。
但好歹她也活了幾萬歲,別的不說,那張厚臉皮是跟着東陵練出來了,怎肯在他人面前丢了份,便強撐着笑臉打圓場:“殿下可是聽聞本仙子回來了,特意趕來祝賀的?其實不用這樣着急,我也是将将醒過來,瞬移之法很是耗費修為,殿下還需留着緊急時刻再用才是。”
其實她很想炫耀一番,我不用再做仙君了,殿下覺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又怕鳳歌忍不住揮劍斬了她,只得堪堪忍下。
鳳歌又何嘗不是強壓着滔天怒火,轉身對東陵道:“我與離鳶上神有話要說,煩請仙君暫時回避一下。”東陵倒是貼心,不僅自己回避了,還順道領走了兩位小仙子,一時間這靜園中只剩鳳歌與離鳶二人,倒真是名符其實地靜了下來。
鳳歌自袖中取出一支鳳釵,冷冷質問道:“你不是說這釵弄丢了麽,原是給了藍止,你若當真不想要自己還我便是,為何偏偏要他來還,是為了羞辱我麽?”
怎麽辦?原以為不小心丢了,竟是被藍止撿了去又還給鳳歌,怪不得他這樣生氣,現在怕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了,離鳶幹脆裝傻道:“殿下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這鳳釵是怎麽一回事?其實我剛一醒來就發現,前段時間在冥府做過些什麽,全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見鳳歌冷着張臉欺身上前,離鳶連忙退後,一步一步直退到無路可退,後背衣衫緊貼在涼亭那冰冷的石柱上,險些要緊張得發抖,鳳歌這才停下腳步,一雙鳳目怒視着她,問道:“什麽都不記得了?凡間比武擂臺下我接住了你可還記得?我為你繪了副畫像命人拿着尋遍了三界可還記得?剪了你的發結了同心環可還記得?”他心中本是十分氣惱的,越是說卻無力,越問越小聲,最後變成了無奈的嘆息:“要你為我披一身嫁衣可還記得?若不記得,再求一遍你是否就會答應了?”
這一句句逼問,就好似一枚枚銀針刺進了離鳶的心窩裏,她若當真不記得也就不會覺得心痛了。離鳶終究和銀姬不同,銀姬不知她與鳳歌從前的牽扯,可離鳶其實對鳳歌多多少少有些莫名的情意,所以裝不下去了,便不敢擡頭看他,更不知如何作答。
鳳歌偏要逼着她揚起頭看着他的臉,問道:“曾在冥府吻過你一次,也不記得了?那就再來一回,說不定就能記起來了……”他話音剛落就俯身靠近,離鳶忙捏仙訣逃脫出他的禁锢,眨眼間就閃到了一旁。
“殿下莫非還不曾聽聞,我就要嫁給藍止了,整個仙界無人不知。不管從前怎樣,如今我心中只得他一人,我不會再胡鬧,今後只聽他一人的話,殿下若執意如此,只好從今以後再不相見。”
鳳歌将那鳳釵丢到亭中的石桌上,像扔掉一件再平常不過的玩意,說道:“送出去的東西,怎可再收回,你若不要,随便扔了就好,左右我無人可贈,也根本不想給別人。”擡眼見伊人裙角飄飛立于身前,忍不住苦笑着說道:“現在的你,正是我最喜歡的樣子,如同幼時初見,你故意捉弄我,我以為自己惱了你,卻原來是心悅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相遇相識。”
這一次,他沒有施展仙法,而是一步步走出離鳶的視線,園門外撞見正躲着聽牆角的東陵三人,也懶得去管。
東陵見鳳歌走遠,忙飛快地跑到離鳶身邊,一巴掌拍在離鳶肩上,嚷道:“你真是作死,竟敢招惹太子殿下,還演什麽英雄救美,還敢親……若是被藍止知曉,你當如何?”
離鳶揉揉被他拍痛的肩膀,嘆道:“我本無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我心,許是我太過貌美的緣故罷。東陵可知,怎樣才能讓殿下他不再為我傷情?算了算了,你定是不知,你和他一樣是求一人而不得,又有何分別?”說完趁着藍止未歸,将那鳳釵一把納入袖中,想着既然鳳歌不願收回,改天她就帶回湘霖府去藏好。
袖中有一只小葫蘆不小心滾落在地,原是孟婆贈她的那壺風曲酒,她一拍腦袋,叫道:“竟把這寶貝給忘了,東陵,這可是冥府的孟婆送我的風曲酒,可以忘情,你若需要本仙子現在就忍痛割愛送你了!”
東陵慌忙搖頭道:“我可不需要,地久天長我未必不能得到姜離仙子的心,你若要送,當送給太子殿下才是,過不了幾日就要眼睜睜看你嫁給藍止,他才是真正為情所傷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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