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望月樓之中是一片的漆黑,借着外面透進來的光往深處走着,淩誤觀察着四周的環境,腳步略顯緩慢。
“淩主子,在這邊。”那名守衛此時已經跟了進來,向着望月樓最深處的一扇門指去。那裏是整個望月樓唯一發出亮光的地方,淩誤瞥了那名守衛一眼之後向着那扇門大步而去。
行至門外,淩誤卻停了下來。靜靜站在門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麽,淩誤沉默片刻之後向着身旁的那名守衛道:“裏面關着的人叫什麽名字?”
“風卿言。”那人垂首答道。
淩誤微不可見的皺眉,随即一手推向身前的那扇門。門沒有鎖,一推便開了。淩誤眯着眼睛看着屋內的情形,其中的擺設極其簡單,只一盞油燈在屋中的唯一一張桌子上搖曳着。而在那之旁是一張床,床上一名白衣的男子沉睡着,氣息淺弱,不算十分俊逸但卻有一種尋常男子沒有的清秀的容顏之上是一片蒼白。
淩誤走得近了,沉聲道:“風卿言?”
他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風卿言依舊沉睡着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淩誤回頭看向那名守衛:“怎麽回事?淩似月對這個人做了什麽?”
那名守衛側過頭看了風卿言一眼,低聲回答道:“前幾天這個人差點逃出了牧月崖,崖主為了防止這個人再想辦法逃出去,在他的雙腿上下了閉穴針,同時廢了他的武功。”
淩誤聽了他的這些話反應并不大,似乎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單只是這些根本不至于讓這個人昏迷不醒。”
守衛這一次稍微沉默了片刻,又道:“崖主曾經對這個人用過醉月。”
牧月崖擅長用毒,七覺,醉月,便是牧月崖最強的兩種毒。醉月之毒普通人中了根本毫無感覺,但若是絕世高手中了此毒,便會全身功力漸漸消失,周身如同被人千刀萬剮一般,痛苦至極,無始無終。
“哼。”淩誤這一次面色終于微微變化,“竟然連醉月都用上了,看來淩似月是真的被這個人氣得不輕。”而同時也說明,眼前這個昏迷不醒的男子實在是不簡單,被淩似月以這般手段折磨了這麽久竟然仍是不肯說出歸神戒的下落。
注視着床上的風卿言很久,淩誤沉嘆一聲以後卻是轉身往回走去。
“淩主子……不問了嗎?”那名守衛有些疑惑。
淩誤搖頭道:“等他醒過來再說吧,我們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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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你出不去了。”房間之外傳來一個慵懶而得意的聲音,淩誤很快回頭看到了正舉步踏入房間的淩似月,此時他正揮動着手中的折扇含着一絲詭谲的笑容看着淩誤。而那名守衛在看到淩似月出現之後,沉默着來到了他的身旁站定。
淩誤雙眉間的褶皺更深:“淩似月,你是什麽意思?”
淩似月一攤雙手,語氣十分無辜:“我能有什麽意思,淩主子曾經的淩崖主,你會聽不出來嗎?”
淩誤嘴角浮起一絲嘲弄,似是嘲笑淩似月的不自量力:“看樣子你是想要将我取而代之,做牧月崖真正的主人?”
“理解得不錯。”淩似月點頭道,“這幾年我已經受夠了,淩誤,即使名義上我早已是牧月崖的主人,許多人還是一直将你的話拿出來壓我,若說能力說智計,我哪裏不如你?”
淩誤冷眼看着眼前這個面容俊逸非凡卻含着許多戾氣的男子,沉聲道:“你的武功不如我,這一點你敢否認嗎?”
“武功?”淩似月低笑了兩聲,手中折扇一收,帶了一些冷冽與決然,“你盡管試試,你的武功現在可敵得過我?”
淩誤笑得張狂,右手不過微微一晃之間,已将腰間的一柄長刀執在手裏:“很好,淩似月,你竟然妄想打敗我,這個天下有能力勝過我的人不超過五個,但其中絕不會有你。”
淩似月笑容未曾消失,他将折扇随手交到那名已經行至他身旁的守衛手中,并抽出了自己随身攜帶的佩劍。那柄劍劍身極長,即使在只有一盞昏暗油燈的屋子裏也是明晃得刺目。
晃了晃手中的劍,淩似月又向着淩誤走近了兩步,神情暴戾之中又帶了一種說不出的快感:“這把劍,我想你是認識的。”
在見到那把劍的瞬間,淩誤便已經怔住了,面色有些蒼白的死死盯住淩似月。
那把劍他自然是認得的,牧月崖歷代崖主的佩劍,名喚暮雲。那本是他的東西,被他藏在了牧月崖的密室之中,如今卻到了淩似月的手裏。
“你進了密室?”淩誤聽得到自己抽氣的聲音。
淩似月看着淩誤的神情,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自然。”
這一次,淩誤的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
站在他眼前的淩似月,在許多年前原本只是被他無意間救下的少年。那個時候他不知道淩似月的身份背景,只道他是一名家道中落的可憐孩子,于是他讓他留在了牧月崖,整整三年之中為他指點武功,教了他許多東西。一直到五年之前,他為了一些私人的恩怨必須離開牧月崖。那個時候的淩似月已經成長為一名穩重的青年,在他的指點之下武功亦是年輕一代之中的翹楚,再加上他當時一直比較欣賞這個聰慧的青年,于是才破例讓淩似月暫代崖主。
在他離開之前他曾經要淩似月答應他三件事,為他找到歸神戒,找到他要的一名女子,還有便是為他照顧好他的兒子淩秋忘,讓他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人。那個時候淩似月答應得十分痛快,但是到現在他終于回到了牧月崖,卻發現曾經的那個青年已然改變了性格,整個牧月崖在江湖中人的眼裏早已成了邪魔外道。
在他知道這一切的時候他便下定了決心,不論如何都不能再讓淩似月将牧月崖帶領着走向毀滅。
然而現在看來,事情已經不再受他的控制了。
“見暮雲如見崖主,淩似月,你取出這柄劍是想徹底将我取而代之嗎?”淩誤自見到淩似月起眉頭便未曾舒展開過。
淩似月的回答十分幹脆:“你若死在這望月樓裏,也沒有人會知道……到時候我走出去拿着這把劍號令整個牧月崖,說是前任崖主淩誤已然離開牧月崖,并将崖主之位正式傳給了我,又有誰敢質疑呢?”
聽了他的話,淩誤終于有些憤怒的道:“你這個卑鄙小人,枉我當年如此待你。想當牧月崖的主人,好啊,那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夠打敗我!”他一句話未完,人已騰空而起,攜帶着獵獵的風聲一刀斬向淩似月。
淩似月早已知悉淩誤的動作,暮雲劍一提已經隔開了淩誤的攻擊,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破綻。
而淩誤在這一擊之後卻頓住了動作,訝然的喘息着看向淩似月,聲音沙啞:“淩似月……你這個家夥……”
“你現在才發覺?”淩似月長劍挽了一個劍花收進鞘中,一步步向淩誤走進,語氣十分得意:“你早已中了我的散魂香,只要能夠撐到現在才毒發也算是你功力深厚了。”
淩誤聽了這句話,恍然轉過頭看向桌上那唯一的一盞油燈,那火焰的顏色泛着微不可見的淺白。
散魂香的效果有些類似于迷香,卻比迷香的效果更為強烈,可讓人昏昏欲睡,真氣難以凝聚。而淩似月和那名守衛之所以沒事,想來是進入之前便已經服下了解藥。
淩誤緊緊握着長刀沒有開口,淩似月此時已經到了淩誤的面前:“是啊,淩主子,你的武功是比我要高,可是那又怎麽樣呢?還不是照樣要被我所殺,你說是吧?”
淩誤此刻很想一拳砸在淩似月那笑得十分自負的臉上,然而散魂香的效果此時已經全然體現出來,他用盡力氣也不過是能夠保持自己站立的姿勢不至于倒下,想要動一下竟然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淩似月,牧月崖會毀在你這個小人手中的……”淩誤勉力說出這一句話,目眦欲裂的死死盯着淩似月,手上青筋暴起。
淩似月無所謂的笑着,再次抽出了暮雲劍:“那也與你無關了,淩主子,安心死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淩似月的笑容已然近乎扭曲,俊逸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只是雙目之中仍然隐隐含着一點怨仇。手起,長劍帶着破竹之勢刺入了淩誤的胸口,血花一點一點噴灑在暮雲劍上,濺落在地面,在昏暗微黃的油燈之下多了一抹暗色。
淩誤沒有反抗,他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胸口被淩似月刺穿,只能感受着胸口透入骨髓的涼意,對着淩似月怒目而視。縱然心中有着再多的不甘也是無可奈何。
“淩主子,師父,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淩似月臉上的笑意終于漸漸消失,最後化為漠然與冷酷,抽劍送回劍鞘,然後轉身離開,“讓他死在這裏吧,也讓風卿言看看前任牧月崖之主的下場……我們走。”
“是。”那名守衛緊随着淩似月,兩人向着望月崖之外行去。
而淩誤在他們的身後緩緩倒下,一只手艱難的撐着地面嘶啞的吼道:“忘恩負義的畜生,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雖是竭盡全力,聲音卻喑啞無力。
淩誤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鮮血在地上彙成了河,忍不住張開嘴毫無意義的笑了兩聲,那笑聲越來越倉促,最後成了狂笑,竟是蒼涼而絕望。
這便是牧月崖的前任崖主,淩誤。
最後的結局竟是如此。
他老了,被曾經最信任的人背叛,原本的雄心壯志早已成了空談。
只是不甘,仍有不甘。
他曾經直立的脊背終于彎了下來,佝偻着越顯蒼老,臉上的胡茬似乎都在從根部泛着白,虛弱而無力着。那些鮮血越流越多,終是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撐着身體的雙手也終于顫抖着松開,身體重重撲倒在染血的地面。
淩誤依舊睜着眼睛,漫無目的的看着前方。
在他力竭的閉上雙目的瞬間,他卻看到了一雙睜開的眼睛。
那原本緊閉雙目昏迷着的風卿言,睜開了雙目。
那雙眼睛裏沒有初醒的迷茫,竟是明亮而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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