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君夜并不是一個人到檀湖之畔的,在她的身後跟着的還有整個武林中的各門各派弟子。

她的雙手被人綁縛在身後,被身後的淩似月一推便踉跄着向前走了兩步,一擡首之間便看到了大雨之中渾身混着血和雨的風卿言。也在這個時候風卿言的雙目還睜着,卻一眨也不眨的向着天空,不知究竟是醒着還是失去了意識。

君夜只覺得喉嚨被人緊緊地扼住,想喊,可是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他說過要等她,就在她離開的那時風卿言還好好的。

用力掙紮着,君夜的眼淚早已落了下來卻混着雨水不被任何人發現:“走開!你們放開我!聽到沒有!”先前淩似月與自己交戰,武林各門派搶功心切竟然全都擁上來與她相鬥,任君夜武功高強依然不是對手。

然而他身後的人沒有一個肯解開綁縛她的繩子,甚至沒有人同情她——越之霜和離辰本要幫君夜卻被姬憶阻止根本無法前來檀湖,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君夜的身旁沒有一個人肯幫她。

她為五夜宮盡心盡力整整七年,到了這個時候竟然所有人都是為了所謂的江湖正義,為了可笑的一個念頭而将她當做罪人。

“君夜宮主,我們還敬你為宮主,還請你不要再錯下去了!”一名老者沉聲道。

“住口!”君夜沒待他說出長篇大論便開口怒吼道,“那些東西我管不着!我現在要你們放開我!你們聽到沒有!”她被綁縛在身後的雙手不斷的扭動着想要掙開,但是沒有辦法,那繩子是淩似月親自綁的,何等的難解。

而淩似月現在只是像看戲一般的看着君夜不斷的掙紮,随即環胸抱臂道:“君夜宮主,你确定那邊的風卿言還活着嗎?”

他的話像是一顆驚天的雷,讓君夜停下了所有動作怔在了原地。

天上的雨似乎在這個時候變小了,只是雷聲卻沒有停止,不斷地在頭頂轟鳴着。

“他……”是否還活着?

君夜怔怔的看着風卿言的方向,很想開口喊風卿言的名字,卻怎麽也無法開口了。她在害怕,害怕一開口喚出來卻得不到回應,卻無法再叫醒他。

嗤笑一聲,淩似月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得意:“人你們如何厲害,現在也不過是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可憐家夥了……君夜,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覺如何?”

一句話出口換來的是君夜冷冷的一瞥,然後她突然怒道:“放開我,否則我會殺了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你!淩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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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淩似月絲毫不畏懼如今的君夜,在他看來被自己用繩子綁縛住的君夜決計沒有可能掙脫并且真正傷到自己,他俯首在君夜的耳邊低聲道:“讓你看看風卿言究竟是怎麽樣死的,你看如何?”

君夜驀然擡頭看他,淩似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淩似月!”君夜咬牙咬的很緊,像是要用目光将淩似月撕碎。

然而淩似月便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各派掌門,揚聲道:“那湖邊的人的确就是嚴華教教主風藏那個大魔頭,諸位,殺了他便能替這些年死在嚴華教手中的兄弟們報仇了。”

“果然是這個人……”

“殺了他!”

“為師兄報仇!”

在場的聲音雜亂而紛擾,君夜用力的掙紮着想要将那繩子掙開,在這樣的情況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她不知道風卿言是否還活着,不知道風卿言還能撐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救他。

然而,沒有待她掙開這一切,便聽到身旁這些人的議論都統一成了一個聲音,他們說着殺了嚴華教魔頭,為中原武林除害,為死去的弟兄報仇。說着這些話他們朝着風卿言便走了過去,大雨傾盆之中也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是想來也是一臉可笑的大義凜然。

君夜被縛在身後的手漸漸變得有些無力,她眼中狠色閃過,輕喝一聲之後竟然不管自己仍然被綁縛着雙手便沖進了人群之中,雙手無法使用她便旋着身子踢向那些正要向着風卿言而去的人們。

她要阻止他們,只是,也在她動手的瞬間淩似月也動了。

手中的折扇一收,淩似月腳下一錯便是想着君夜所在的方向縱去,長袖疾揮之間便是擋去了君夜的所有攻勢。僅僅是兩個月的時間淩誤的武功便又高了如此之多,這樣君夜不解的同時也注定了君夜的敗局。

被淩似月狠狠地掃到了地上,君夜輕咳一聲,卻是動作很快的又站了起來,只是唇邊已經有了絲絲的血跡。

“只要我還活着便一定要過去。”君夜冷冷地說着,雙目看的地方正是風卿言所在的地方。

淩似月自然是知道君夜的想法的,不過換來的卻是他不屑的笑:“你過不去了,風卿言死定了。”他已經知道了歸神戒被淩誤拿走的事情,他知道風卿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對付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殺。

眼神飄忽了一下,淩似月向着身旁的人使了一個眼色,随即他身旁的那些人都向着風卿言所在的方向行去,他們的手中緊緊握着的是泛着寒光的長劍。

“啊……”君夜聲音幾乎是嘶啞得聽不出究竟是在說麽,又或者原本她就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吶喊。淩似月看到君夜雙目泛着血紅便向着風卿言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他也只是冷笑着出手,很是容易的便将君夜再度重傷。

第二次跌倒在地,這一次君夜撐着身子起來的時間長了許多,只是站起來以後那樣堅定的眼神依舊是沒有變的。

緊接着,她又開始嘗試從淩似月的看守下沖過去,只是她早已受了傷,體力一次比一次差,每一此都被淩似月所打敗然後手更嚴重的傷,然後再一次爬起來,只是她所站起來時花的時間越來越長,傷勢越來越重。

到最後淩似月都已經有些疲累了,随手将君夜震倒在地之後便開口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你可相信你再進一步便會死在風卿言值錢了?”

他的這一句話終于成功的讓君夜止住了腳步,不過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間,君夜眼神陰冷的盯着淩似月,沉聲道:“即使你殺我我依然要過去。”

說着這句話,她一直便注視着不遠處那群人的雙眸突然發生了改變,只因為她已經看到了,那些武林各門派的人,自稱正人君子有這江湖道義的人,此刻已經到了風卿言的身旁。不知風卿言究竟是昏睡了還是如何,他沒有動,一直到那些人向着他舉起了手中的長劍便要對他動手他也依然沒有動。

“卿言!”君夜聽到了自己那一聲叫喊,那是她聽過自己最難聽的聲音,粗嘎像是刮過木板的聲音。

在那一瞬間她不由自主的沖過去,然後聽到身後傳來的一陣破空聲,随即便是後備一痛,她知道是淩似月出手了。

按淩似月想的,在受到了自己那般的攻擊之後君夜斷不會有力氣再站着,必然會像先前無數次的那樣跌倒了又撐着身子爬起來。然而這一次她竟然沒有,沒有倒下去而是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仍是不顧一切的向着風卿言沖了過去,直直的踹倒了圍在風卿言身邊的一群人之中的兩個。

那群人都沒有想到君夜真的能夠沖過來,怔了片刻之後竟然開始對視着不知該這麽說,因為這個時候君夜的神情太過可怕,冷得像是随時都會動手殺人。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他。”君夜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在場的人有的想要退縮,有的不知究竟該說什麽。

君夜又踏前一步,正要開口便見到淩似月也走了過來,眯着眼睛想着君夜笑着:“也許……我可以試試是不是在你面前便真的無法傷到風卿言分毫?”

他分明看着君夜的雙手都被綁縛着,分明也知道君夜受了那麽多傷,更知道君夜絕對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君夜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淩似月并不是最可怕的對手,卻是讓她最難對付的對手。

淩似月緩緩祭出了自己腰間一直懸挂着的劍,牧月崖歷代主任所擁有的佩劍,暮雲劍。

君夜雙眸微微低了一些,然後她緊抿着雙唇冷冷地注視着淩似月。任誰看過來都會認為君夜是絲毫不會害怕打不過淩似月的,只有軍也自己知道自己幾乎已經絕望了,他打不過淩似月,也沒有辦法帶着風卿言離開這裏。

戰事一觸即發,那氣氛逐漸的變得越來越凝重,最後只剩下所有人的呼吸聲和雷聲。

一道閃電驀然間在兩人不遠處的天空閃現,然後也在那一剎那所有人都動了,淩似月和君夜同時動手襲向對方,而一旁的人們疾速的後退着未免被兩人的打鬥波及。

交手不過幾招,君夜便已經流露出了敗績。

咬着牙回頭看了一眼,風卿言睜着雙眸怔怔的向着天空,即使被雨水沖着也不曾閉上雙眼,根本不知是否還是清醒的。然而,也到了君夜看向他的雙眼的同時,風卿言突然轉過了臉與君夜對視。

那雙眸含着某種空洞,卻又如此熟悉。

接下來發生的事也不過是在電光石火之間,一捧血花突然之間便從其中一名中原武林弟子的身上爆裂開來,還伴随着凄厲的慘叫。

在場的所有人怔怔的看着這樣的一幕,沒有人反應過來,甚至連淩似月也沒有。

所有人擡起頭,看着突然動手的那個人,心中的恐懼漸漸擴大。只有一個人沒有感到恐懼,反而突然笑了,即使那笑容之中有了些淚水。

那些淚水之所以流下,也是因為知道,一切都又有了希望。

那一天發生了什麽事請,在場的沒有人肯說出來,只知道是有人殺了當時去的大部分人,只有一些人沒有參與哪一場鬥争所以才會幸免于難。

而那些去了而死去了的人究竟是被誰所殺,嚴華教教主風卿言和五夜宮宮主君夜究竟去了哪裏,也是沒有人知道的事。

事情就這般漸漸的過去,一直到一天這件事情突然又被人想起。

21

21、番外一 重逢 ...

那是四年來君夜第一次知道自己多年來的對手的真實身份,那個時候他覺得所謂的人生終究不過是一個笑話。

沉寂了許多年的西域嚴華教第一次進犯中原,嚴華教教主親自前來。在那之前君夜便聽說過這名叫做風藏的男子,武功高強可以同幽岚莊莊主據說武功天下第一的夕照交手而立于不敗之地的男子。

君夜曾經想象過許多次這樣一個被嚴華教傳成了神一般的男子究竟會是什麽樣子,然而當她見到風藏本人的時候她卻想笑。

笑的是自己可笑的信念。

那一天的情形逝夜閣閣主晉楚嫣紅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記得那個時候正是五夜宮與嚴華教第一次交手。

武林三足鼎立,五夜宮牧月崖幽岚莊各占優勢,西域嚴華教再度入侵中原,那一戰,便是四股勢力第一次的交鋒。

晉楚嫣紅自側雪樓趕到南院的時候,正是兩方僵持不下的時候。

一方為首的是君夜與夕照,而另一方為首的是兩名男子,一名紫衣翩翩笑臉盈盈,另一名一身白衣神情陰翳。

而晉楚嫣紅注意到,君夜的眼光牢牢地鎖在那名白衣男子的身上,臉上的神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絕望。在晉楚嫣紅的印象中,君夜一直都是靜默的,很少将自己的心情表露在臉上,而現在她竟然會以那樣的神情看着那個白衣的男子。

兩方人馬都因為四個人的對峙而暫時停止了打鬥,退至他們的身後,而君夜卻是完全不顧此時正是兩方交戰之時,徑自來到了白衣男子面前,眼裏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白衣男子挑眉冷笑,向君夜道:“小夜,好久不見了。”

君夜不知為何便笑了,笑容之中的苦澀任誰都看得出來,輕輕颔首,她說:“是啊,快四年沒有見面了。”這句話脫口的瞬間,竟是有淚自她的眼角滑落。

眼前的男子該是嚴華教教主風藏,晉楚嫣紅一眼便看了出來,只是君夜竟然認識風藏卻讓晉楚嫣紅有些驚訝。

安靜的看了風藏半晌,君夜終于後退了幾步與風藏拉開距離,看着風藏的眼神漸漸轉為失望,口中卻冷冷道:“我從來沒有想到嚴華教的教主便是你,卿言。”

她喊他卿言,不是風藏。

沒有人知道,在君黯繼承五夜宮的那段時間她去了西域,在萬雲山認識了一個叫作風卿言的男子,而君黯死後,為了回來接替君黯成為五夜宮宮主,她離開了那個男子,她說要他等她,終有

一天她會回去。

四年了,她想盡一切辦法将五夜宮自君黯死去的打擊中走出來,再次恢複到從前的繁盛,便是為了能夠早一天回去見他,而如今決戰的時候終于到了,她曾經以為只要經過這一戰她便可以回去

找他了。

卻沒有想過最後的敵人,便是她一直想要回去見的人。

風藏只是低哂一聲,随即道:“你有話想說?”

搖頭,君夜眼神再變,此時已帶了些許憤怒:“無話可說,只願一戰。”

“很好。”風藏随即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夕照,“夕照,我們之間的恩怨也該算清楚了,炎明陽的仇,我可以不怪夕墨,但是你,罪無可恕。”

夕照亦是向着風藏走近兩步,手中長劍已然出鞘:“我很早便想試試究竟是誰的武功比較高強了。”

那是四年來兩個人第一次的相見,也是那麽久了兩個人第一次交手。

最後的結果是,風卿言離開了五夜宮,離開的時候甚至仍然沒有放緩語氣同君夜說一句話。君夜曾經覺得一定是有着什麽誤會,所以風卿言才會這般對她。

她曾想着只要風卿言停下腳步來回頭對她說一句話她便可以不再管風卿言究竟是何身份。

可是他沒有停下腳步,他離開了五夜宮,為了整個中原武林,為了稱霸。

那是分別四年唯一一次相見,從那以後,再相見便又是三年以後了。

22

22、番外二 兩個時辰 ...

七年之後,君夜與風卿言再見面是在嚴華教的首座之中。君夜帶領五夜宮五閣與武林之中的各門派進攻嚴華教,而君夜所需要做的便是拖住風藏兩個時辰。

按照指示,君夜在所有人都在暗中做着進攻嚴華教的準備的時候便已經獨自一人闖進了嚴華教。

嚴華教首座便是大教主風藏的居住和處理事務的地方,君夜手中有着嚴華教的詳細地形圖,很快便找到了風藏所住的地方。

那個時候風藏似乎是方才剛放下了手中的筆,揉了揉眼睛站在床前賞着窗外的月色。

而在他垂眸便要收回目光的時候,他看見了站在外面一叢樹後的君夜,君夜的臉色并不算好看,怔怔的看着風藏便是要将這七年全部看回來一般。

“小夜?”有些不确定的,風藏開口道。

君夜相信風藏并沒有以為這是真的,他或許還當做是在夢中,或許以為不過是臆想,因為此刻的風藏一點也不像外面的江湖上所說的那樣是一個陰狠冷漠之人。眼前的風藏更像當年同自己生活的那個單純少年。

只是君夜當時一直相信風藏已經變了,只是以為他一定是松懈了才會露出這般的表情。

所以她沒有遲疑的喊了風卿言這個名字,然後很容易的便将風藏帶進了嚴華教首座的密室之中。那是臨走時幽岚莊莊主所告訴她的方法,要困住風藏只能将他帶入密室将兩個人一起關在密室之中。她以為風藏是因為太過疲累将自己當作了夢境之中的人才會如此順從地被自己帶進了密室,卻不知風藏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為之。只是他沒有想到君夜竟是為了将他困住在這裏才會這般前來見他。

風藏不會傷害君夜,這件事有君夜來做再适合不過。

直到密室的大門合上之後風藏才明白過來君夜的意圖,質問她為何要這樣做,告訴她自己努力了這麽久很快就能将中原武林占領。只要再過不久他便能夠成功,而為何君夜要在這個時候阻止自己。

君夜當時只道風卿言是被權利與地位所迷惑了,以為他已經迷失了自己,所以她更是說了許多絕情的話,并說什麽也不肯打開密室的門。

那時她還不知道,就如同自己當了七年的五夜宮宮主便是為了能夠早一點回到萬雲山一樣,風卿言之所以會成為嚴華教教主風藏也是為了能夠早一點讓君夜回來萬雲山。

兩個人的目的其實都是一樣的,只是用錯了方法。

所以才會導致兩個人在密室之中同處了短短一個時辰之後便大打出手,很快被風藏找到了時機離開了密室。

然後君夜才追了出去,才會發誓,定要殺了嚴華教教主風藏,不讓他再為禍整個中原武林。

所以才會有那樣的一幕,君夜親手将那柄辭夜匕首送進了風卿言的胸口,然後決然的轉身離去。才會有之後淩似月趁機劫走了風藏,并将他關在望月樓之中,用盡所有手段要他說出歸神戒的所在那樣的事。

說到最後不過都是誤會,只是那些誤會變成了一刀一刀的傷口,被撒了鹽層層撕裂的痛着。

所以從那次以後,從知道真相以後,君夜再也不允許自己傷害到風卿言,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到風卿言。

只是在那檀湖之畔的戰鬥之中,君夜的誓言仍是落空了。

而風卿言,在長久地等待之後也終于疲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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