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君夜不是沒有為風卿言現在這般的情形而傷心過,只是她想着也許風卿言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言不語外界的一切都不知道,也許是因為他不願意再接觸這個世間,接觸這個可笑的江湖。

嘲諷一般的笑出了聲,君夜将自己這些紛繁的思緒全部甩掉,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小屋。

靜默了片刻,君夜剛準備回到屋中便聽到了屋內傳來了什麽東西碰撞的聲音,還有着桌椅翻倒的聲音,君夜心中閃過一個猜想快步走過去推開了小屋的門。小屋仍是那般黑暗,屋中的風卿言卻不再是方才那般靜靜地坐着,他此刻已經跌到了地上,睜着一雙眼睛滿是茫然的盯着地面被碰倒的椅子。

“卿言。”君夜很快過去便要扶起風卿言,然而動作到了一半她便停了下來,因為風卿言的身體有些僵硬,君夜隐隐覺得這一日風卿言有些不一樣了。

從檀湖那一戰以來,風卿言便如同一樽木偶一般只會靜靜地坐在原處一言不發的看着同一個地方發呆,不論君夜對他說什麽他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可是現在他竟然擡起了雙眸與君夜對視,盡管那眼神充滿了迷惘。

君夜也不動了,愣愣的注視着風卿言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動。

直到風卿言突然動了,很輕的擡起手,觸到了君夜的臉頰。

君夜像是等待了好久,這一刻眼淚落下得十分突然。

“卿言,卿言。”君夜喚他,風卿言不答也不再動,任君夜将自己擁得很緊很緊也沒有反應。

那天以後,君夜才想到她那日在屋外聽見的碰撞聲應是風卿言摔倒的聲音,所以她進屋的時候才會看見風卿言已經坐在地上。她想着那一日風卿言定然是想站起來,只是雙腿無力所以才會摔倒。

風卿言真的不再像原來那般毫無意識了,他雖不說話卻會一整天靜靜地注視着君夜,不論君夜在做什麽他的視線都會跟着她。有時候君夜會注意到風卿言會嘗試着自己一個人站起來,只是都不過是徒勞而已。

君夜不知道風卿言如今這般的行為究竟是毫無意識還是他已經清醒了,她總會不停地同她說話,風卿言也只是茫然的看着她,然後仍舊是沉默。

至少風卿言會看着自己了,至少他有時會擡起手輕輕地觸碰她了。

君夜這般想着也算是滿足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兩個月以後,越之霜又一次來到了萬雲山,而且他還帶了另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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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之霜來的時候正是傍晚,君夜自屋中走出的時候便見到了他站在院外便要敲門,而在他的身後有些僵硬的站着的人是淩誤。淩誤仍是那一身還帶着補丁的衣服,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的紮在腦後,他的神情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尴尬。淩誤在天下武林之中以直爽剛正聞名,現在卻是這般神情,這讓君夜都忍不住覺得驚訝。

“……君夜。”神色有些複雜的先開了口,越之霜微微低頭側過身子讓淩誤走上前來。

淩誤很快到了君夜的面錢,君夜眼神有着些微的變化,淩誤可以清楚地看到君夜雖然眼神依舊看似平靜,但是她的雙拳已經漸漸握緊了。若不是因為淩誤,風卿言是決計不會變成現在這般摸樣的。

未待君夜有什麽動作,淩誤澀聲開口道:“對不起,君夜姑娘。”

君夜的神情依舊沒有變化,這麽多年君夜第一次聽見有人稱自己為君夜姑娘,君夜這才想到自己已經不是五夜宮宮主了,淩誤會稱她為姑娘卻不會再喚她君夜宮主了。

那麽淩誤的那些事,她可還有那個精力去管嗎?

沉默了很久,君夜的眼神終于緩緩變化,或是無奈或是無處發洩的憤怒。就在淩誤以為君夜根本就不願意原諒自己的時候,君夜卻突然開口了:“越之霜,你将淩先生帶來是什麽意思?”

淩誤沉默,越之霜早已猜到君夜會這般問,很快道:“是淩誤自己堅持要來見師兄一面,我只能帶他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微挑眉,像是故意要讓君夜生氣。

但是君夜并沒有他想象之中的怒火,不過回頭向淩誤道:“道過歉了,你可以走了。”

淩誤聽了君夜的話面上露出一絲不悅,腳步未曾移動分毫:“君夜姑娘,還請讓我見一見風公子。”

“他不會想見到你。”君夜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請求。

就算看起來并不在乎,就算已經接受了風卿言已經成為這般樣子的事實,君夜仍是從心底裏排斥着淩誤。若不是心中十分清楚真正害得風卿言變成這個樣子的不是淩誤,而是用淩忘秋的性命來威脅淩誤的那個人,她決不會如此簡單便原諒淩誤。

淩誤毫不灰心的道:“難道你不想知道究竟要我搶奪歸神戒的究竟是誰嗎?”

他直視着君夜,君夜也在此時擡眸與他對視,似是思考了片刻之後君夜才道:“我不想,我現在只想和卿言在這萬雲山安安靜靜的過下去,我不想無謂的報仇破壞我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

“即使那個人最終的目的是取走風卿言的性命?”淩誤又道。

“你說什麽?”君夜驟然眯起雙目。

淩誤頓了片刻才道:“這件事我很難幾句話說清楚……”

“那個人的目的一開始就不是歸神戒而是卿言的性命?”君夜的聲音之中泛着陰寒,入骨的陰寒。

未待淩誤回答便聽到一旁的越之霜道:“君夜,你真的以為離開五夜宮便真的離開那個混亂的江湖了嗎?不論你是否決定在這萬雲山安頓下來,總歸有人想要來破壞這一切的,你所謂的不在意就真的是不在意嗎?”

他這一段話聽得古怪,但君夜理解了他的意思。

眼前的形勢并不容她置身事外。

只是她還想要賭一把。

正欲開口的君夜眼光掃過自己身後的那扇木門,動作突然之間就頓住了,因為那扇小小的木門此時便已經打開了,風卿言一個人扶着門站在那裏看着交談之中的三個人。

雖然是扶着門框,但是風卿言的确是好端端的站着。

“師兄!”還未待君夜開口,便聽得越之霜不可思議的叫出了聲,随即越之霜沖了上去扶着風卿言道:“師兄,你已經恢複了?”然而很快他便失望了,因為風卿言雖是好好的站在那裏,但是雙目之中沒有一絲神采,有的只是深深的迷茫。

君夜卻險些當着越之霜與淩誤的面落下淚來,他們只看到風卿言是一副毫無知覺的樣子覺得無比失落,君夜卻是看到了本已經被說是沒有希望再站起來的風卿言此時卻站了起來,就在自己的面前。

只這樣她都已經很是滿足了,她是這般想的。

只這般就夠了,她只覺得在這萬雲山來了以後一切都變得虛妄了。

而越之霜和淩誤在最初的激動之後也看出了異樣,淩誤聲音有些喑啞的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風公子會變成這個樣子?”

聽了淩誤的問話,君夜明白過來越之霜根本沒有将風卿言現在的情形告訴淩誤,而他這樣做究竟有着什麽目的又是不可知的。

心中定下了主意之後君夜便來到了門前将越之霜與風卿言隔開,風卿言的視線一直都是向着君夜的,此刻君夜走了過來并握緊他的手,竟然他茫然的眼神之中仿佛多了一絲什麽。

君夜不敢肯定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不敢有多的奢望,她低聲道:“卿言,我們回屋吧。”

說着她便想要扶着風卿言往屋內走去,她不想去深究風卿言的雙腿為什麽突然好了,不在乎究竟那個想要取走風卿言的性命的人究竟是誰,現在那些都過去了,現在風卿言已經可以行走了,現在她相信這萬雲山是他們的歸處。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萬雲山之中找到他們的住處,那個想要取風卿言性命的人也不行。

越之霜在看到君夜想要帶着風卿言回到屋子裏的時候出聲喚了出來:“君夜,你曾經也是五夜宮的宮主,你不覺得自己将事情想得太過天真了嗎?”

“萬雲山是最安全的地方。”君夜頭也沒有回的說到。

說完這句話她便已經與風卿言回到了屋中,只留下越之霜和淩誤默然無言的望着他們兩人的背影。

淩誤轉過頭輕咳一聲道:“越公子,你看如何?”

“留下來,這是我們欠他們的。”越之霜毫不猶豫地說,“從前師兄保護過我,這一次由我來保護他了。你要走要留是你的事,我不會阻攔。”

淩誤只沉默了片刻便搖頭了:“我也留下來,我也欠他們。”

兩個人都為着同一個目的,目光交彙的時候頗有着一種惺惺相惜的豪爽,僅僅是一種所見略同的意識。

于是第二日君夜走出小屋的時候,就看見越之霜和淩誤一個人睡在院中的一棵大樹遒勁的樹幹上,另一個人幹脆睡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石桌太小無法容下整個人,他甚至将雙腿垂至了地面。

睡在樹上的是淩誤,桌上的是越之霜。

聽見聲響的淩誤和越之霜幾乎是同時擡起頭來,越之霜還難受的順手揉了揉雙腿,一雙眼睛眨了眨,道:“既然你如此堅持要留在萬雲山,我們便陪你們留下來。”

君夜不過看了他們一眼,随即轉身做自己的事仿佛沒有見到他們一般。

越之霜對于她的反應并不在意,只是向淩誤看了一眼,淩誤一臉的嚴肅看向那小屋的門口。

風卿言站在屋內,靜靜地看着君夜在院中清掃着整個夜晚落下的樹葉。

“看起來還不賴對吧,師兄雖然不說話,但是視線一直都在君夜的身上。”越之霜低笑一聲,像是在感慨。

淩誤依舊盯着門內的風卿言,卻是點了點頭。

只願這般的生活真的是沒有人打擾,只願那個想要取風卿言性命的人不會找到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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