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們說貝斯手脾氣不好
黃金周假期前最後一天,所有打工人都無比懶散且疲倦。邱聲選在這天找柳望予,已經做好了三句話談不攏被她轟出辦公室的準備。
太果的辦公樓位于海濱新區,錄音棚在十二層,邱聲拎着東西先去見了在錄專輯的桑雪,上次人家幫他争取保留原編曲版本,就事論事,邱聲該謝她。
“謝謝邱老師!”桑雪笑着接過他買的水果盒子打開吃起來,和邱聲談天,“說起來,以前光知道你做過樂隊主唱,倒沒聽過你那時候寫的歌。邱老師唱歌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而且真的很會寫啊——”
邱聲客氣的笑容一斂:“你怎麽看那些?”
“就……最近網上有在讨論啊。”桑雪觀察他神色,感覺似乎不那麽反感繼續道,“不過資源不全,要麽是現場錄像要麽是全損音質……”
“那他們怎麽說?”邱聲平靜地問。
桑雪暗暗松了口氣,說話也跳脫起來:“誇你呀!說你唱歌好聽,還誇你們樂隊的鼓和貝斯配合好——對了,邱老師的貝斯手我前幾天還在讨論小組看到過呢,以前的演出照片。”
“是嗎?”
“你要看嗎?”桑雪取出手機,“要麽我發給你——”
“不用了。”邱聲嘴角牽強地一挑,“你有什麽想法?”
不管是誰都建議他改一改“大獨裁者”的作風,邱聲起先覺得也就那回事了,再次遇見聞又夏,想要變得正常而健康的心思又被提上日程。聞又夏改變了他太多,哪怕現在一句話不說,也會無意中令邱聲有所觸動。
桑雪沒被他直白地問過感受,先愣了愣,小心地說:“貝斯嗎?我覺得他長得很帥……但是,聽他們講,好像這個人性格很惡劣,打過前任樂隊什麽什麽的,我也不知道啦。”
“……這樣啊。”
只是一瞬間表情冷漠,随即眼神黯淡。
桑雪暗暗發現他大約不想提這個,連忙聰明地将話題岔過去:“說起貝斯,邱老師今天來公司還有別的事嗎?我那首《假日戀愛學》的貝斯總是錄得不舒服,畢竟你寫的bass line嘛,還是想問問你。”
“貝斯?怎麽了。”
“嗯,就……感覺器樂效果肯定比電腦做得有感情些,聽說你貝斯彈得也很不錯的……”
邱聲自然地說:“想器樂效果好的話建議請Woken的阿焦來彈,他的律動感就很不錯,如果不好意思直接問他,可以去找許然。”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桑雪也不再次挽留了,揮揮手:“你忙正事去吧。”
“嗯,下次有機會再說。”
看着邱聲走遠,旁邊的助理沒心沒肺地感慨:“說得那麽明顯了,邱老師居然還不主動提出幫姐錄……又不是特別着急的事,他也太直男了吧!”
“他就是不想錄。”
助理:“哎?”
桑雪把果盤往茶幾一放,笑容依然完美而甜蜜:“我不吃啦,你幫我收好哦。”
弦外之音是無法讓邱聲有回應的。
控制欲太強的人哪怕表面上配合又溫順,也不可能一直好言好語。
邱聲長着一張對男人而言過分漂亮的面孔,輪廓溫柔,眼睛自然帶笑,迷惑性極強。然而桑雪認識他第一天起,就看出邱聲和所有人都保持了完美的社交距離,他性格極其封閉而緊繃,像守着致命弱點生怕被察覺。
她不清楚邱聲的控制感從何而來,但很清楚邱聲不會輕易軟化。
她唱邱聲寫的歌,但她只是個沒什麽意義的過客,連朋友都算不上。不管別人怎麽描繪他們是“知己”,在邱聲心裏她一點也不特別。
她注定永遠沒辦法觸碰到邱聲的軟肋了。
遺憾之時,桑雪忍不住想:誰又有本事讓邱聲心甘情願亮出脆弱呢?
坐電梯下到第六層,邱聲敲了敲門走進辦公室,柳望予正焦頭爛額地打電話。
她在訓人,邱聲沒有要八卦的想法,戴上耳機坐進沙發,開始玩俄羅斯方塊。再過了十來分鐘柳望予終于罵完了,沒耐心地把手機往寬大辦公桌上一扔。
清脆的一聲響,聽着好像摔碎了哪裏,邱聲摘耳機:“麻煩嗎?”
“總不會比你那會兒更麻煩。”柳望予喝了口花茶,試圖降火,“想好了?”
“嗯。”
“人也安排好了?”
“都是原來的。”
聞言柳望予露出一絲訝異:“聞夏會回來?”
每個人都認為聞又夏不可能再回來,他已經消失了,沒人找得到他。邱聲不免得意,抱過沙發上的一個靠墊,毫不掩飾自己的勝利姿态。
于是柳望予明白了,這人根本沒打算和自己談判。
職業女性萬事處變不驚,何況這只不過是她經歷過一次的小挑戰,不足為懼。柳望予把掉到前額的短發向後捋,語氣已然恢複冷靜了:“那就按我之前和你說的來,不分給別人帶了,歸我。有問題嗎?”
“分成按舊合同算嗎?”
“那肯定的,以前商量好給你們按‘中止’算,你也知道我和黃總鬧得很崩潰。”柳望予又喝一口茶,“今時不同往日啊邱聲,這比例已經很夠意思了。”
“知道。但按我的想法來。”
柳望予饒有興致地從電腦屏幕後擡起頭:“喲。”
邱聲:“怎麽?”
“按你的來,你們又演到一半罷工,那我找誰說理去?”
辦公室內陷入沉默,柳望予笑笑,似乎意料之中邱聲不敢打包票。
她認識銀山的成員太久,知道四個人有三個都是刺頭兒,盡管邱聲這幾年稍微被磨平了棱角,但她始終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邱聲的固執比想象的更可怕。
在那些口水歌的改編上是三分,比較滿意的作品是六分,那麽對銀山的每首歌、每個人,他必須掌控的程度是一百分。
“這次不會。”邱聲堅決地說,“不會。”
更像在自我催眠,沒有任何可信度。
柳望予:“給你一個機會,按不住他們,就我說了算。”
這句話讓邱聲難受了很久。
他們又聊了些細節,邱聲的訴求有兩個:錄好先前沒有完成的第二張專輯,錄一版新的《2099》——後者讓柳望予稍微意外了。
“你錄它幹什麽?”柳望予問,“桑雪不都買了版權嗎?”
“沒買斷,我就要錄。”
竟難得覺得他孩子氣,柳望予無言以對。
這一聊就到了下班時分,柳望予還要協調國慶期間手下藝人的活動,并沒有要給自己放假。邱聲是個孤家寡人,她以為他也會想要先把這些事全部安排妥當才開始放假,就決定兩個人一起叫盒飯。
“吃什麽?”
“不在這兒吃,我有約。”邱聲看了眼時間,“哦,得走了……改天找時間再和你聊。”
柳望予:“你有約?”
“不是約女孩兒,你放心,我不搞那些。”
邱聲說完,不容她多問什麽趕緊走了,風風火火得讓柳望予懷疑他是正經有約會。
這人她是知道的,不搞果兒尖兒,以前就沒興趣的現在更不可能突然轉性。“不搞那些”并不能與“不談戀愛”劃等號,可柳望予也從來沒見過邱聲談戀愛。她心下好奇,站到臨街的落地窗邊,想看邱聲到底去哪個方向。
夏日餘溫未去的九月,邱聲套着一件對他而言有些大了的舊襯衫,長褲,松松垮垮地走出太果的辦公樓,然後走向公交站臺。
不一會兒有輛眼熟的車停下,邱聲坐上去了。
柳望予放了心,又有點沒有窺探到八卦的不滿足。
車是顧杞的。
東河市的CBD在臨江,但最熱鬧毋庸置疑是西城區,大排檔、酒吧、新潮流的沙龍和藝術中心在這裏聚集,每逢假日繁華無比。
顧杞訂的餐廳是他們以前常去的一家火鍋店,四個人加一個脆脆,偶爾有別的女孩兒,次數多了老板都認識了他們。但這家店在一年前整個轉讓,連帶着舊回憶也都消失了。
前臺公事公辦地确認了包廂號,是個非常迷你的小包,頂多坐六個人。
邱聲問顧杞:“脆脆呢?”
“她和小姐妹逛街。”顧杞說完,沒忍住壓低聲音,“算了,我跟你說實話,她覺得她今天來了不會太自在。”
邱聲不解:“都是認識的人。”
顧杞糾正:“都是好久沒見、上一次還在打架的人。”
好吧,邱聲點點頭,不再糾結女生為何突然敏感。點了菜,見顧杞玩手機,邱聲開始研究桌上的一盤贈品花生米。
他把花生米在桌上擺了個符號,玩得正開心,顧杞煞風景地打斷了他。
“聞夏真來嗎?”
“盧一寧真來嗎?”
“他來,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現在他在給三支樂隊打鼓,Woken都找過他。”
邱聲頭也不擡,不帶感情地稱贊:“牛逼。”
“許然和盛小滿最近吵得很厲害,好像。”顧杞聊八卦,“盛小滿要離隊,許然威脅他敢走就別混了。盧一寧的意思是許然可能要找他頂一場演唱會,他覺得壓力太大,不想去。诶,Woken如果真要換鼓手——”
“換個屁。”邱聲吃了一顆花生,“許然發脾氣呢,專門給盛小滿看的。”
顧杞好久沒見過許然本尊,只得信他:“哦。”
言罷包廂門一開,顧杞看過去,先熱情地說起了客套話:“小盧來了!正聊到你呢……你坐哪邊?我要開車就沒點酒,喝什麽?”
邱聲依然不擡頭。
剛進門的青年有一張頗為可愛的娃娃臉,圓眼睛小嘴巴,五官秀氣,戴一副透明框眼鏡,看上去像大學沒畢業。他穿得也很學生,T恤寬寬大大地在身上晃蕩,單肩挎了個黑色帆布包,滑板鞋,往那兒一站活脫青春洋溢四個字的具象化。
青春洋溢無所謂邱聲一個字都不說,徑直在顧杞旁邊落座,也沒理邱聲:“哥,你不是說聞夏要來嗎,聞夏呢?”
火鍋裏,一塊紅彤彤的牛油料包正緩慢融化,包廂內飄蕩着一股麻辣鮮香。
味道讓人食欲大振,氣氛卻是熟悉的劍拔弩張。
顧杞咬着筷子,看看有日子沒見的盧一寧,又看還在數花生米的邱聲。他知道邱聲是指望不上的,但絞盡腦汁也不知道怎麽進入正題。
他又不知道聞又夏去哪兒了,只好轉頭問邱聲:
“對啊,聞夏人呢?”
“就來了。”邱聲手指點點屏幕,上鎖。
半敞開的小包廂門在三分鐘內第二次被推開,青年走進來時低了低頭。他環顧長條桌剩下的唯一空座,把背的黑色長方琴盒往牆角放。
貝斯琴盒?
邱聲薄薄的眼皮一動,終于看過去。
“聞夏!”盧一寧搶着問候他,“好久不見啊!”
聞又夏“嗯”了聲。
盧一寧有意和聞又夏坐一起聊天,推推顧杞無事獻殷勤:“杞哥,杞哥幫幫忙,我想挨着聞夏,你去對面——”
邱聲豎起筷子,不耐煩地敲。
沉悶的聲響,聞又夏朝盧一寧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在邱聲旁邊坐了。
作者有話說:
小盧:小醜竟是我自己.jpg
明天見,樂隊人總算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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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