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深夜,桂宮會所,金先生辦公室。
“金先生。”張聞站在一把背對着他的高椅之前,微低着頭,聲音裏帶着不悅,“今天下午的事是我疏忽了,不過說回來真是沒想到姓陸的小賤人這麽狡猾,我這不是念在您對她有點興趣的份上沒對她下狠手麽,沒想到還能讓她跑了。就該一上來就給她點顏色看看……”
他話說到一半,只聽“咣”的一聲,拐杖用力杵在地面上發出一陣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地面都在顫抖。
張聞渾身一凜,已經到喉嚨口的後半截話戛然而止。
高椅一轉,金先生轉回過來面對着他。
靠在椅背上的金先生臉色陰沉至極,仿佛藏着萬鈞雷霆,就連一向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都略有一些不協調的淩亂。
他幾乎沒見過金先生這麽生氣的模樣,禁不住渾身發冷,感覺後背的皮已經被金先生掀掉一半。
張聞有些慌張的目光不小心落在桌面的純金擺件上,那由黃金打造出來金燦燦的錢山之下,似乎有一雙幽怨的眼睛正盯着他。
張聞冷汗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忙道:
“金、金先生,這件事是我沒辦好……我、我沒料到她會跑得那麽快,本來還想要戲弄她一下,沒想到她居然誤打誤撞沖進了您的辦公室,打擾了您和大人的會面……”
見金先生還是沉着臉不說話,張聞立即道:“我這就去将她抓回來,立即給她下個契印!這樣她就老老實實不能不從了!”
“哼。”金先生聽完他的話,冷笑了一聲,握緊拐杖将自己撐了起來,慢慢在屋子裏踱步。
“将她抓回來還下個契印,就憑你你沒看到将她帶走的是誰”
張聞剛才的确被吓得有些口不擇言,但仔細想想這件事也覺得蹊跷:“金先生,我聽說那位大人和陸今一向不合,陸今是她在文娛圈子裏唯一一個繞着走的人。為什麽那位大人會突然對她起了心思莫非……即便是像大人這樣的身份,也需要個爐鼎嗎”
金先生拖着一條僵硬的腿走到窗邊,拿了根煙鬥,緩緩往裏面放煙絲:“那位大人被邪咒纏身,磨了幾千年元神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母族也因她死得七七八八,現在不過就是茍延殘喘。想要尋個爐鼎鞏固元氣也不是不可能。”
張聞心裏一沉,糟了,要是那位大人将陸今尋去下了契印,用上了,恐怕旁人就再也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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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陸今不知道是什麽來頭,是四界哪個地界的玩意,不人不妖,非神非鬼,可一旦嗅過她的滋味,再想起來只覺得心神蕩漾,饑腸辘辘,難怪連朝辭都會對她下手,恐怕這身份未知的爐鼎來頭不小。
這麽說起來……
張聞喉頭不安地滾動了一下,看向金先生。
金先生恐怕觊觎陸今有些時日了,這會兒将她弄丢了,金先生不得怒火中燒張聞整個人都快僵成根棍了,沒想到金先生沒有繼續發作,反而語氣變得稍微寬和了一些,很明顯被其他更為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回頭看着他說:
“那位大人這麽多年來懶得插手四界任何事,我求了這麽久送了多少奇珍異寶才得到見她一面的機會,那件事她還未必會幫忙。據我所知,數千年來那位大人沒給任何人得到她契印的機會,這次居然會出手幫助一個來歷不明的小玩意……肯定有些蹊跷。大人那邊你仔細盯着,有什麽消息立即彙報給我!”
“是!”
張聞灰溜溜地從金先生的辦公室裏出來,給自己點煙的時候發現手有點抖。
猛吸幾口煙給自己鎮定鎮定,安慰自己,沒事的,金先生說什麽做什麽就好,他也需要能辦事兒的人。
張聞揣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穿過走廊的時候,聽見黑暗深處有些動靜。
他停下腳步往大榕樹後面看了一眼,見黑燈瞎火的,有一只蛇尾在樹後搖搖擺擺,隐約還能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呻。吟。
張聞立即将煙屁股一丢,壓着聲走上前去,看見一只蛇尾人身的男人正壓着個另外一個人,死死咬着對方的脖子不放。
那人一開始還能維持人身,待妖氣入體整個識海被侵占時,一雙手臂從中指和無名指的指縫中間往上分裂,直貫肩膀,活生生地撕扯成了兩半。其他的三肢也以同樣的方式分裂,變成了八足。一轉身,氣喘不止地伏在地上。
此人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的頭維持着人形,蒼白痛苦的臉色竟詭異地浮現出了一絲春色。
蛇妖死死咬着蜘蛛的脖子,以碾壓的妖力形成契印,強行鎖住了蜘蛛的心竅和修為。
蜘蛛一開始在劇烈地反抗,慢慢地,越來越順從,望向身後的蛇妖時,神态也只有深深的愛慕,竟然舍得将妖族最最珍貴的妖氣全部貢獻給對方。
蛇妖貪婪地享受着蜘蛛的妖氣,誰知剛剛沉迷,腦後突然劇痛,張聞一腳狠狠地踹了上來,蛇妖“哎喲”一聲慘叫,一下子趴在蜘蛛身上。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在這兒搞七搞八!哈”張聞怒不可遏,又一巴掌蓋在蛇妖男的頭頂,“就他媽的會給小妖下契印!這麽一只不到百年修為的小妖妖氣都要能不能有點出息”
受到驚吓的蜘蛛“嗖”地一聲消失在草叢裏。蛇妖下半身也變回了人形,摸着差點被打成兩半的腦袋,嘟囔道:“百年的修為對哥你來說不算什麽,可是對我來說也是一頓美餐嘛……”
“還他媽頂嘴!”張聞一腳蹬在蛇妖的胸口,“金先生發話了,給我盯緊那位大人!聽到沒有!要是她給任何人下契印,第一時間回來報告!”
“那位大人她的契印……”蛇妖說到這裏自己吓了一跳,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即閉了嘴,随後躬身一應,領命消失。。
陸今在溫暖中蘇醒,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沒有任何疲憊感,腦子裏一片清澄,身子也意外的很輕松。
望着陌生的環境,陸今有一瞬間的迷茫,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腦海中一閃而過昨日被朝辭抱在懷裏的觸感,以及再次因為朝辭的出現而一塌糊塗的夢境,陸今深吸一口氣,一下子坐了起來。
我在朝辭家。
想到這件不得了的事情時,陸今的頭發還有一縷不安分地支棱在腦袋頂上,抱着被子一角,滿臉恍惚。
和正在忐忑的陸今不同,屋內所有的古董都在淡淡的晝間暖意下散發着經過歲月洗禮的古樸和厚重。
陽光從微張的百葉窗後透進來,正好灑在一團水粉色的花毛茛上。這份寧靜和溫馨營造出的安全感,讓陸今很快鎮定下來,開始整理記憶碎片。
昨天,為了争取褒姒這個角色去了桂宮會所的事情她自然記得,也記得在桂宮見到了張聞導演,兩人聊了很多關于褒姒和《烽火》這部戲的事情。
之後呢……
陸今滞了片刻,極力回想,她只記得小董不知道為什麽喝了一點帶酒精的飲料就睡了過去,而張聞好像對她有些出格的舉動,她逃走了。
逃跑的過程很模糊,張聞是否有追她她也記得不太清楚,只記得恐慌的感覺,和突然闖入一間滿是人的房間時的絕望。
然後呢她好像就沒怎麽掙紮了。
既然知道自己已經落入危險,絲毫不掙紮,這完全不是她的作風。
當時是什麽控制住了她竟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後來朝辭突然出現将她帶回家的事兒倒是歷歷在目,進入卧室後很快就沐浴睡覺了。
陸今穿着浸滿朝辭氣息的浴袍走到浴室裏,對着鏡子有些出神。
浴袍的質感非常親膚,穿上之後柔軟又溫暖,還有一絲淡淡的花香。
陸今細細的指尖撫摸着浴袍,目光落在身邊的浴缸上,想起自己昨夜好像是在浴缸裏泡得太舒服,快要睡着時脫力地掙紮回了床上。
所以,昨晚是我自己穿好了浴袍,回到了床上
陸今不解。
如果是那樣的話,裹着浴袍睡了一整晚,應該不會這麽幹爽才是。
腦海中閃過一片零星的記憶,她記得自己在浴缸裏看微信,然後呢就這樣自己回到了床上睡覺嗎那,手機呢掉進浴缸裏了陸今一驚,立即去找手機,發現浴缸中已經涼透的水裏什麽也沒有,再往房間裏找,手機好端端地放在床頭。
将手機握入手中,陸今有些不解地思索片刻,打算将手機解鎖。
可是,手機沒有像平常一樣直接用面部解鎖就能開屏,而是要輸入密碼。
手機重新啓動過
陸今握着手機滿心的不解。
不過,偶爾沒有重啓也需要輸入密碼才能解鎖。可是……
她始終感覺有什麽重要的事忘記了。從小到大,這種模糊的感覺時不時會出現,去看過醫生,醫生也檢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已經有段時間沒發生過了,沒想到記憶力缺失的毛病還是如影随形。
讓她尴尬的是,現實裏的事容易遺忘,夢境卻愈發清晰。
昨晚再次潛入她夢裏的那個人對她為所欲為的細節,見鬼的清晰。
此刻自己還在那個人家裏,陸今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以免一會兒下樓見着本人了不小心透露出奇怪的情緒。
陸今一邊洗漱一邊惦記着小董的安危,給小董打電話,小董沒接,她便發了微信過去問他怎麽樣了。
随後想了想,又給楚芸發微信,試探性地問她今天的工作安排,楚芸一時也沒回複。
陸今脫去了睡袍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特意聞了聞,确定還是香香的,便往樓下走。
白□□辭家總算有了點光,整體感覺也柔和了不少。
只是依舊沒有人氣兒,宛若一個被布置過的洞穴。
陸今沿着樓梯往下走,走得很緩很輕,完完全全是位小心翼翼的客人。
等她走到旋轉臺階的一半時,看見了坐在那沒靠背的沙發上的主人。
昨夜在夢裏肆意将她顫抖雙膝分開的女人,此刻正知書達理地捧着一本厚厚的書,正在安靜地閱讀。
朝辭手中的那本書書頁泛黃得很醒目,有點兒磨舊的牛皮封面從書頁外露出一點兒邊緣,看着像是一本被保護得很好的古籍。
沒有靠背的沙發自然沒有舒适度可言,而朝辭坐在那兒背脊挺直,長發垂落,遮去了她一半的臉龐,卻遮不去她柔和溫雅的氣質。
陸今想要向她打聲招呼,畢竟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可看她一大早就在看書且看得這麽投入,沒好開口。
幸好朝辭沒讓她尴尬地站在原地。
“桌上有早餐。”朝辭的目光沒有離開書本,依舊用側臉對着她,“陸小姐吃完該去工作了吧。”
就是這聲音。
陸今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昨晚在夢裏就是這聲音一直磨在她的耳畔,輕聲細語,誘惑着她乖一點,再張大一些。
不同的是,夢裏的那個聲音輕浮放浪,而眼前這人甚至不屑多看她半眼。
陸今暗暗喘了兩趟,克制着自己将夢中情節自動和朝辭對號入座的自作多情。
應了朝辭一聲之後才發現,朝辭穿的是她昨晚穿的同款睡袍。
餐桌在沙發的左側,巨大的落地窗前。
挑高的落地窗足有七米高,極簡的黑色窗套就像畫框,将院子裏詩意盎然的美景框在了裏面。光影從樹後透進來,影影綽綽。
陸今走近餐桌,發現灰色岩板面上只有一杯咖啡、一份意大利面、一枚煎蛋和已經切好的只夠一人吃的奇異果。
陸今微微側回腦袋,偷瞧朝辭——她是已經吃過早餐了嗎看上去朝辭并沒有想和她攀談的意思,陸今也不好辜負她備餐的美意,只好說了聲“謝謝”,安靜地一個人進食。
意外的好吃。
從食物的溫度來看,做飯的人拿捏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入口之後的美味也在告訴陸今,為她做早飯的人非常用心。
陸今從窗戶玻璃的倒影裏看着朝辭,心道:這是她親自為我做的嗎陸今安靜地吃着飯,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之後她發現早餐的分量剛剛好,就像是為她的胃量身定做的一般。
又是這種熟悉的,被細致體貼的感覺。
陸今正有點兒出神,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楚芸的電話。
“喂楚姐。”
“寶貝!你在哪兒呢!我敲你家門半天也沒人應,別告訴我你不在家啊!”
“我……”陸今看了眼朝辭的方向,見她合上書,似乎要站起身來。
“我有點事,現在不在。”陸今沒有對楚芸說實話。
“啊這個點鐘不在家你昨晚沒回來”
陸今下意識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鐘,七點剛剛過五分,的确太早了些。
“我回家陪妹妹了。”
陸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餘光裏感覺朝辭向她的方向看了眼,她有點心虛,沒看回去。
“妹妹”将書合上捧在手裏,往自己的卧室去,很體貼地給她留下更多空間打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朝辭:你占我便宜。
陸今:嗯啊……/////(百口莫辯
朝辭:好嘛,讓你占(〃▽〃)
陸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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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