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妹妹”走了,楚芸在電話裏一通噴。
“昨天我不是火急火燎地去古偶劇組探望摔傷的小林嘛,結果你猜怎麽着,那小林根本就沒從威亞上掉下來,是她拍了一整天打戲被威亞勒得受不了,導演還一直不給過,她就撒了謊将我騙過去,想讓我給她出頭!哎!你說說這倒黴孩子,就這點事兒,讓我白跑一趟不說,還差點驚動了康總!”
楚芸一邊罵小林矯情沒出息,說自己就不該丢下陸今這麽重要的面試過去陪她散德行,簡直是浪費時間。
“所以昨天後來你試鏡得怎麽樣了”楚芸幾乎是無縫銜接地從辱罵作精小林轉到追問陸今,“不好意思啊寶貝,我手機都被折騰得沒電了,昨天沒來得及聯系你,你也沒跟我說說結果。不過我估摸着肯定是沒問題的,咱們寶貝做什麽什麽成!”
楚芸是經紀人,終究不是演員,即便自我感覺已經掩蓋得很好了,作為日常需要大量揣摩人物情緒的陸今而言,職業習慣讓她對別人說話時想要隐藏的私人情緒非常敏感。
楚芸在說謊,毫無疑問。
楚芸的顧左右而言他更加印證了陸今心裏的想法。
恐怕晶銳早就知道桂宮的人在打什麽主意,故意将陸今送過去的。
結合在桂宮的遭遇,陸今只感覺到惡心的反複感又一次席卷胸口,讓她幹嘔了一下。
“怎麽了寶貝你沒事兒吧又難受呢”
楚芸關懷的話和記憶裏沒有任何區別,但過往所有的溫馨和挂念蕩然無存,只有讓人作嘔的算計和虛情假意。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不用擔心。”
陸今的聲音一如既往不帶特殊的情緒,但在楚芸看不到的地方,她眼裏發滞的心灰和寒意分明意味着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那……昨天試鏡到底怎麽樣了”楚芸還在不厭其煩地提這事兒。
陸今直截了當地回她:“桂宮的确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張聞導演對試戲似乎并不興趣。”
“什麽意思那他對什麽感興趣”楚芸頓了下,大大地疑惑了一聲,“啊!你是說……難道他對你……這,寶貝,你告訴我實話,你有沒有吃虧啊!張聞這個王八蛋,是不是背地裏有那個姓金的撐腰才敢這麽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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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今安靜地聽完她表演後,輕聲說:“我沒事,倒是沒吃虧。”
“嗯是,是小董将你帶出來的嗎”
聽楚芸話裏話外的意思,看來張聞那邊還沒跟她聯系上,她并不知道昨天桂宮裏發生了什麽,對于陸今能夠全身而退這件事反倒很意外。
“正好遇到了一個朋友,朋友将我帶出來的。”陸今下意識往朝辭卧室的方向看。
剛剛讓她冒充“妹妹”,現在又讓她當“朋友”。
用“朋友”這個詞來形容她和朝辭之間的關系其實很奇怪,畢竟她倆之間暗潮洶湧了這麽多年,卻是兩個根本沒說上幾句話的陌生人。
但她現在置身于朝辭家裏這本身就更奇怪的事也發生了,還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被朝辭帶回來的,雖然是逢場作戲,多少也給了陸今一點底氣。
“朋友你還有朋友在桂宮會所,還能将你從金先生的眼皮底下帶出來,怎麽可能!”
不知道是陸今說的話太出乎楚芸的意料,還是陸今沒真的被順利送上張聞的床這件事讓楚芸心慌,剛才還有些遮掩的虛情假意所營造出來的貼心氣氛,立即被這句直白的反問沖得一幹二淨。
無論是楚芸自己還是電話這頭的陸今,都聽出了陸今沒受到任何實質性傷害這件事讓楚芸不太滿意。
此時,靠牆站在自己卧室裏的朝辭甚至忘了将書放下,也沒有再看,一雙人類的耳朵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帶着紅色絨毛的獸耳,立着,輕微地擺動着耳根,将屋外楚芸和陸今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朝辭聽到楚芸的言辭,眼神微瀾。
楚芸咳嗽了兩聲,立即轉了話頭,解釋道:“你平日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但凡有點兒時間就會擠出來陪妹妹,大學裏的同學也沒怎麽聽你提過,聽說你朋友帶你出來的可不吓我一跳麽所以是哪位朋友這麽能耐啊,能出現在桂宮會所裏,還可以順利将你帶出來……是張導的朋友還是金先生的相識你們怎麽認識的啊。”
楚芸迫切想要打聽內情的舉動讓陸今在心裏冷笑一聲。
陸今并不想滿足楚芸的好奇心,很快轉移了話題:“楚姐,我剛才看了一下行程表,今天在t大廈有個采訪,不用來接我,我自己去就行。”
楚芸還要說什麽,陸今直接将電話挂斷了。
晶銳想将我送去給張聞還是給那個金先生
陸今站在溫暖的窗邊,渾身被從心底裏散發出來的寒意浸得發抖。
是康總決定的他們早就知道桂宮那邊要對我做什麽,甚至挖了陷阱讓楚芸把我騙了過去……
因為我沒能拿到豐碑獎最佳女主角他們覺得我不再可能通過努力被認可,要讓我通過最龌龊的方式得到進《烽火》劇組的機會陸今閉上眼,努力消化這令人作嘔的肮髒事。
“陸小姐。”
朝辭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耳畔,讓她渾身緊繃,如電一般回眸時,眼裏還帶着強烈的戒備以及生人勿進的狠戾。
當她對上已經換好便服的朝辭那張在陽光下溫柔的臉,很快便回神了。
“陸小姐,你今天還有工作吧這個點鐘該出門了,不然一會兒交通狀況可能會很糟糕。”
獸耳已經消失,變成了毫無異樣的人耳,朝辭散着柔順濃密的卷發,手裏挽着一件深灰色風衣,戴着黑色的手套,同樣黑色系的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卻遮不住那雙漂亮的、會說話的眼睛裏透出的柔和笑意。
朝辭沒有化妝,皮膚卻出奇的好,在陽光下這麽近距離看她也沒發現一絲瑕疵,鼻梁上架了一副有點兒複古感的金色細邊框圓眼鏡,多少能夠遮擋一點兒不知從何而來的倦态。
即便眼睛裏有清晰的血絲,但她身形依舊挺拔優雅,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能包容萬物,卻又不會把任何事真正放在心上的矛盾感。
“好……”
陸今剛才的失态肯定都被朝辭看在眼裏了,朝辭表現得就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得到陸今的回答,見陸今調整了情緒,朝辭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問了她一個問題。
“陸小姐吃飽了嗎”
陸今下意識地捂着肚子,眼睛圓了圓,立即回答:“嗯,飽了。”
幾乎是在回答完的當下,陸今就對自己有問必答這點不太滿意。
問什麽答什麽,就好像她真的成了朝辭乖巧的小女友。
她不滿意,朝辭卻是挺滿意的。
“吃飽了就好,咱們出發吧。”
即便白天的院子和山頂的景致比夜晚的時候柔和許多,依舊有種人跡罕至的神秘感。
跟着朝辭往外走的路上陸今已經有點疑惑了,等她看見朝辭走入車庫坐進了駕駛位的時候,更是不解。
見陸今沒跟着一塊兒坐進車裏來,已經在綁安全帶的朝辭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朝小姐你也要出門嗎”陸今已經做好了叫輛出租車自行離開的準備,或者是朝辭會有助理、司機之類的幫個忙。
沒想到是她自己親自開車。
“我正好要下山。”朝辭說,“如果陸小姐不介意,我送你一程。”
“我是不想耽誤你的時間。”陸今心想,“下山”這個詞和她真貼切。
“不會耽誤的。”朝辭用非常平穩,營業性的帶笑語調說,“請上車。”
很客氣,也矛盾地帶着無法忤逆的威嚴。
就好像繼續在這兒浪費時間的話,朝辭就會當着她的面将這座山頭移平,然後再微笑地問一次——這下可以上車了吧陸今幾乎是被朝辭的話提拎到了副駕上,安靜拉上安全帶。
朝辭沒再說話,将車發動往山下開。
陸今看着朝辭帶着握着方向盤的手,黑色的手套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着,指尖微微張着,沒有貼到方向盤上,沒有碰觸任何東西。
陸今看着她這有些奇怪的手勢,微微出神。
所以戴手套是為了掩蓋什麽嗎陸今悄悄偏了偏頭,用餘光看朝辭。
那口罩呢
“陸小姐今天工作地點在哪兒”朝辭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索。
“在t大廈。”
朝辭打開語音導航,導航的電子音提示全程需要一小時十分。
朝辭問她:“來得及嗎”
采訪行程将在五十分鐘之後開始,陸今一向不喜歡遲到,不過朝辭願意送她已經又是欠她一個人情,不好再催促。
陸今委婉地說:“應該差不多。”
後視鏡裏的朝辭聽她這麽說,顯然聽出了話裏的意思,眉峰微微往上浮:“具體幾點呢”
“……五十分鐘後。”
“嗯。請陸小姐坐穩,我會稍微開快一點。”
“好……”
陸今應答的話還沒說完,朝辭一腳油門轟地将車給飙了出去。
擋風玻璃前的山景變幻了一整圈,陸今這口卡在胸口裏的氣兒還沒敢喘出來就已經被帶到了山腳,算是理解了朝辭所說的“稍微”這兩個字的真實含義。
原來朝辭可以将車開得又快又穩,還完全沒有違反交通規則。
按時到達t大廈地下停車場的時候,距離約好的工作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化妝團隊已經在微信上聯系陸今了。
陸今向朝辭道了謝,猶豫着是不是還得再說點兒什麽才好離開的時候,朝辭率先抛出了一個話題,還是讓她頗為震驚的話。
“今天的行程大概什麽時候結束呢”
朝辭問她這句話的時候,靠在車椅背上,帶着一點兒柔軟的笑意,沒有稱呼她為“陸小姐”,甚至沒有任何的稱呼,直接的詢問就像是兩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之間的對話。
就像是妻子在詢問愛人晚餐時間。
“今天行程不多,大概,晚上八點就能結束。”
即便在心裏數落過自己,當再一次面對朝辭的問話,陸今又在第一時間乖乖地讓對方如願以償了。
“嗯,我記下了。”朝辭眼尾慢慢往下,勾勒出微笑的形狀,“到時候我會來接你。這段時間陸小姐都跟我回家吧,和我住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朝辭:下班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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