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将衣衫輕輕地剝開,讓朝辭震驚的不僅僅是冰天雪地之間,今今居然只穿了一件一吹就透的單衣,更讓她震驚和心痛的是,在這單衣之下竟是遍體鱗傷,慘不忍睹的身軀。
今今身體她是熟悉的,曾經一次一次地擁在懷中,任何一個細節她都銘刻于心。姣美的軀體仿佛上天的恩賜,沒有任何一丁點兒的瑕疵,嬌嫩得讓朝辭每回觸碰都心有餘悸,完全不敢有太大動作的舉動,生怕稍微用力一點就會将她弄碎。
可越是一塵不染,就越是讓人想要在上面狠狠地留下痕跡。
今今的身軀讓她如癡如醉,是毒物也是解藥。
是她熟悉又極為珍視的寶貝。
她有想過今今離去這十年時間裏到底經歷了什麽,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她看到那些皮開肉綻,甚至深可見骨的傷痕遍布她嬌嫩的身軀時,依舊震驚得無法言語。
或許今今所經歷的事情,超出她想象太多太多。
今今的身體上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全部都是鞭撻出的深深傷口。
有些傷交錯縱橫,甚至是反複抽打在同一個地方,舊傷還沒痊愈又添新的傷。
而這些傷口之上還殘留着清晰的神力,朝辭察覺到了,這是來自神界力量的懲罰。
別說是今今,就連朝辭這種修煉數千年,擁有八條尾巴的狐妖,要是落入這樣的虐待,想要活命恐怕都不容易。
清晰的痛感緊緊握着朝辭的心,她想要再次緊緊抱今今,可是又矛盾得絲毫不敢觸碰,生怕輕輕一碰就會讓她痛。
朝辭更是後悔,為什麽剛才見面的時候那麽沖動,什麽都沒有看清就對今今胡作非為。
剛才在雪地裏沒輕沒重地撲騰時,今今一定很痛吧,即便如此她都沒有開口說半個字……
今今一直都這麽寵愛她。
那些早就和她傷口粘在一起的衣服被剝下的時候,無論朝辭的動作再輕,也仿佛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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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辭見今今閉上眼睛,睫毛因為痛楚而顫抖着,卻還怕朝辭擔憂,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反倒讓朝辭不知該如何繼續才是。
“怎麽了”見朝辭停了下來,今今緩了口氣,才道,“苜苜可以幫幫我嗎我這會兒真的沒什麽力氣了,自己真的脫不了衣服哦。”
朝辭還是沒動,目光落在被她品嘗過無數次,柔軟香甜的唇面上,此刻這雙唇的唇形依舊飽滿動人,只是上面多了個可怕的血口。
她真的不舍得。
今今很快明白了朝辭的心思。
即便渾身疼痛難當,卻不妨礙她提起寬慰朝辭的笑容。
今今輕輕點了點朝辭的鼻尖,實在沒什麽力氣,只能用軟綿綿的聲音笑着說:“我記得我離開之前你可是很愛笑的,怎麽我一回來就愁眉苦臉了呢你笑起來有多好看你不知道嗎真是的……看看,這狐貍洞怎麽又亂七八糟了,等着我回來收拾嗎”
朝辭眼眶裏的眼淚終究沒落下來,跟着今今一塊兒笑了起來,挨過來用柔軟的,有點兒涼的狐貍耳尖輕輕蹭着今今的臉,撒嬌一般道:“嗯……我沒你不行的。這次回來之後……能不能不要再離開我了”
今今閉着眼,感受她耳朵上的軟毛一下下刮着肌膚,一種活着的真實感讓踏遍刀山也沒眨一下眼的她驟然動容。
“好啊……”她哽咽着握着朝辭的手,親吻她的指尖,說,“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別讓我離開你……”。
無論再痛,傷口也是要清理的。
朝辭小心翼翼地幫今今将衣服都脫去,仔細查看傷口。
“沒關系,不用顧及太多,清理便是。”今今趴在這張她熟悉的床上,嗅到上面朝辭殘留的淡淡花香味便安心了,“只有清理了傷口才能愈合,我回家啦,再疼也不怕的。”
即便今今這麽說,朝辭也覺得難受,耳朵尖都垂了下來,難過地晃晃尾巴,問她:“你能告訴我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今今有些吃力地回眸看她,淡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有點吓人哦。”
朝辭對她又疼惜又喜歡,又是無奈。
“要是那麽吓人的話,我更要知道了。”
她想知道關于今今所有的秘密,她是誰,她從哪兒來,又是為了什麽離開這麽久,還帶了一身可怕的傷回來。
關于今今的身份朝辭有很多猜想。
可是當今今真的毫無保留地告訴她時,還是讓朝辭非常震驚。
難怪每回今今看見月亮的時候,都會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和向往,覺得那是她的家鄉。
原來她想的真的沒錯,月宮的确是今今生活許久的家。
今今是玉兔。
在天地還是一片混沌的時候,女娲用一塊靈玉親手将她雕琢了出來。
女娲對這只通體雪白無瑕、嬌俏可愛又至柔至純的玉兔愛不釋手。而玉兔本就是靈玉之胚,吸取了天地靈氣又經女娲精心雕琢,很快便位列仙班,于月宮安家。
月宮上下都非常喜歡這只俏皮可愛的小玉兔,将她當做小妹妹寵着。
每日小玉兔在桂花樹下看着金桂飄飄,悠然吃草,困了便往嫦娥或者其他的月宮姐姐懷裏一窩,沉沉睡去,就這麽無憂無慮地過了不知多少年歲。
大概是因為月宮上下都對這只小玉兔太過寵溺,給她慣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不小心便惹出了禍。
彼時,天宮要在賞星臺這兒舉行太極宮儲君生辰宴,這種重要宴會一向是由嫦娥負責籌備,從布置到花果以及宴請衆仙家的酒菜,事無巨細皆由月宮規劃。
在此之前的一個月,整個月宮上下便開始忙碌,嫦娥更是親自去了蓬萊九萬山上尋到了蓬萊仙果,作為儲君的賀禮。
今今正好從逍遙山游玩回到月宮,帶了一大兜子當地土特産逍遙山參回來,要分給月宮的衆姐姐們嘗嘗鮮。
她一回來發現月宮裏空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找了一圈才發現姐姐們都在賞星臺那兒忙着布置。
今今帶着土特産跑去了賞星臺,将那逍遙山參一一分了出去。
沒想到的是,蓬萊仙果和逍遙山參長得極為相似,今今以為自己吃的是土特産,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才入口嘎嘣脆的居然是嫦娥姐姐的心頭肉!
等她察覺時為時已晚,她已經将蓬萊仙果吃掉兩顆!
“這……一共就九枚蓬萊仙果,是太極宮儲君九千歲的生辰,如此一來,恐怕這賀禮……”
月宮姐姐們全都黑了臉。
聽說這仙果是嫦娥姐姐在蓬萊尋覓了月餘,還花了大人情才采得的,這會兒被她一氣兒吃掉兩顆,活生生吃掉了儲君的兩千歲。
今今知道自己闖了禍,也沒怨天尤人,立即去找彌補的辦法。
蓬萊仙果幾千年才能得一顆,蓬萊地界所有的果子全都在這宴席桌上以及今今的肚子裏了,現在栽培肯定來不及。
但聽一位月宮姐姐說,神界是沒有了,可妖界一處叫青丘的地方似乎能尋到差不多的。雖然青丘的果子不叫蓬萊仙果,但本是同根而生,從前有位仙君從蓬萊仙山挪種到了青丘,适才青丘也有了相同的果子。這兩處的果子本就是同根同脈,拿來冒充無人能察覺,或許能夠讓今今躲過一劫,起碼不會當場被嫦娥姐姐将屁股揍開花。
今今別無他法,為了月宮的未來,只好冒險私自下界,去了一趟青丘。
沒想到這小小的青丘之地,瘴氣極重,對于今今這只自降世以來一直在空氣清新的神界,從來沒有踏足過妖界的純潔小玉兔而言,這兒簡直是污染重災區。
加上毫無防備撞上了族長為了防止朝辭離開而布下的結界,今今一瞬間昏迷了過去,不僅原身逆流變成了小少女形态,更是失去了記憶。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混混天地間,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是誰,以為自己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兔妖,正好降生在一片草地裏,這還不大快朵頤之後就是和朝辭的初遇,被她驚吓又被她燒焦了屁股毛。
“玉兔,難怪……”聽完今今的話,朝辭和一旁的陸今的驚訝和了然幾乎如出一轍。
“那,那你這次回到月宮,為什麽會傷成這樣呢”
“因為上次我是偷偷離開的,而這次,為了能一直留在你身邊,我得和神界做一個了斷。”
“了斷”
“嗯。”回憶起極端恐怖的經歷,今今的眼神裏一片平靜,語調也像是在說一件并不重要的小事,“我想要長久地留在妖界,就必須從走下神臺,經歷一點小小的懲罰。”
十年前,月宮神臺。
今今站在神臺入口,從漆黑的深處刮來的淩冽寒風之中,帶着非常明顯的血腥味,以及恐怖的慘叫、懊悔的哭泣聲。
“你想明白了”
身後的嫦娥長嘆了一聲道,“你自小嬌生慣養,可從來都沒有受過這種罪,即便是神界戰功累累的武将想要受得住這打神鞭都不是件容易事兒,你怎麽可能扛得住一旦你下了神臺,可就和神界徹底脫了幹系,不可能再回來了。你确定要為了那只小狐妖放棄神格你真是太糊塗了……你會成為神界的恥辱,且永不能再回天界,你真不後悔嗎”
嫦娥規勸的話,從她的耳邊經過卻沒有進入她的心裏。
今今凝視着深淵,看到的不是恐懼,而是朝辭那雙渴望她的眼睛。
“嫦娥姐姐,不用勸我了。”今今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在月宮這些年承蒙你們的照顧我很開心,很幸福,但是,遇到她我才明白原來還能那樣肆意地活着。在你們看來很無聊的蠢事,對我而言卻是所有快樂的意義。我要回去,她還在等我回家。”
嫦娥也不再多說,看今今沒有半分猶豫,毫不畏懼地走入了神臺入口,很快,單薄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月宮的一衆姐姐站在嫦娥的身後,眼睜睜地看着她們護在心尖上寵的小妹妹就這樣走下神臺,一個個都緊鎖着眉頭,萬分擔憂。
“嫦娥姐姐,你怎麽真的就這麽舍得讓她下神臺她會沒命的!”
“是啊,而且就算九死一生勉強活了下來,經過神臺懲罰之後她也會被剝了神胎,從此變成一只任人欺辱的普通小兔子,往後若是那只狐妖不護着她了,那可如何是好”
“就是啊,就是啊!可真急死個人了!”
嫦娥卻是淡淡一笑,帶着誰都沒有察覺到的欣慰道:“不識好歹,不過,咱們的小妹妹算是長大了,懂得自己要什麽了。那小狐妖是她命中之劫,無法回避的。而且……”
後面半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只是望着漫天的星辰,不知想到了什麽。
這神臺是神界通往下面三界唯一正規的通道。
千萬年來,無數想要脫離神籍的堕落神仙們,只有通過走下神臺這一個方式來與神界劃清界限。從此之後與神界兩清,再也不用被神界的規矩束縛。
當然,脫離神籍并不是那麽容易,必須要經受神臺之內十萬道鞭刑,方可脫下神胎,從此再與神界沒有半分瓜葛。
不然的話,不只是她,就連她所相愛的妖都要因為不倫之戀而收到懲罰。
她不能讓朝辭受苦,所以選擇了自己承受一切。
今今沿着那蜿蜒又黑暗的臺階慢慢往下走,身處這個空間內所有的神力都會被封印,每走一百步就會有一道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
即便做好了準備,可足以開天裂地的勁猛一鞭的威力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用力笞在今今羸弱的身體上,“啪”地一聲悶響,幾乎将她整個人抽碎。
劇痛之時,她到底是沒能忍住聲音,一聲慘叫之後她跌倒在地上,血沿着後背蔓延在漆黑的臺階上,徐徐往下流淌。
“堕落!!”
黑暗深處,四面八方萬神齊咤,洪洪怒吼壓在今今的耳邊,震得她綻開的血肉都發痛。
這才是第一鞭,不可以停留太久,不然的話苜苜該等我等得着急了。
今今咬緊牙關,發着顫站了起來,扶着牆繼續往前走。
一鞭、一鞭,再一鞭。
被抽得體無完膚的她無數次陷入昏迷,無數次又在“堕落”的痛斥聲中醒來。
堕落嗎
今今也在數不清即将陷入昏迷的時候問自己。
這是堕落嗎不……
我想愛誰,我便愛誰。
神又如何妖又如何
天命算得了什麽
誰也不要教我該怎麽做,能愛誰不能愛誰,別規定我“愛”應該是什麽形狀。
本該是極度痛苦的,可一想到清香的苜蓿園、連綿的狐貍山,一想到狐貍洞裏的溫暖,一想到朝辭的懷抱朝辭的吻……如今的一切都變得不那麽難捱。
每往下一步,就是回家的一步。
我的苜苜,我的愛人還在等着我回去。
身上累累的傷痕變成了回家的腳印,她撐着最後一口氣走了十年,終于走下神臺,回到了青丘,回到了一直在等待着她的愛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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