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折騰到精疲力盡,偃沨的鳳尾被燒黑了好幾塊,傅淵頤的發梢都被燙卷,這暴走的妖狐才勉強被制服,在偃沨的協助下變回人身。
這麽一看偃沨才發現,朝辭身上全都是傷,大大小小的貫穿傷簡直慘不忍睹。算算日子,她似乎還在承受着天罰。
也是絕了,就這樣還能變成原身發瘋,開天辟地以來獨一份的神經病。
偃沨将昏迷的朝辭橫抱起來,恨不能直接将這個超級麻煩怪給丢到天涯海角讓她自生自滅。
這時候小宿也醒了,但是沒力氣變回人形,看到她家主人一身的血虛弱不堪,便在偃沨胸前的口袋裏着急地撲騰翅膀。
“給我安分點,不然我給你拔幹淨毛丢海裏去喂魚。”
偃沨實在太累了,連維持基本禮貌的精力都沒有。
她真是後悔,被這老狐貍用一瓶酒騙得團團轉,不僅被刺兩刀還搭進去無數的法力,這會兒倦得恨不得立刻倒頭大睡一場。
“可真夠鬧騰的。”傅淵頤活動活動發酸的肩膀,“人界有陣子沒這麽熱鬧了,我都有點兒不習慣。奉勸偃沨上神一句,今夜的事兒想要掩蓋過去不容易,維和部門大概率會盯上你們。我和那幫老古董們交過手,可是費了好大一頓洋事才脫身。最近又從神界調派了一位新領導來,估計更不好對付。諸君做好被糾纏的準備吧。”
海風将偃沨的大衣的衣擺吹得在空中狂舞,她沉默了一會兒後,認命地回頭問傅淵頤:“傅老板,幫忙善後的話,您這兒怎麽收費”
傅淵頤似乎老早就在這兒等着了,聽到偃沨的話,露出了盡在掌握的微笑:“既然偃沨上神都開口了,我自然願意效力。但精神損失費也不能少哦。”
偃沨和口袋裏的小宿:“……”。
朝辭很快就醒了。
這次她昏迷的時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短。
偃沨知道,肯定不可能是因為這次受的傷和耗損的精力比以往輕一些或者少一些,醒得這麽迅速且清醒之後根本無法動彈,只是躺在床上一聲不吭地閉着眼,眉頭就沒有舒展過,偃沨猜測,很有可能是因為天罰還在持續的緣故,讓她連陷入昏迷的資格都沒有。
事實上,這一回朝辭已經虛弱到了歷史的最低點,以至于偃沨完全不能想象,要是同等的懲罰落在自己身上,是否能像這只老狐貍一樣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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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在極端的痛苦和不甘之下,會激發她刺破蒼穹屠殺萬物的殘暴血性。
而朝辭,這只讓整個妖界又厭又懼,在茍延殘喘的狐族後輩口中弑母屠族的堕落邪魔,居然如此淡定一言不發地忍受着一切。
小宿在勉強恢複人身之後便執意守在朝辭身邊,時不時地渡一些氣給她,幫她緩解痛楚。
偃沨原本還在為答應了傅淵頤去諸夭之野親手再刨一株梧桐樹給她當善後的酬勞而愁得頭疼,讓酒店的管家泡杯茶過來喝着。
結果茶沒喝兩口,一腔的愁緒都還沒個歇腳的地兒,小宿就又開始勤勤懇懇地糟蹋自己。
偃沨臉色一暗,将茶放到一旁,走上前去撫住她的下巴,打斷她想要再次渡氣的舉動。
換作以前,偃沨肯定懶得管,走人就是,讓這主仆繼續造。
可這會兒不知從哪裏起的閑心,就想上去教育一下小宿。
“還沒聽明白是吧。”偃沨站着,将伏坐在床邊小宿的腦袋往自己的腰間靠,壓着火氣說,“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就憑你現在這點兒氣能幹什麽給我老實點別在這兒礙事,到隔壁睡覺去。”
偃沨言語上帶着火氣,動作也不野蠻,甚至都沒有用力,可小宿不知為什麽就是無法違抗她的話。
偃沨也察覺到了,以前別說是用言語阻止她,就是真上了手,這倔強的小扁毛被她揉圓搓扁的時候都非得炸起毛來刺她一下才罷休。
可這會兒只是這麽一撫一說,她居然就真的停了下來。
偃沨的掌心感受到小宿臉龐的滾燙,垂眸一看,即便這只小笨鳥沒吭聲,可已經因為她簡單的觸碰弄得臉色緋紅,渾身發軟,不知道在想什麽。
偃沨:“……”
偃沨蕩滌小宿心上被人強下的契印的後果就是,契印之主從那只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野狐貍換成了她。
即便之前這只小笨鳥能夠勉強反抗“百鳥朝鳳”的本能,如今卻在契印的作用下不得不對她徹底俯首稱臣。
遵從所有的指令不說,更是因為一個小小的肢體接觸,已經開始情難自制。
偃沨可真是看不上這些凡物的本能。
不過現在小扁毛對她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倒也省了不少麻煩。
她指尖輕輕地在小宿的下巴上滑動着,驚起小宿難捱的心思,眼睜睜地看着以前總是和她對着幹的小玩意望向她的眼神充滿了莫名的渴望,偃沨也覺得挺有意思。
“很難受”偃沨問道。
小宿有點兒賭氣地閉上眼,不去看這個讨厭的上神。
她輕拍小宿的臉,不想再跟她廢話:“現在去休息。”
小宿身子顫了顫,契印的作用和百鳥朝鳳的本能下,她只有聽從偃沨的話這一條路可走。
偃沨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宿乖乖地出門往隔壁去,門将合上的時候,她低聲說:“我馬上過去。你忍一下。”
小宿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沒回頭,紅着耳朵将門關上。
偃沨走到朝辭床邊的時候,發現她已經醒了。
“感覺怎麽樣”偃沨笑着說,“一邊承受着天罰一邊在跟人打架,還打贏了,看來你這把老骨頭還挺堅固。我該給你開瓶酒慶祝一下。”
朝辭平躺在床上,臉上被抽出的血痕已經沒有再出血,不過紅腫的模樣看上去依舊很吓人。
長睫輕動,即便是眨眼的動作都緩慢不堪,嘴角還不忘揚起她标志性的笑。
“放心。”她的聲音弱得幾乎融化在清晨的第一道晨光之中,“寒雪玉露肯定會給你的。”
偃沨“呵呵”兩聲,強調:“三瓶都是我的,你別想喝半口。”
說完之後偃沨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惹得朝辭笑了起來:“我自然半口都不能喝,說好了全部給你,我不會食言的。”
偃沨正覺得這老狐貍似乎話裏有話,便聽她說:“不過,在此之前,還要麻煩偃沨姐姐給渡點兒神力……”
“……我是你們主仆倆的發電機還是加油站啊”偃沨的額頭上爆起一根青筋。
“請您別逗我發笑,我現在渾身疼得難受,一笑更疼。”
“誰跟你開玩笑了而且……”偃沨晃了晃拳頭,“我可以直接讓你疼個徹底。”
朝辭撐起身子就要下床,偃沨冷眼看她:“幹什麽去”
朝辭的長發垂落在肩頭,面無血色的臉龐被晨光鋪上了一層金色,看上去反而有種別致的嬌美。
“趁着天罰的間隙,我得去将陸小姐的契印洗掉。”
“你已經發現了”
朝辭下床的時候“嗯”了一聲:“陸小姐脖子上那兩個明顯的血窟窿,即便我已經油盡燈枯,想要看不見也很難吧。”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已經油盡燈枯。”偃沨冷笑一聲,“是那個小野狐下的契印”
朝辭剛想說話,突然連續咳嗽了好一會兒,順了好半天的氣才順回來,弱聲道:“但恐怕締結契印的另一方還是要算在傀儡之主的頭上,畢竟是那個人注入的妖力。”
先前朝辭在碎石坑和那只巨型傀儡對戰的時候,黑霧之後的小狐妖就已經對陸今下手了。
和對付小宿一樣的肮髒套路,以強下契印的方式想要對陸今達成身心上的控制,用來對付朝辭。
不得不說,陸今被下了契印,這的确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這麽多年來,無論妖界怎麽害怕朝辭排斥朝辭,她畢竟還是妖,對于妖界的事兒多少也有點兒敏感。她自然明白,“契印”這在其他三界看來非常下三濫的事兒其實于妖族而言,相當普通。
妖族到底是妖,天生帶着邪性,并不在意所謂的廉恥,以掠奪和征服為樂。修行的漫漫長路太艱苦,大多數的妖類都喜歡走捷徑,看中了某只妖、高修為的人甚至是能征服的神,便會想方設法下個契印當做爐鼎,将對方變為自己修行的容器。
強者對弱者強下契印的事兒在妖界比比皆是,整個妖界習以為常。被下了契印的契印之奴只有唯命是從這一條路可走。被掠奪修為,被當做容器,無論身心都無從反抗。
這些事情朝辭早就聽說過,每次聽到還是會覺得髒了她的耳朵。
或許是她從小就獨自在苜蓿野地生活,本就和同族相處的不多,雖然同為狐妖骨子裏多少也有妖性,可就是不喜這些腌臜事兒。
朝辭有認真想過緣由,有可能因為她遠離宗族與今今一起生活,即便相處只有百年的時光,可那是她最重要的成長歲月,今今的單純和善意便是在那時深深地刻入了她的骨子裏,一直延續到現在,所以,她和別的妖的确不太相似。
自從中秋的變故,陸今的元神開始被人為地誘發,有人在懷着惡意想讓她蘇醒以破壞她命格。周圍察覺到她純淨體質,想向她下契印的惡徒越來越多,朝辭不得已只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靠近她,貼身保護着,以免她受到傷害。
可她這麽做也不安全。
一旦朝辭靠近,在相處中陸今很有可能會被喚醒記憶,所以朝辭一直在謹慎地拿捏分寸。
而這一回,那個人居然直接使用了能夠營造記憶幻境的法器“如夢令”,強行将陸今送入記憶的幻境之中,如此一來,恐怕陸今已經知曉所有前程往事。
與此同時再通過傀儡給她下契印,又是一波險惡用心。即便傀儡已死,能夠操控她的人可以在不可知的遠方把控一切。
若是陸今醒來真的想起自己的身份,記起所有過往,那麽她的命格将會徹底改變。朝辭還未承受完的天罰,會卷土重來再次要降臨在今今身上嗎這所有複雜的一切讓一貫鎮定自若的朝辭也不禁頭疼。
陸今的命格是否會更改尚不可知,但現在将她心竅裏的契印強行洗去已經是迫在眉睫。
朝辭絕對不容許,任何人肮髒的氣滞留在今今的身體裏。
朝辭向偃沨借些法力,以鞏固自身的妖力,不然以她現在的狀态恐怕沖不開別人給陸今下的契印。
偃沨聽到她打算做的事兒,都已經不生氣了,甚至無力吐槽,只想問她:“剛才你那只扁毛小寵物是怎麽粘我的,你應該也看到了。幫陸今洗掉別人契印的同時,你自然會取而代之,變成和她結成契印的人。以後身體上的欲。望需要你來排解,精神上更是離不開你。據我所知,被下契印的一方還會不由自主産生祭獻情緒,她就更離不開你。到時候她只會讓你食欲前所未有地強烈,想要壓抑,就得比之前更痛苦百倍。朝辭,你能承受得住嗎”
偃沨的話的确非常現實,将朝辭即将遇到的所有困難都攤到明面上警告她。
但朝辭卻全然沒有危機感似的,笑了笑道:“三千年前我以為我無法完成這場守護,可最終我也走到了這一步。即便知道承受不住也得試試,關于她的事情,我不可能退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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