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陸今打電話給陸綿,想讓她從會所大廳裏出來,打了半天一直沒有人接聽,正當陸今心急火燎的時候,終于接通了。
“綿綿!”陸今低喊一聲。
對面傳來一個男人的笑聲,陸今渾身發緊:“你是誰”
“陸小姐忘了我嗎哎……沒想到老朽居然這麽不容易讓人記下。”
這是個清亮的男聲,聽上去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出頭,可語氣之中卻帶着和年齡不相符,讓人不解的老氣橫秋。
陸今的确在哪裏聽到過這個人的聲音,腦海中一閃而過:“你是那個金先生。”
聽到“金先生”這三個字,朝辭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眼波都沒有任何變化。
“呵呵……”金先生那頭傳來拐杖有節奏地敲擊地面的聲音,悠然道,“陸小姐,你知不知道為了得到你,我真是煞費苦心,不過……到底功夫不負有心人啊。”
陸今不懂他在說什麽,眼前卻是倏然一黑,桂宮會所周圍的景致瞬間消失不見,被一團濃黑的霧氣所籠罩,腳下的大地正在轟隆隆地巨顫着,有什麽龐然大物就要破土而出。
朝辭迅速将陸今抱入懷中,騰空而起,陸今緊緊環住朝辭的腰,此刻整個桂宮會所已經蕩然無存,目所能及的一切都被黑霧吞噬,而腳下拔地而起的竟是一株由長滿銅錢的大樹。
那樹如妖風一般火速往天上卷,嘩啦啦地響着,每一枚銅錢通體都散發着極為耀眼的黃金色澤,一瞬間差點晃瞎了陸今的眼睛。
就在陸今被晃了眼睛的同時,銅錢樹長出無數黃金樹藤,如同貪婪的手臂要将陸今卷走。
朝辭的八尾從身後甩過來,“啪”地一聲狠狠将黃金樹藤給抽碎。
漫天散着黃金碎,金燦燦地落了一地。
陸今看到那貨真價實的金子,相當不解。
朝辭說:“陸小姐坐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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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陸今想明白朝辭所謂的“坐”是什麽意思,朝辭突然化出真身,巨大的紅色狐貍用鼻子托着她的屁股,熟練地往上一頂。
陸今紅着臉驚叫了一聲,視野一陣颠簸,再回神時她發現自己穩穩地坐在了狐貍的腦袋上。
朝辭一個俯沖,陸今驚呼之時趕緊抱住朝辭的耳朵。
此刻化作原身的朝辭依舊保持着理智,而妖氣前所未有的張狂,頃刻間妖氣化成漫天的火焰,洶湧的青淵赤火幾乎要灼穿天際,連陸今都心驚膽戰地往後看,感覺自己随時都會被朝辭如火舌一般的背毛點燃。
“不用害怕陸小姐,我不會傷害到你。”朝辭的聲音傳入陸今的腦海裏,同時,妖狐尾巴猛然甩出火刃,往銅錢樹上狠割。
銅錢樹瞬間被砍成好幾段,但是卻能像鏡頭倒放一般,立刻恢複原狀,兩根樹藤瘋狂從樹幹上往外抽,對着朝辭的後背就打。
朝辭在空中一蹿,躲開的同時,直接用火刃将這兩根樹藤切斷。被切斷的樹藤變成了在空中發亮的碎金。
朝辭察覺到了:“我們這會兒在幻境之中,有可能是在踏進桂宮會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圈套。結界之人是個高手。”
朝辭說完陸今也沒有回應,反而整個人發軟地伏了下來,沒有了氣息,甚至連呼吸都消失了。
“陸小姐”
朝辭立即旋身變作人形,将陸今抱入懷中,發現她的魂魄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抽走了,只剩下一具毫無知覺的軀殼。
黑霧很快散去,抱着陸今的朝辭發現自己正置身一處新婚房內,四處都是喜慶的紅色垂帳。
而腳下,是鮮紅的血。
血的氣味她非常熟悉,這是今今的血。
在她面前支着一面銅鏡,鏡裏的自己穿着婚裙,臉上還濺着一道刺目的血跡。
懷中沒了氣息的今今身子在迅速變軟,慢慢從她的懷裏滑下去,她急忙一撈,沒能撈住,今今摔入了血泊之中。
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你不過是個廢物,喪家之犬!
朝辭呼吸加速,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黑暗深處,一雙眼睛正在窺視着她,盯着她帶着驚愕又無能為力的背影,嘴角揚起得意的笑,悄聲無息地靠近她。
尖銳的,可以輕易撕開所有堅硬之物的冷鋒就要貼上她後背時,她擡起了頭,看向婚房的窗外。
“血的氣味不對。”朝辭癡迷般地笑着,“今今的氣味,可比這要香甜一百倍。”
炙熱的火焰沿着冷鋒一下子灼上青侜的手腕,青侜面無表情地速速将那法器一抛,朝辭回眸,兩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間,青侜的心狂跳了起來。
“無聊的幻境。”朝辭手臂一揮,整個幻覺變成了輕砂,很快不見蹤影,只剩下濃郁又嗆人的黑霧。
朝辭眼波一轉,輕笑道:“還以為姐姐艱難地再一次重生之後會有什麽長進,沒想到還是老一套。看來上回死得不夠凄慘,還想上趕着再被我虐殺一次,是嗎”
青侜輕輕晃了晃被燙紅的指尖,鏡片之後狐媚的眼睛微微眯起。
青侜被朝辭殺過三回。
最近的那一次距今有兩百餘年了,還歷歷在目。
青侜借屍還魂,兩人決戰于死丘,在滿是惡鬼的冥府最高峰上對決。
青侜早也沒有肉身,本以為這張畫出來的皮足夠堅固,沒想到對上青淵赤火依舊不堪一擊。
她甚至都沒能逼朝辭使出青淵玄火,便被她扼住了喉嚨。
恐怖的邪火一瞬間轟入她的皮囊之內,在極短的時間裏便要将她的原神燒至沸騰。
青侜痛苦萬狀,朝辭卻忽然減緩了火勢,讓她無法輕易死去。
慘叫中,越來越模糊的視野裏,只有朝辭那張愈發落寞的臉。
彼時的朝辭沒有絕對壓制敵人的亢奮,也沒有虐殺的快樂,她完全不将死纏爛打的青侜放在眼裏,蔑視到即便在殺青侜的時候,都因別的事情出神。
朝辭看向遠處,在獵獵寒風中,她看見了一望無際的黑暗深處,有一道鮮紅色的裂口,那兒是冥府和人間的交界處,無數亡魂都從那道裂口中緩緩下降,最後踏入冥府,前往閻羅殿。
缤紛墜落的每一片亡魂都帶着屬于它們的故事,猶如紛飛的大雪,從人間墜落。
“其實死丘很美。”朝辭雙唇輕顫,“一切的美麗與壯闊,本該和她一同分享……”
青淵赤火緩緩地,按照朝辭的節奏提升了溫度,青侜死亡的速度和痛苦的深度都被朝辭掌控着。
慢慢地,一點點将她折磨而亡。
沒人能忘記自己的死亡,青侜亦不例外。
當朝辭再次提及這件事時,青侜被她拽回了死亡深淵的邊緣,想起了垂死一刻的恐懼。
她垂着眸,回味着朝辭對她的絕對掌控,想起了毫無反抗的絕望感,這讓她的心跳得更快。
“妹妹,我相信這次會不一樣的。”青侜優雅地扶了一下眼鏡,對朝辭溫柔地笑。
也就是這個時候,也就是相同弧度的笑意,能讓朝辭感覺到青侜和自己是親生姐妹。
朝辭笑道:“上次和上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這回不過是多弄了幾柄無聊的法器,多了幾手過時的圈套罷了。你又将今今的魂魄送去了別處就像是中秋節那晚一樣。看來那晚也是你在作祟,現在倒好,你故技重施,連證據都不需要了。”
朝辭手從後腰往前一掀,轟然一陣火光閃現,她手裏多了一把火焰凝成的長鞭:“說起來,上次你那個小傀儡所使用的技能也是偷學我的吧。姐姐你真的很愛學我,也真的很愛我。”
青侜嬌笑了一聲,身後八條黑色的狐尾升起,在她身後猶如邪獸的爪,撲朔着,如煙如霧。
她的聲音帶着些興奮的顫意:“我能有你這麽優秀的妹妹,自然愛都來不及。不過現在你也只剩下嘴硬而已。你那只一碰就碎的小玉兔離開了你的保護,還能做什麽呢當初她為你走下神臺,被剝奪了神格,大概是想着能夠永生永世都依仗你的保護吧。誰能想到你竟這麽沒用,不過三千年下來竟只剩下一魄。不僅保護不了她,讓她深受輪回之苦,還讓她成為你唯一的食物……”
青侜還在邊說邊笑,忽然察覺到發尾燒了上來,一團黑火在迅速吞噬她的頭發。
青侜眼神一凜,當即将頭發斬斷。
“給您一個建議,廢話說太多容易喪命的,姐姐。”朝辭雙眸裏閃爍着青侜頭發被燃燒殆盡前最後一絲火光,禮貌的言語中已經透露出洶湧的殺意。
她終于用上了青淵玄火。
青淵玄火是青淵赤火邪化的象征,只有她在發狂的時候才會因狂躁的怒意生成。沒想到此刻她理智尚存,卻能輕易操控這不祥之火。
朝辭走向青侜,黑色的火焰從她手裏的火焰鞭末端延伸,萦繞在她的身後,猶如警惕的守衛,任何靠近她企圖傷害她的東西都會被青淵玄火焚燒殆盡。
“想必您也發現了吧。”朝辭說,“此刻的我能夠輕松駕馭青淵玄火,您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麽只有一魄的我能夠這般游刃有餘自然是因為今今強大的治愈能力。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朝辭一鞭抽了過來,山呼海嘯一般的熱度和妖氣幾乎割裂時空。
青侜立即躲閃,身後的黑色狐尾上搖曳的黑霧被打散了幾簌,變得有些不安定。
左眼的眼鏡片“啪”地一下碎了,割破了青侜左眼角,黑色的血沿着她柔美的臉龐緩緩往下流。
“……你是想将我和今今分開,好控制住她”朝辭笑得上身前後微微搖擺着,是真心覺得這是件趣事,“你們是不是忘記了她是誰,她可是月宮玉兔。”
青侜狹長的眼底倒映出從朝辭身後炸起的沖天火焰,她眼眸凝血,也抽出了一條黑色的長鞭。
只不過這條長鞭和朝辭手裏以火焰擰成的火焰鞭不同,它周身萦繞着黑色濃霧,一如她的狐尾。
青侜:“青丘只能有一只九尾。”
朝辭:“只能有一只九尾我已經分不清你是真的忘記了,還是選擇性失憶了。”
朝辭将手中的火焰鞭猛甩,一條鞭沖着青侜去,到她面前的時候竟變幻成了無數條,形成天羅地網。
青侜眼神一利,橫着舞動鞭子,強行将這天羅地網割出一道出口,化作一團黑霧殺了出來,向朝辭直沖而來。
那團黑霧速度極快,卻在逼近朝辭面前幾乎要和她交鋒的一瞬間變幻了三團,一時間難分真假。
三團黑霧之中都傳來青侜的笑聲,朝辭眼眸微動,沒有抵擋任何一團,而是猛地擡起手,憑空一把遏住了頭頂一團看不見的事物。
那事物似乎沒有料到朝辭居然能如此準确地捕捉到它,掙紮着,漸漸露出輪廓。
朝辭一笑,猛地往下砸。
青侜被她單手摁在身下,喉嚨被她死死卡住。
朝辭渾身的妖氣狂漲,青淵玄火從她的肌膚她的魂,她的骨血和每一根頭發絲裏快要失控地往外湧。
朝辭自己也察覺到了,她的力量沖到了百年來的峰值。
“你有八條尾巴嗎你有變成九尾的資格嗎姐姐……”朝辭一笑,火星子從她紅楓色的唇中溢出來,“你從來都沒有。你這只三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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