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一碰就碎的小玉兔”陸今此刻也發現了自己魂魄離開了軀殼,正跪坐在一株安靜地散發着濃濃銅臭味的銅錢樹下。
她被困在一個結界裏。
陸今手擡起手臂,發現自己通體肌膚變得精致瑩白,而且散發着淡淡的清透白光。
這感覺她很熟悉,在幻境中她看見的今今也是這樣,至純至美,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将她污染。
我果然是玉兔今今的轉世。
陸今這會兒可不止是猜測,而是有了确實的證據,下回朝辭怎麽否認都沒用了。
可是為什麽我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遠遠地,陸今看見遠處落滿了碎金的焦土之上躺着兩個人,她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是陸綿。
“綿綿!”陸今立即跑向她。
聽見姐姐的呼喚,陸綿艱難地擡起頭,嬌嫩的嘴唇上有一處明顯的血口,嘴角還被磕出了一團可怕的青紫,眼裏含着淚,強撐起精神,用沙啞的聲音喊道:“別……別過來!”
一根巨大的拐杖從天而降,馬上就要擊中陸今的天靈蓋,她立即回撤了一步幾乎坐倒在地上,堪堪躲過這一擊。
那拐杖很快縮小,被一個男人握入手中。
“咱們終于又見面了啊,陸小姐。”金先生拄着拐杖向她緩緩走來,每一次拐杖敲擊在地面,都會濺起一片燦爛的碎金。
張聞跟在他身後,陸今記得這個無恥的男人,不過他和上次在桂宮會所見到時有些不同。
張聞此刻完全沒有要隐藏妖怪的身份,一雙眼睛像是落着火,身後擺着根長長的蠍尾,毒針高高翹起,鮮紅而鋒利。
很明顯張聞是金先生的走卒,一只毒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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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今心中因恐懼而升起清晰的寒意,但因為沒有軀體,連冷汗也冒不出來。
陸綿趴在地上,義肢也落在一旁,身邊還躺着一個人。
陸今很快認出來了,那個人似乎是她的同學,那個叫蘇泠的小女孩。
蘇泠額頭上滲着血,鮮血順着她的臉龐蜿蜒流下,将地面染紅了一大塊。她動也不動,一只手還護在陸綿的後背上,那只手已然血肉模糊,似乎為陸綿擋下了致命的一擊。
蘇泠應該沒有死,只是徹底陷入了昏迷。而陸綿尚存一絲意識,正凝視着陸今。即便非常懂事地沒有發出任何求救的聲音,但陸今還是能明白妹妹此刻肯定在害怕,她完全沒接觸過這些超出人類常識的恐怖事件,她正用全力克制着恐懼,不想讓陸今擔心。
可說到底,這件事必定是因陸今而起,陸綿只是受害者。
她勢必要救下陸綿和她的小夥伴,但此刻她一人面對兩只妖怪,恐怕沒有任何勝算。
不可以慌……
陸今暗暗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沉下心,控制着占據內心的恐懼之意。
“金先生,張導。”陸今從容開口,“如果你們想見我的話大可以直接約我,傷害我妹妹算什麽本事令人不齒。”
金先生笑起來,一張年輕而雌雄莫辨的臉,完完全全就是個美人:“陸小姐沒必要用這些激将法,我們這些妖啊可沒什麽臉皮,羞恥心對于我們而言也絲毫不重要。”
“哦”陸今有些不解地問道,“那你到底想做什麽”
金先生笑得眯起了眼睛,張聞将一個沉重的黃金棺材給扛到陸今面前。
陸今皺着眉,非常警覺。
張聞将棺材一掀,陸今本以為他會看到什麽恐怖的屍體,沒想到裏面居然是一只粗壯的腿,一只類似動物的腿。
這尺寸巨大且脫離了身體單獨出現的樣子,陸今一時間有點兒看不出來,這到底是屬于什麽動物的腿。
“我聽聞玉兔今今能夠治愈萬物,補綴乾坤,今天請您過來也是想讓您幫老朽一個忙……”
還沒等金先生說完,陸今便看着他的拐杖,搶先一步說道:“幫你把這條腿給續上去,是不是”
金先生笑道:“陸小姐果然聰明,沒錯,老朽的确只有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想必以陸小姐的能力應該不難做到吧。”
陸今心想,這金先生到底是個什麽玩意為什麽會失去一條腿而且如果我真的能夠幫他把腿修補好,那麽為什麽朝辭卻說我不能為綿綿這麽做呢陸今腦子轉得飛快,看來上次将她騙到桂宮,也有可能是想讓她修補腿。可那時候她的能力分明還沒有覺醒啊……莫非是想要下契印之後讓她乖乖聽話,再慢慢挖掘能力嗎很有可能。
想到這檔子事兒陸今就覺得惡心。
“金先生,修補你的腿很簡單。”陸今放緩了聲音,想着朝辭面對敵人時的模樣,她的從容對于敵人而言是一種難以分辨局勢的壓迫感,陸今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必須要學會這種戰術,“不過我不可能任由你們擺布,我也有條件。先将我妹和她的同學放了,畢竟她們對你而言完全沒有作用,你要的只是我的能力而已。只有她們離開了我才能專心為你修複。”
金先生靠在銅錢樹下,笑着搖頭:“陸小姐不會覺得現在還有什麽和我談判的資格吧你那兩個小寶貝不可能離開的……”
金先生突然轉過頭對着陸今,嘴角往外咧,幾乎貼到了耳邊,極大的一張嘴不似常人,兇相畢露:“我勸你現在就把我的腿續上,否則我一口吞了你。”
金先生的妖氣彌漫在整個結界之中,陸綿幾乎要被這恐怖的氣息弄得昏厥過去。她死死握着拳,緊咬嘴唇,保持清醒。
不能在這時候暈倒,不能再成為姐姐的負擔……
陸今直面這恐怖的妖怪,心裏咚咚狂跳,害怕的情緒讓她雙腿有點兒發軟,這是絕對不可以被察覺到的破綻,她索性坐了下來,對金先生笑道:
“是麽,一口吞了我,那恐怕尋遍四界也再找不到任何一個人能幫金先生修補斷腿了。”
必然是這樣。
妖怪的壽命可比人類長太多了,朝辭很有可能活了上萬年,那麽眼前這位金先生最少也是活了千年,他這條腿斷的時間肯定不短,想必也沒少尋訪各路神醫靈藥,可是這會兒不是還要設計将她騙上門,讓她修補嗎有能力接腿的,唯有她陸今。
陸今道:“金先生想一口吞了我,那就來吞一個試試。”
金先生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這個脫離了肉身的“凡人”究竟哪裏來的自信,居然敢挑釁他。
金先生給了張聞一個眼神,張聞走上前,要将陸今制住。
沒想到面對張聞的緊逼,陸今連閃躲的打算都沒有,只是坐在原地和他對視。
故弄什麽玄虛!
張聞一把向陸今抓過來,忽然,在觸碰到陸今的一瞬間青淵赤火轟然而起,瞬間點燃了張聞的胳膊。
“啊!”張聞大驚失色,那火急速往他的臉上蹿。
金先生冷言道:“青淵赤火不死不休,斷臂保命吧。”
張聞額頭的青筋狂跳,大叫一聲将手臂切斷。
他喘着粗氣,不可思議地看着陸今。
陸今心裏也跳得厲害。
她知道朝辭的青淵赤火一直圍繞在她身邊,自小不怕冷的體質也是因為朝辭的守護。最近這段時間她更是發現,青淵赤火的強弱跟朝辭的狀态很有關系,一旦朝辭的精力恢複,這把烈火只會更強悍。
即便她現在被迫脫離了軀殼,可依舊感覺到有一股若隐若現的溫暖圍繞着她,便知道青淵赤火也跟着她一同過來了。
不死不休,陸今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裏一震,眼裏盡是激動之情。
不愧是苜苜的火,又厲害又乖。
張聞斷臂之後痛得幾乎要暈過去,巨大的痛楚變成了滔天的怒意。
“你這只臭兔子!”他身後的蠍尾噴出火焰,那火焰紅中帶着惡毒的藍,陸今立即起身躲避,沒想到青淵赤火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猝然閃現,變成一面盾擋在她面前,一瞬間将張聞的毒火化解。
不僅當場化解,還将那藍毒反噴了回去。
張聞被噴了一身,立即狼狽在地上打滾,用地面上的碎金将毒沾去。
陸今看他滿地打滾,冷淡地笑了一聲。
張聞被她這輕蔑一笑,更是無地自容。
看到張聞拿她沒有絲毫辦法,陸今更大膽了些,迅速往陸綿和蘇泠的方向去。
金先生掄起手裏的拐杖往陸今的方向掃。
拐杖在空中呼嘯着,高速旋轉的同時急速變大,陸今見那法器來勢洶洶,情急之下胸口湧出潮水一般的暖意,她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裏灌滿了巨大的能量,擡手一擋,綠光四射間,她雙臂被震得發麻,金先生的拐杖也被她推了回去。
金先生雙眸微暗,将拐杖收了回來。
當他握住拐杖的一瞬,感覺手柄奇燙無比。金先生心裏一吓,沒能握住,拐杖掉落在地上。
只是輕輕一碰,金先生的手掌就被燙出了血泡。
金先生想要用妖氣恢複,妖氣才在掌心裏聚攏,便被一團法力打散。
他幾番聚力全都以失敗告終,血泡竟一點兒都沒有要恢複的跡象。
這熟悉有讓他厭煩的感覺讓金先生的眼皮直跳。
這是玉兔今今特殊的能力,她能愈合一切創傷,也能阻止所有的傷口愈合。
“蛇鼠一窩,一樣膽小。他是蠍子,你不會是只肮髒的老鼠吧”陸今看他剛才吓到脫手的樣子,打心底裏覺得可笑。
金先生表面上沒有被她激怒,平和帶笑,實則心窩裏一團火瘋狂往上拱。
你他媽的好好想想什麽叫“蛇鼠一窩”,我要是只老鼠他也得是條蛇好吧金先生氣不打一出來,想起這只混兔子以前在月宮的時候就格外頑皮,偏偏又是女娲親手雕琢出來的玉兔,集天地之靈氣,純美無雙,整個月宮都疼她、愛她,把所有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連嫦娥的眼裏都只有她。
甚至到月宮拜訪的神君、神女們都喜歡和她搭腔。
好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賤人。
當年的羨慕與嫉妒的情緒又開始在金先生的心裏翻湧。
為什麽,都已經輪回轉世了,這只臭兔子的元神即便還沒有完全覺醒,卻已經能夠操控法力。
為什麽……憑什麽!
金先生感覺這顆休養了幾千年,盡量平和了幾千年的心,又一次被玉兔輕易撕裂。。
青淵玄火就要裹上青侜的身體,朝辭卻覺得有些反常。
她發現青侜如此不堪一擊,甚至比上一回死丘決戰時的她更為脆弱。
不對勁。
青侜從一開始就沒使出全力。
青侜發現了她停下了動作,沾血的唇慢慢揚起,鏡片之後的眼眸帶着柔軟的媚意:“怎麽了,為什麽不動手呢”
她擡起手,勾着朝辭的下巴,朝辭看見她的指尖上有一根若隐若現的金絲,一端從她的指尖繞過連着她的心,而另一頭連接着看不見的彼端。
“我的寶貝妹妹真的很聰明,已經看出來了嗎”青侜笑着說,“當初在你的今今身體裏留契印可不是我的最終目的,我當然想到了,肯定會被你清洗的嘛。我給你三次機會,讓你猜猜看現在誰和我心竅相連呢”
朝辭眼神極短地發滞,沒逃過青侜的觀察。
青侜的鞭子“啪”地一下重重打在朝辭的後背上,皮開肉綻。
朝辭身子輕輕一晃,冷眼看着從她身下脫逃的青侜。
青侜坐回了秋千上,手指輕輕牽動那金絲。
遠在另一個幻境裏的陸今,因為她這次的波動,又一次感受到了奇異的心悸感。
是契印的後遺症嗎陸今捂着心口,注意力還在金先生身上。
青侜嬌笑道:“看來你已經猜中了。命懸一線,便是你的今今和我的性命懸在一根線上。殺我,也就是殺死你的今今。是不是特別有趣啊……小寶貝,別這樣看着我,會讓我興奮過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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