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5)

明,那一下明明是刻意補上去的。那何乙銘能承認嗎?這麽多人看着的,就算周晟能把消息按住不發,還能抹掉這些人的記憶嗎?

圈子就這麽大,分出來幾大地區勢力。這個地方的劇組裏,來來去去的總是那麽幾個人。在這個劇中做燈光師,合作兩個月。明年接部其他導演的戲,說不定燈光師還是他。

反正是不能承認的。

那能否認嗎?以何乙銘的性格,讓他睜着眼說出“我不是故意的”這種話,不如直接讓程希嵘抽他兩巴掌。敢做偷偷摸摸不敢當是一種情況,可以自我麻痹一番。讓人戳穿之後還要扯謊,那就太沒臉了。

程希嵘知道何乙銘這一點假大空的面子,就來撕他的臉面。

效果還不錯。何乙銘平時多張揚跋扈的人,站在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都給憋紅了。

程希嵘往前逼近一步,腳踝抽痛,并沒有踩實:“默認?那我就要問問你了,我招惹你了嗎?”

這下也不用何乙銘回答了,程希嵘替他給出了答案。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看何乙銘的眼神就不太對了。

到底是星晨準備捧的人,馮奕看不過去了,上前低聲勸程希嵘:“回頭讓他給你道個歉。別耽誤了開機儀式。”

程希嵘很配合地點點頭:“好。這是你說的——何乙銘,道歉不道歉你看着辦,馮奕的面子已經給你押在這裏了。”

馮奕:“……”

無辜躺槍。

129

馮奕摸摸鼻子,玩笑道:“這個時候說不太合适。但是,我的面子在你這裏值錢嗎?”

已經被當衆掉了很多次面子了,廉價得很。

程希嵘剛想說話,馮奕趕快打斷他:“好了,不管什麽面子不面子的,開機儀式是該開始了吧?這麽多人都看着等着呢。乙銘,你下次得小心一點,這麽大個子,冒冒失失的。這是小潘,換成個女生,穿着高跟鞋,那不是糟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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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乙銘磨磨蹭蹭地應了一聲:“是。”

這就算是揭過了?程希嵘心底冷笑,往貢桌的方向看去。周晟還施施然地看着好戲,甚至叼出來一根煙,也沒火,就夾在手指間。沒有過出面的想法,也沒有來善後的準備。

心真大。

何乙銘要是知道,周晟拿他來試路,還會不會那麽嚣張?

聽總制片講話,導演動員,然後拜四方,接着上香。這個過程,謝志英在最中間,左邊是馮奕,右邊就是程希嵘。這是規矩。不過要真具體說起來,馮奕的位置肯定是不能動的,他的咖啡決定了。但謝志英身邊另一個位置到底站誰,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謝志英本人是想捧程希嵘的,拍起戲來他是老大,無論如何調配都是可以的。但是現在有周晟在這裏坐鎮,還輪不上他能說話。而周晟要捧的是何乙銘。

開機儀式之前,謝志英已經不報希望了。他反正争不過周晟,只能自我安慰,不過是一個站位,也不一定就會被人看出來什麽端倪。所以說要拜四方的時候,周晟打頭獨自站了一排,後邊就随意了。

等謝志英一回頭,就看到身邊的程希嵘沖他笑。謝志英忙環顧四周找何乙銘,彎着腰往前探身子,才看見站在馮奕身邊的年輕人。

謝志英:“……”

這是被小潘給拿捏住了?也太……慫了點吧?還沒怎麽着呢!

程希嵘想的是,何乙銘這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以前的苦頭都白吃了,非得再來一次才能老實幾天。

各人有個人的想法,真要上香的時候就把心思收了回來,專注虔誠。除了之前那個插曲,開機儀式算是順利。周晟還有事情,留助在這裏請大家吃開機飯,人就準備走。

程希嵘一直留意那邊的動靜,恰好一個目光沒來得及收回,周晟看過來,隔空沖他揚揚下巴。程希嵘沒動,周晟直接走了過來,拍着程希嵘的肩膀:“聽謝導說你很有天賦。好好演,将來前途無限。”

在觀衆、粉絲眼中,演員是關注的焦點。但真在圈內,演員反倒沒什麽存在感,尤其是新人。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晟上,周晟走哪兒,他們就看哪兒。然後就看到這麽和諧的一幕。

開機儀式上,做為總制片,該做的動員都做過了,該鼓舞的話也說過了。還特地跑過來,這份關注度自然是讓人暗自心驚豔羨的。看來下一個大紅的新人鮮肉,非他莫屬了。

程希嵘的關門弟子,和馮奕有些暧昧不清的關系,現在又得到周老大的招攬。也難怪他第一部戲就能接到男一號,謝導單獨為他修改劇本。

這可不是所有新人都能做到的。

程希嵘一邊應付周晟,暗自在心裏反駁那些人的猜想。程希嵘很清楚旁觀者的心态,但也明白這個局面,知道自己的位置擺在什麽地方。

周晟是只小狐貍,做事沒個章法,想到哪裏是哪裏。跟他打交道,最不能聽的,就是他的信任。他嘴上說着“這是第一次合作,有機會的話還會有下一次”。何乙銘就在他身後,眼巴巴看着他,想找個機會能跟他說上話。

有合作的可不會是我。

程希嵘笑笑:“當然。如果你們想做專訪的話,可以聯絡我。”

周晟也不惱,咧着嘴笑得眼睛眯起來:“有什麽困難直接說。聽馮奕說你身體不太好?我讓助理安排了個醫生在劇組候着,随時跟着你。”

程希嵘眼角跳了跳,不動聲色地拒絕:“這個就不用了。”

周晟拿出一副商人喝酒談判的嘴臉,假裝板臉,攬着程希嵘的後背拍幾下:“別跟我客氣!你放心,這個開銷沒多少,你不用覺得有負擔。”

“我是說——”

“現在天這麽熱,不管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怕中暑。按理說也該有個醫生跟着。這樣我才放心嘛!”

周晟沒個程希嵘說話的機會,豪爽地拍了幾巴掌,轉身去個助理交代事情了。何乙銘倒是沒跟着來回蹿,但還是盯着周晟,想去搭話。一直到周晟和助理說完,一轉頭看到膠着黏在身邊的何乙銘,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周晟冷淡地瞥何乙銘一眼,什麽都沒說,直接走了。

助理送周晟上車,回來走到何乙銘面前:“你現在還沒簽合同,公司先從其他資金中預支了一部分給你用,這是公司對新鮮血液的誠意。但是這個也是要看你自身的,公司不會簽一個只會惹麻煩的演員。你好自為之。”

助理劉禹是個冷面嚴肅的人,從來都是襯衣加領帶,這麽多年了從來沒見過他穿T恤衫牛仔短褲。平時就是不茍言笑的,被惹惱之後還挂上了一絲嫌惡。

何乙銘還是個學生,不滿二十歲,人生經驗幾乎為零。他在學校是受人追捧的,意氣風發,是寵兒。剛走出校門,驟然被人冷臉相待,對方又是壓在自己頭上的。除了忍耐別無他法,但心中的沮喪和惱怒根本沒辦法消散。

這是第一課。但他肯定還沒懂。

劇組安排了車一起去飯店。這個組只有馮奕這一個大咖,餘下的不是新人就是萬年龍套黨,也就何乙銘有個臨時的助理,其他人都空着手,等安排。

程希嵘還在琢磨醫生的事情該怎麽辦,一擡頭看見馮奕已經走到自己面前了:“坐我的車。”

不遠處,謝志英正準備過來,看到馮奕之後,腳步停下來,不過還看着這個方向。

一時之間,居然還成香饽饽了。雖然境地有些為難,但也不壞。

130

程希嵘鑽進車裏,司機換檔位加速,把劇組的車甩到後邊。曼曼正撅着屁股蹲在車裏找東西,跟着車子晃來晃去,好幾次都差點跟着栽倒。末了,她從箱子裏刨出來一瓶紅花油,高興地喊了一聲:“找到了!不知道過期了沒有……等等啊!”

馮奕溫聲責備:“早就讓你把藥箱檢查一遍!”

曼曼看了日期:“沒過期呢!小老板,鞋脫了。”

程希嵘還沒來得及反應。馮奕聽得一臉不爽快,蹙眉提醒:“亂叫什麽?”

曼曼偷偷看程希嵘一眼,“嘿嘿”傻笑一聲:“人家別人都這麽叫的啊!”

馮奕:“別人還花錢買票看電影呢!你以後也自己去買票吧,別去公司找免費的。”

曼曼不服氣,又不敢直接頂撞,小聲地嘟囔:“我也得有時間去看電影!”

“你說什麽?”

曼曼立刻改口:“奕哥,上個月碰見發小,管我要岑衛的簽名呢。你不是跟岑衛一起吃過飯?你問他要一張呗!哦對,小老板,不是,小南陸,趁你還沒火起來呢也給我幾張簽名啊!我也能出去嘚瑟嘚瑟。”

程希嵘:“……”

周晟叫“小南陸”就算了,他嘴上沒溜,向來愛跑火車調戲人,人居高位,嚣張也說得過去。曼曼這丫頭也學會了?自己一直拿她當個晚輩來看待的,連妹妹都算不上。

程希嵘:“不給。”

曼曼:“小氣!我還給你揉過肩膀呢!翻臉不認人!”

程希嵘提醒她:“不用翻臉,我從頭就沒打算認你。”

跟程希嵘打嘴仗,總要能沉得住氣,回合多了才能見勝。曼曼不是能耐得住的人,兩句話就放棄了,把紅花油塞給他:“那你自己塗吧!”

正好。自打傅洲那邊給他揉腳踝之後,程希嵘真是不願意再有人來碰他的腳。感覺太奇怪了,很難忍受。即使換成其他的人,也不行,還是會想到傅洲那張面癱臉。

好像是做了什麽違心的事情一樣。

這怎麽先給自己加了繩索了?沒有任何預兆,自己把自己給束縛起來。

程希嵘越想越覺得怪,臉色和心情都微妙難言。傅洲那張臉就在腦子裏穩穩地紮了根,映射到眼前,清晰可見。

有點糟糕……

馮奕橫插一手,把曼曼手裏的紅花油推了回去:“你給他按一下,這兩天得趕快好起來。”

程希嵘:“不用了,我自己來。”

一邊說着,程希嵘已經伸出手了。玻璃瓶在三只手之間來來回回,最後被曼曼給收了回去。曼曼鬼笑起來:“嘿嘿嘿,你就別害羞了!乖乖地脫鞋吧,把你的腳給我。”

這副老鸨的樣子是哪裏學來的!?

最後還是程希嵘自己動手。他自己塗紅花油,不舍得下力氣,只揉個表層。馮奕看着他懶洋洋的樣子,想着勸也是沒有用的,只好跟他閑聊:“你以前跟何乙銘是不是有點什麽?”

程希嵘回頭看馮奕:“你問這個做什麽?”

馮奕靠在椅背上,渾身放松下來:“難道不是?你們是同學,平時都在學校裏邊,一起上課。”

程希嵘笑笑,反問:“那你跟周晟是不是有一腿?”

馮奕的臉色瞬間變了。曼曼在旁邊打趣:“你瞎說什麽呢!奕哥跟希嵘哥感情那麽好,全國人民都知道。你不知道啊?”

程希嵘還是笑:“你奕哥跟你們周老大在一個公司,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出了公司還能在一個劇組碰見,難道不是有點什麽?”

曼曼讓他給噎了回來,擺手直接否認:“不可能不可能!你別瞎扯,希嵘哥才走多久?你這麽瞎扯對得起他嗎?奕哥,你別幹看着啊,這小子嘴裏就沒好話!”

程希嵘挑眉,笑意盈盈地看馮奕。

馮奕咽下一口唾沫,好久之後才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聽說過什麽?”

“我能聽說什麽?”程希嵘頓了一下,“你們倆又是摟腰要是搭肩的,還用去聽別人說嗎?周晟喜歡跟人貼在一起說話,你也喜歡啊?”

曼曼回憶了一下,琢磨出來味道了:“诶可不是!奕哥,你最近和周老大走得好近啊!”

馮奕敷衍地辯解道:“我跟他商量小潘的事情。曼曼你不又不是不知道。”

曼曼是個牆頭草,立馬倒向另一邊:“也對。小老板,不是,小南陸不是還沒簽公司嗎?你可以考慮一下星晨啊!國內最大的娛樂公司了,資源你也看得到,絕對是最好的。奕哥挺想讓你過來的,有奕哥罩着你,絕對比去那些野雞公司好得多。”

一邊說着,曼曼給馮奕使眼色,讓他趁熱打鐵趕緊提出來。結果馮奕沒反應,臉色還是很難看,自己想着什麽事情。

程希嵘樂得看馮奕這個樣子,拿紙巾擦了手,靠在椅背上看窗外倒退的風景。曼曼自言自語半天都沒人理,提醒馮奕都沒有得到什麽回應,自己戳到程希嵘身邊問道:“诶,小老板,你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啊?你也知道奕哥這麽護着你,其實就想拉攏你。你別老吊着不說話啊!”

程希嵘收回目光,問曼曼:“你知道程希嵘的遺囑中有什麽東西嗎?”

馮奕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立刻收緊了,低聲呵斥道:“曼曼,公司這種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太嚴肅了,口氣也生硬,帶着火藥似的。曼曼讓他吼得愣了一下,委屈地說道:“不是,你說你為了小老板的事兒,跟周老大吵了那麽多次。你還不說……”

“曼曼!什麽是你該做的,什麽是你不能管的,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

曼曼委委屈屈地閉上嘴,不再出聲了。

程希嵘還看着曼曼,追問道:“知道有什麽嗎?”

馮奕直接攔住程希嵘的話:“這些沒必要告訴別人!”

“你這麽緊張幹什麽?”程希嵘上下打量馮奕,“你以為裏邊放了什麽隐秘的東西?”

馮奕陰沉着一張臉:“這是程希嵘的隐私。他既然留給你了,你就應該替他保守。”

“現在你說是留給我的?你搶那塊玉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啊!”程希嵘轉而問道,“你是怕我知道什麽秘密嗎?”

曼曼整個人都聽呆了:“什麽搶玉?奕哥,你……不是吧?”

131

曼曼的聲音立刻變得尖利:“你怎麽能這樣呢!?不是你自己說的嗎,要尊重希嵘哥的遺願!你怎麽還搶起來了?”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那樣想的啊……

程希嵘沒說話,等着看他們兩個人內部吵。

果然曼曼一着急,馮奕就更慌了。大概是年紀的懸殊大,馮奕勉強保持着自己的震驚,想通過鎮壓的方式來結束這個話題:“你叫什麽?!閉嘴!”

曼曼:“我不!”

程希嵘沒憋住,笑了出來。

馮奕回頭看程希嵘一眼,只好把口氣放和緩了,對着曼曼曉之以理:“那是程希嵘的東西,我想看看,這不過分吧?他什麽都沒給我留,我……”

說到最後,居然還哽咽起來。演技見長。

“為什麽沒有給你留東西?我一直沒想明白,好多人都不明白,這不太對啊!”眨眨眼,回頭問程希嵘,“他有跟你說過嗎?”

曼曼這傻丫頭啊……這種問題怎麽能問呢?還當着馮奕的面,去問一個遺囑上有繼承的人。她還沒發現馮奕和自己之間那份微妙失衡的針鋒相對嗎?

程希嵘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拿到屬于我的那部分。”

馮奕捏了捏鼻梁,渾身都很緊張。

程希嵘繼續對曼曼說道:“我拿到的是劇本。有那些本子在我手上,你覺得我會簽給星晨?”

曼曼瞪着眼想了想,由衷地搖頭:“不會。”

如果程希嵘簽到星晨旗下,就意味着那些劇本就只能給星晨拍。到時候公司做出的決定,程希嵘一己之力根本沒辦法去影響。會被拿捏住的。那這些劇本完全就是給星晨做嫁衣了。

留在手裏,主動權就在自己這邊。到時候想給誰拍,想怎麽拍的,這都是程希嵘說了可以算的。包括星晨,如果想的話,那就是和程希嵘合作。而不是單純的上下級從屬關系。

程希嵘:“所以,你應該怎麽做?”

曼曼:“再也不拉攏你。”

程希嵘點點頭。

曼曼補上一句:“我原本還想,你沒有助理,拍戲中間我就勉強也幫幫你。要是這樣說的話,我也不用白費這個力氣了。”

真現實啊……

馮奕沒在意曼曼和程希嵘調侃打嘴仗,車都開出去一段了,他問道:“還有什麽?”

程希嵘:“什麽?遺囑中嗎?”

馮奕默認。

程希嵘撚着手指:“我暫時不想說。”

馮奕的呼吸明顯停頓了一下,之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被威脅了,但是不知道這份威脅之中到底有幾分真,還有幾分是虛張聲勢。

未知才是最大的變數,讓人畏懼。以前還能說是馮奕有心拉攏,所以處處避讓。但這次之後,馮奕就是被程希嵘給咬住了,不在自己的意願控制之下。

程希嵘勾勾手指:“幫我個忙。”

馮奕大概還适應這種威脅和被威脅的關系,整個人都僵硬窘迫,沒有反駁的餘地,卻也不想接受。

程希嵘也不管馮奕什麽态度,只管自己說:“劇組不需要醫生。你一定有辦法讓周晟放棄這個念頭。”

馮奕點點頭:“我試試。”

依着他的性格,所謂“試試”就是會去辦的。程希嵘又說道:“星晨準備什麽時候簽下何乙銘?”

“他和你一樣,開學才大二,現在就簽合同不合适。”

“但是肯定有別的協議。不然星晨那筆錢都砸出去了,是白扔的?”

馮奕眼看瞞不住了,只好承認:“周晟和他簽了個人協議,不對公司。試水之後再決定什麽時候簽約。”

或者沒有水花的話,根本就不再簽了。

程希嵘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醜話說在前邊,今天這事兒我已經記上一筆了,不可能說算了不追究。”

提起何乙銘,馮奕也是頭疼:“我會警告他的。他是這個年紀的人,做事莽撞不經大腦。再有下一次,随便你這麽收拾他,我一句話都不替他講。”

話談到這裏,車已經停下來了。程希嵘一句“難道我不是這個年紀的”沒問出口,錯過了機會。馮奕說道:“他跟你不一樣。你有程希嵘帶着,肯定是懂事的,也明白規矩。”

也不知道是給誰貼金。

下車的時候,馮奕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馮奕把手背到身後,說道:“還有醫生那件事。這能瞞一時半會,不能永遠能藏得住的。将來你不接綜藝嗎?你總是不接,那也會讓人懷疑的。不如想其他辦法。”

“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馮奕失笑:“你這一到人前就給我板臉子看,到底是什麽習慣?”

程希嵘斜眼看他:“那你是想讓我在沒人的時候也這樣?”

馮奕無奈搖頭,半天只苦笑說一句:“你這小孩……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懂還是不懂。算了,先吃飯。這個劇組的演員沒什麽,但是造型師、燈光師都業內數得上名字的。開機飯就是給你機會去認識這些人,等下你要注意點。”

一模一樣的話,當年程希嵘就是這麽告訴馮奕的。

不過當年程希嵘對馮奕的心人盡皆知。好多人都知道程希嵘在酒吧看中個小子,追得緊。他帶着馮奕挨個敬酒,讓人把馮奕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自覺渾身舒坦。那個時候還年輕,二十來歲,正是狂呢。就想着馮奕是我帶進來的,也是我當衆蓋過章的。他是我的人。

這麽多年過去了。馮奕頓了一下說道:“讓曼曼跟着你,今天的人大部分她都熟,讓她給你介紹。”

程希嵘挑眉。

馮奕不自在地補上一句:“我得帶何乙銘。這是任務。”

程希嵘問:“你到底為什麽要來這麽個劇組?”

馮奕老老實實回答:“周晟想捧何乙銘。我想護你。正好。”

“你護我?我從你家裏偷了東西出來,砸了你的頭,打你的臉。你這麽好心,以德報怨?”

馮奕:“随便你怎麽想。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想完成程希嵘的遺願,所有,不管是哪一個。”

132

鬼信了他的話。

程希嵘轉身就走,酒店的迎賓小姐笑得甜美可人,鞠躬開門。程希嵘進去的時候差點撞到門上。曼曼從後邊跟上來,在他胳膊上拉了一把,奇怪地問道:“你近視啊?這麽寬敞的地方不走。”

劇組的車還沒到,現在到的也只有他們三個。司機另外自己吃,記在公司的賬單上,由藝人助理簽字,拿回去報銷。星晨一直是這種習慣,程希嵘也沒覺得奇怪。

馮奕倒是在程希嵘對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問道:“程希嵘都跟你說過什麽?”

“什麽都說。”

馮奕的動作在半空卡了一下:“也講過星晨的事情?”

程希嵘還留在撞門那一瞬間的恍惚,沒什麽精神,恹恹地靠在椅背上:“我現在不想跟你閑聊。”

“不舒服?”

只是心靜不下來。

好在學校離酒店并不遠,兩趟車也沒拉開多遠,劇組的人很快就到了。看着馮奕被人群包圍淹沒,程希嵘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這才倒了杯茶自己喝。

終于不用單獨面對他了。

曼曼坐在他身邊,仰頭把水灌下去,起身的時候問道:“你是不是不想跟奕哥呆着?他怎麽你了?”

程希嵘跟着站起來,先一步迎着謝志英過去,笑着聊了兩句。

曼曼:“……還不想說了?這小孩脾氣也太怪了!希嵘哥怎麽會選了這麽一個怪家夥!?”

程希嵘腦後長耳朵:“……”

開機宴很和諧,一派熱鬧。這種場合基本吃不到什麽東西,大多是喝酒聊天的。一個劇組的感情是從這裏開始,原本不熟悉的人湊到一起,接下來幾個月都要在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好不好也就從這裏開始了。就算有意見有不滿,也要裝作很熱情。

程希嵘知道規矩,趁早先塞了幾塊牛肉片,就着茶水吃了幾口涼菜。還沒等咽下去,曼曼在旁邊戳他:“別吃了別吃了!有人起來敬酒了,你把嘴擦擦!我跟你一起去!”

說着,曼曼塞給他一只杯子,問他能喝白的不能。程希嵘:“……我不能碰酒精。”

曼曼一愣,随即想起來他的病,跟他打商量:“稍微喝一點意思一下怎麽樣?這種場合,不可能一點不喝的!”

“你覺得呢?”

“那你準備怎麽說啊?你又不想給人知道你有病。”

程希嵘想了想:“我不是有病,我……就當是有病吧。就說我在吃頭孢。”

等曼曼這樣解釋給別人聽的時候,何乙銘在隔壁桌,回頭上下把程希嵘從頭到腳都給打量了一遍。

程希嵘:“……”

忘記了,這還有個老同學在。何乙銘很清楚潘南星的身體狀況,自己剛在這具身體中重生的時候,發作的樣子也被他看到過。瞞得了劇組的其他人,可騙不了他。

這就不好解決了啊……

老實說,程希嵘現在有點把握不住何乙銘的心思。按理說,他之前有表現出想和自己親近的深意。雖然方式很奇怪,但他總不長記性地身邊貼,被揍了也無所謂這個勁頭,其實能表示出來了。

還以為他是像那幾個小孩子一樣,折服在自己的演技之下,連人格都崇拜起來。終于幡然醒悟,要改邪歸正和同學友好相處了。

結果之前為了《病房》拌了幾句嘴,他就說了狠話走人了。程希嵘琢磨不清這個年紀的男生,感覺他們八成有了什麽“少男心思”。正是少年到成年人的過度,敏感又容易動搖。

程希嵘最沒耐心的就是猜人心思,幹脆就丢在一邊沒再管。要不是在一個劇組,必須要見面了,程希嵘也想不起來還有這麽一個“同學”。

結果上來就要給自己下馬威,還要搞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原因呢,程希嵘也想了,可能是因為番位,争一個高低之分。

但這也變得太多太快了吧?

程希嵘問曼曼:“關于這部劇,你們怎麽跟何乙銘說的?”

曼曼一臉茫然:“沒說什麽啊。就好好演之類的吧。”

正說着,何乙銘跟隔壁桌喝過了,往杯子裏添了酒,朝着這邊來。馮奕被化妝師拉着說話,何乙銘現在完全脫缰,沒有人管他了。

程希嵘對曼曼道:“你們公司的人,你想辦法。”

曼曼:“怎麽了啊?你說何乙銘嗎?他還沒簽過來啊!”

沒等曼曼搞清楚狀況,何乙銘已經沖程希嵘舉杯了:“做一年的同學了,還是第一次合作。合作愉快!”

程希嵘舉起自己的茶:“應該說,合作平安。”

何乙銘往程希嵘杯子裏瞥一眼,俊朗眉目中帶了點得意的笑:“你這就不像話了啊!大家都喝酒,你一個人喝茶,太沒誠意了!”

“他在吃頭孢,喝酒會過敏的。”

曼曼嘴巴快,的程希嵘攔都沒攔住,就看何乙銘更高興了。

“得了吧曼曼姐!唬別人就算了,還用得着跟我扯這些嗎?什麽頭孢不頭孢的,阿星,南陸,小老板!給個面子,就喝了這一杯。算是我給你道歉,好不好?喝了酒,咱們倆還是好兄弟。”

“好什麽?”程希嵘挑着眼睛,“我連路人都不想和你做,你跟我說好兄弟?”

曼曼:“……”氣氛好像有點緊張……是不是要打起來了?我要不要現在去叫奕哥過來……但是會不會這邊一走,他們倆就立刻開始動手啊?

曼曼想得有點多。程希嵘不會動手,何乙銘也不敢。兩個人對峙了一會兒,何乙銘的話都給堵了回去,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桌的人都注意着他們倆,稍微遠一點的也有察覺,直接看過來。從開機儀式到現在,很多人都看出來些端倪,知道這劇的重點就在這兩個人身上。但是到底誰更多一點,誰要弱一點,現在不搞清楚,以後連話都不好說的。

一個是星晨接下來要培養的對象,跟着周老大一起來的。另一個是謝導看中的潛力股,劇本都專門為他改了。中間有一個馮奕兩邊端平,也看不出來誰更重一點。

就看這兩個人自己鬧了。

可惜程希嵘不想鬧。他把茶杯給曼曼,準備去洗手間。何乙銘才終于回過神來,往前跨了一步,直接攬住程希嵘的肩膀:“酒還沒喝呢!幹嘛去?”

133

衆目睽睽之下,不能動馮奕,忍了他對自己動手動腳。但換了何乙銘,程希嵘哪裏還肯再忍?

也是酒喝到一半了,何乙銘讓馮奕帶着碰了一圈,已經有了上頭的醉意,整個人處于微妙的興奮之中。他搭着程希嵘的肩膀,就真是實打實把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下來,酒氣和煙味混在一起,從脖頸後蔓延過來。

程希嵘連警告都沒有,直接一個過肩摔把何乙銘給抛了過去。杯中的酒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剔透的弧線,然後全部灑落在地毯上。何乙銘就眨了個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就是一陣疼痛——很熟悉,不是第一次了。

周圍的人先退後兩步遠,之後才反應過來,低聲驚呼。

大概是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還擊,何乙銘也沒叫喚,抱着頭摟着手肘,整個人扭出奇異的形狀。躺在地上沒動。程希嵘上前踹了一腳,順勢踩上他的胸膛,同樣沒發出聲音。

鬧出這麽大動靜,馮奕就算是跟人談得再投入,也要發現的。等馮奕急匆匆地跑到這邊,何乙銘整張臉已經紫了,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繃起,看起來特別駭人。

馮奕想去拉程希嵘,擡頭看到程希嵘的側臉,整個人過電一樣僵在原地。場面詭異地靜止下來,三個人誰都沒有動,但時間确實是在流逝的。

連馮奕都是這個樣子,其他更每人敢動了。星晨的臺柱子是程希嵘,合約到期之後,周晟重點推的就是馮奕——雖然不能代表星晨的官方觀點,但是周老大的人,那也是能排在最前了的。

只有謝志英和劉禹在這些人之外,把酒杯塞給旁邊的人,往中間來。

曼曼也給吓壞了,悄悄拉馮奕的衣服:“奕哥!你發什麽呆!?”

謝志英正好過來,捂着程希嵘的胸口,搭着他的肩膀,帶着程希嵘往後退:“別上火!歇會兒歇會兒,坐下來喝口茶先!”

劉禹彎腰把何乙銘提溜起來,忍了忍,手上拿一巴掌沒落下來,只厲聲呵斥:“你鬧什麽!?”

何乙銘差點讓程希嵘給踩斷了氣,咳嗽完又喘了半天的,手臂發軟地指過去:“你不是腳受傷了嗎?這麽大勁,傷得不嚴重啊!”

劉禹冷着臉把他推到一旁的椅子上:“給我坐好!從現在開始,閉上嘴!再多說一個字,你回去上課吧,不用拍了。”

衆人嘩然。劉禹是周晟的嘴巴,劉禹說的話,絕對不是吓唬人那麽簡單的。說不讓他拍,那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再看對面,馮奕站在小老板面前,彎着腰一臉殷切地說着什麽,姿态放得很低。

這下分出來了。誰高那麽一點,很明顯。

再一想,這樣才算是正常的。何乙銘底子好,但這種底子的人,找不出來幾百幾千,也要能有十個八個代替的。小老板可就只有一個,錯過了去哪兒再找一個“程希嵘的繼承人”?

這些年都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程希嵘。小老板就成了“絕版”。

何乙銘是靠着星晨才行的。而小老板,那是星晨要拿出誠意來拉攏的對象。周老大讓小老板給駁了面子還笑呵呵當沒事人,這何乙銘怎麽敢一次又一次去挑釁?

太蠢了!

劉禹叫服務生又加了幾個菜,招呼大家吃飯。有幾個愛說的會玩的,三言兩語把氣氛又炒了起來,這一頓飯才勉強吃到結束。

後半段,沒有什麽人來回碰杯了,就坐着吃吃喝喝,難得能填飽肚子。馮奕也沒再跟什麽人閑聊,從程希嵘那離開之後,拎着何乙銘出去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曼曼被留了下來,馮奕讓她照看着程希嵘。曼曼端着腦袋看程希嵘喝湯:“我還說不會幫你,沒想到奕哥直接把我給你了。我覺得我好像古代的丫鬟啊!”

謝志英在一旁笑:“有這麽古靈精怪的丫頭嗎?不怕老爺打你嘴巴子?”

曼曼立刻來了精神:“你還別說,謝導,我以前演過丫鬟的!我覺得我丫鬟演得還挺好。”

這兩個人說到一起去了,曼曼跟謝志英講了自己當助理以前的事情:“混不出頭啊!沒辦法,希嵘哥幫了我,讓我去做助理了。我的命是希嵘哥給的。”

“這麽誇張?”

曼曼沒有說被逼陪酒的事情,繞了個小圈圈,誇張地說道:“吃不飽飯,沒人權,我都準備去跳樓了。幸虧遇到希嵘哥啊……小老板啊,你跟是不是跟希嵘哥在一起生活很久?你跟他太像了!”

程希嵘的湯匙頓了一下,之後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嘴裏送湯。

曼曼:“謝導,你以前沒跟希嵘哥合作過,可能不清楚。就剛剛,小老板的表情跟他太像了,當時那個眼神,那個感覺。啧,奕哥都看傻了。”

謝志英心頭大驚,難怪剛剛都打起來了,馮奕沖到跟前卻站住不動。心頭事是最敏感的,被人碰一下,要疼上很長時間。愛人意外去世,看到一個跟愛人有十分相似的,馮奕會是什麽心情?

更何況這人跟過世的愛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謝志英笑笑:“我剛剛還想呢,怎麽馮奕那麽擔心,連公司的晚輩都不管了,就圍着你問長問短。”

這個老狐貍……這邊跟馮奕還沒怎麽着,他就先來挑撥了。

程希嵘順着說道:“他哪兒是問我?那是透着我看別人的——不止曼曼一個人說我很像。”

曼曼:“诶?還有別人說過嗎?”

程希嵘:“我那個攝影師也說過。可能是在一起呆的時間長,我又總是模仿他,就成習慣了——我演戲的技巧,都是從他那學來的。”

繞到這裏,謝志英心下了然,就岔開了話題:“你說的攝影師,是專業的?”

“也是導演,現在主要拍記錄短片。”

“那他人像拍得也很不錯啊!說得我還真想跟他交流交流了!”

謝志英客套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本尊會來接程希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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