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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沒有其他花色了啊!我就随便拿了一個。“
居然沒發現……大概也只有曼曼這丫頭一點心眼都沒有了。
程希嵘岔開話題:“去給我找個袋子,給我藥裝起來。”
曼曼撇嘴:“你真拿我當助理了?”
“問你奕哥。”
她奕哥說了,正在跟公司申請外調助理,在分下來之前,就得“辛苦曼曼你”了。辛苦倒是不會。就是感覺不太甘心……這小子嘴巴那麽壞,說話不看場合。處處都想壓在奕哥頭上,還借着希嵘哥的名稱處處宣揚自己。
曼曼歪頭看着他:“跟你在一塊兒,很窩火诶!”
程希嵘提醒:“我本來坐在這裏。然後你跟過來的。”
“我來給你送電扇啊!”
“東西我拿到了。你可以走了。”
曼曼:“……讨厭你不是沒有道理的。”
以前見天都想黏着我,換個皮囊就變得讨厭了。女人真是看外表不看內心的生物。
曼曼突然站起來。程希嵘還以為剛剛的話惹惱了她,她真要走開,離自己遠點。眼瞅着她跑到路邊的保姆車裏,沒多久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不透明的布袋。
程希嵘:“……”
骨氣呢?
曼曼一臉不情願地在坐了回去:“要不是奕哥說了,我才不管你!你說你有什麽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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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嵘很認真很配合:“嗯。沒什麽好的。”
曼曼剛想贊同符合,程希嵘又補了一句:“那你也沒辦法。去給我買瓶水,涼的,不要加冰塊。”
曼曼:“……”
向惡勢力低頭。
操場對面就有小商店,不過這個時候是不營業的。暑假學生人少,只有校外的超市還保持正常營業。曼曼剛剛從那裏過來,買了小電扇。現在又原路返回,一路嘟嘟囔囔,回了幾次頭看程希嵘,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
這小子太壞了!
眼神是沒有什麽殺傷力的,程希嵘才能安靜片刻。曼曼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太聒噪,嘴巴沒有休息的時候,什麽都說,不過腦子。
說起來,不過腦子的也不止是她一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的了,居然就那麽說順嘴了。也幸虧是她,腦子是直的,不轉彎,不會多想。換了其他人……
就自己剛剛那一句,八成要出問題的。
程希嵘捏了捏鼻梁,低頭凝神。
遠處的第一場戲已經拍了四遍了,還是沒有過。臨時借來的學生已經不耐煩了,頂着大太陽,皺着眉擦汗。有女生開始補防曬,嘴角耷拉得挺委屈。
想走群演出頭,還不想吃苦。哪兒有那麽好的事情?
沒哪個能看出來前途的。程希嵘收了心思,低頭看他的劇本。那些字拆解開,一個一個挨着鑽進腦子裏,然後重新排序。連符號也不會落下,到了腦內之後,自動轉換成情緒提示。
這是潘南星和他之前的另一個區別。
程希嵘一直是擅長眼神戲的,越是臺詞少的劇,他發揮得越好。他也很不樂意接那些啰啰嗦嗦的角色,有人玩笑說是因為他平時太鬧騰了,演電影的時候就得歇歇,不能說那麽多話。其實是因為他的短板就在這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時候沒好好念書,他背臺詞要比別人難上很多背。大家看着他是“程一條”,那是他在進組前就把劇本反反複複啃了十幾遍。臨拍了還要再找個地方複習一下。
他臺詞功底沒問題,就是記不住。
潘南星在文字上很有觸感,第一遍掃過,記了個八成。再看一遍,就能複述出來。三次之後就能帶上感情,直接入戲了。
這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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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天賦。第一場戲大半都是卡在臺詞上,這個錯完,下一條就有別人對不上。饒是謝志英一貫是好脾氣,到了整個時候也着急起來,甩着胳膊吼叫。
也不能怪演員,時間确實太緊張了。程希嵘最長的準備期,從拿到劇本到進組開拍,中間有一年半的時間。即使電視劇沒有電影那麽難,至少要給出半個月,好讓演員熟悉這個陌生全新的世界。
慢工出細活。影視本身就是個工匠藝術,是一個技巧性的工作。都憑借一時靈感,一時榮一時枯,這個行業也不會發展到如今這個繁榮的局面。
說來說去,還是謝志英作為一個導演的統籌能力并不完善。
程希嵘站起身,拿劇本擋着頭,湊到導演監視器前。謝志英發完火,一回頭就看到程希嵘站在監視器後邊,朝他招招手。
就是看着這裏有大遮陽傘、有大功率電扇……還沒等涼快下來,又要到太陽底下曬着。
程希嵘心裏翻騰,還是一臉乖巧地走了過去。
謝志英發完火,熱上加燥,整個人都紅彤彤的。程希嵘剛一靠近他,周圍的空氣立馬升了溫度,灼熱的呼吸逼迫而來,帶着男人粗重污濁的呼吸。
程希嵘不動聲色地停下腳步。已經站在了這裏,是不能往後退的,但最起碼不要再往前了。
謝志英可沒這麽想。這麽熱的天,他還要來搭程希嵘的肩膀:“你臺詞背得怎麽樣了?”
程希嵘:“……差不多了。”
“來走一遍,行的話就先拍你那兩場。”謝志英轉身叫人,“補妝!化妝師,補妝。”
程希嵘的第一場戲是在器材室。他飾演的白澤被派來借更多的排球,管理器材的老師以“你們班已經借過了”為由,不給他簽字。兩廂交涉的時候,操場上的授課和練習已經開始了。
他是被排斥在邊緣的一個人,被孤立,被戲弄。
直到上課十幾分鐘之後,白澤才神情陰郁地從器材室出來,沿着學校的楓葉樹往操場走。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外圍觀看的輔導員和選角導演。那三、四個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操場內的學生。導演擡手指了一個人,輔導員推推眼鏡,跟着看過去,然後剪短地介紹一番。
白澤生性機敏又多疑,校園淩霸之後的警惕始終拉着他心中的一根弦。只是腳步停頓一下的時間,他就想明白這一幕的含義。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幕牆給遮蔽雙眼的時候,只有白澤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清楚地看到了從腳下綿延而出的路,沖破水泥地面,一直到無限遠處。
白澤上前去了。
他不知道是什麽劇,連是電影還是電視劇也不清楚,也不知道要選什麽角色,什麽都不清楚。他只是上前和輔導員打招呼,然後很自然地輔導員身邊的導演打招呼。
這不是他平時會做的事情。他一直是個沉默獨行的學生,別人說三句,他回應一句,從來不會主動。不能說是普通,只是在周圍同齡的孩子都大方異彩的時候,他身上的光始終是幽然深沉的,被遮擋了去,什麽都顯露不出來。
但在所有人之外,他的姿态落落大方,像一顆石頭沉進水裏,溫潤的,又沉穩。還在酷暑時分,帶了絲絲清爽。連五官都好看了許多。
輔導員很驚訝,從來不知道這學生這麽會表現自己。
之後白澤融于人群之中,仍舊不顯眼不高調,卻始終保持他周身之外的一圈淨土。沒有人靠近他,像是用筆在他身邊畫出來了一個圈,護着他不給人侵犯。
也越發顯出一種純淨。
長得好,氣質好。剩下的就是演技問題。
在輔導員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下,導演把“白澤”這個名字也添加到了備選名單之中。
程希嵘的這場戲,鏡頭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搭戲的也沒有新人。器材室管理員是劇組的場務,和輔導員站在外邊的是執行導演。而輔導員,就是馮奕來演的。
其他都是群演和配角的配合,記住自己的走位就行。只要程希嵘沒問題,應該是很好過的。
謝志英問:“直接從這邊開始行不行?”
跳過器材室的那一段受委屈的情結,直接到白澤的命運轉折處。所有的覺醒和洶湧都要瞬間爆發出來,風雲變換的詭谲就跟在程希嵘的身後。白澤卻要呈現緩慢而沉重的抒發過程,邁向未來的每一步都要确定好,踩在什麽位置,要用什麽樣的頻率。
人物內心和行為割裂,奠定這部劇此後的基調,決定了這幾個年輕人始終是出于茫然掙紮之中的。
這麽關鍵的一場戲,謝志英居然想拍飛頁了。
程希嵘實在是不懂謝志英。這個導演,不相信自己的演技,所以想盡方法要給自己走後門,找那些投機取巧的路子。一轉眼就要讓自己去扛這麽重要的一場戲。
也不怕演砸了,壞了他自己的招牌?
程希嵘示意謝志英等一下,合着劇本念了一遍臺詞,十分通順。确定了這一點,他才放下心來。謝志英讓他先走一遍,主要就是把臺詞對上。
有臺詞的,一個執行導演,還有一個就是馮奕。
有多久沒跟馮奕有過對手戲了?好像自打他能接到男一號之後,事業上脫離程希嵘的幫扶,就開始朝向他既定的方向走去。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程希嵘很高興能帶馮奕入行,也樂于向所以人宣示主權。但他也懂得适可而止。馮奕開始有了自己的粉絲後援會,有人去接機,有人跑應援,有人組織探班。那個時候程希嵘就撤了出來——從大衆的視線內。
該給馮奕的資源還是要給,但那資源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馮奕就是馮奕,是娛樂圈中的新好男人,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心性偶先。
那個時候開始,程希嵘就沒有和馮奕一起演過戲了。以前他們倆閑着無聊還讨論,等到兩個人都成了一把絡腮胡的形象,可以再合作一部。
結果誰都沒有胡子,卻已經站在了彼此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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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馮奕的時候,程希嵘才意識到一件事:馮奕還記不記得自己的戲路?
雖然兩個人很多年沒有合作,但相應的,他們生活了在一起……這可比劇組那一時片刻的相處來得更深入。私底下來說,他們是了解對方的。
程希嵘沒有探班的習慣,但是馮奕完全相反。程希嵘如果在本市拍戲,馮奕很喜歡煲點湯炒幾個菜送過去。反正家裏沒有人,馮奕沒什麽朋友,也不愛出去玩兒,就陪着吃一頓午飯,然後在劇組消磨半個下午。
馮奕是經常看程希嵘演戲的,也看他教訓那些新人,看他跟導演争論。那麽長的時間,哪怕馮奕不是刻苦鑽研演技的努力型人格,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感覺。輪到他自己在家裏琢磨劇本的時候,會想起來程希嵘的一些習慣,然後自己模仿。
模仿得像或是不像,也有個定論。畢竟馮奕沒成為第二個程希嵘。然而做不來,不代表也看不清楚。
現在要和馮奕對戲了,程希嵘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會不會在瞬間露餡?
念及次,程希嵘生出一點點畏縮和遲疑,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新人的樣子了。
馮奕很滿意。之前還在想,這小朋友是不是到了鏡頭前還是一副嚣張猖狂的樣子,不拿前輩當前輩。現在看來,之前那些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真到了專業領域,他一個剛入學的小孩子,哪裏有他不低頭的可能?
想到這裏,馮奕有心寬慰程希嵘,随口問道:“不用緊張。臺詞記下了嗎?”
程希嵘頓了一下,突然反問道:“你呢?”
馮奕一臉茫然:“什麽?”
程希嵘勾着嘴角笑了笑,頗有點不懷好意的狡猾樣子:“等下別吃驚。”
馮奕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什麽意思?”
程希嵘看看旁邊的執行導演,斂了斂自己的笑意,又問道:“你跟程希嵘對過戲沒有?”
馮奕沒回答。
程希嵘故弄玄虛地捋了捋頭發:“沒有?沒關系,現在讓你體驗一下。”
體驗過之後的馮奕:“……”
怎麽可能不驚訝!?這小孩怎麽會覺得,自己不應該驚訝?這種感覺……此生還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像是做夢一樣。一場夢到現在,一直沒有醒過來。也不願意醒過來。
故人歸。
旁人沒看出個所以然,只知道他們兩個簡單地走了個對話,然後馮奕就愣在原地了。再看程希嵘,這小朋友揚着一張臉,眼神明亮,熠熠生輝。一派得意的小狐貍模樣。
什麽情況?
謝志英都有點茫然了,動手拍拍馮奕的手臂:“有什麽問題?”
馮奕回神,搖搖頭,漸漸凝聚起來的目光卻始終盯着程希嵘。一瞬不瞬,像是要把這個人看進去,一直含到自己眼睛裏,讓他再也出不來。
太專注了,以至于馮奕自己都沒發現其中的炙熱。
謝志英幹咳一聲,轉身朝監視器走去:“那準備開始,馮奕,你剛剛的位置再往旁邊來一點更好。再退一點,好,就這樣——各部門注意!”
程希嵘也要回到原位,重新沿着這條樹蔭走過來。他剛轉身,手腕被馮奕給捉住了,力氣很大,根本掙不開。程希嵘皺眉,低頭看一眼馮奕的手,才和他對視:“你做什麽?”
馮奕的呼吸都有些亂,目光明明是定在程希嵘身上的,眼神卻是在閃爍,飄忽不定。
程希嵘當然知道他是怎麽了,心也跟着往下沉了幾分,放松不下來。
如果有人能認出來自己,那演技是最好的佐證。生活中的細節可以去規避,不排斥最讨厭的水果,嘗試以前不喜歡的運動。這都是在可控範圍之內,最多只是讓自己不太爽快。但只要能讓人留下印象,改變潛意識中的觀念就可以了。
比如到現在,“南陸”表現出很多和程希嵘相似的地方,但還是有細微區別的。程希嵘愛混在人群裏,越熱鬧越好。南陸就不行了。他總是排斥人,喜歡自己一個人呆着,身邊不要有人影響他才是最好的。
至于那些相似的部分,可能就是在一起生活時間久了,受了影響。這也正常,程希嵘那麽張揚的人,他的場控能力太強了。不止是在鏡頭前,平時的綜藝也能看得出來,跟他一起做節目的人都很容易被他帶跑了。
更何況是長久相處下來,南陸還總是模仿程希嵘——人會自己先找到一個理由,去做自我解釋。
然而演技……這是沒辦法改變的。并且不可能完全複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有不同的領悟和體會。這是一種內部消化然後再外部輸出的行為,所以同一個老師帶出來的不同學生,會有不一樣的展現。同一個導演調教出來的新人,也不會是一模一樣的。
就拿陳景天來說,一代“景女郎”端莊大方,二代是吳妍書千嬌百媚,是個明豔的女人。前兩年剛有一個因為他的戲走紅的女演員,是個甜美可愛的高中生,白白嫩嫩,小白兔似的。
這是因為每個人自身的條件不同,有自己的優劣之分。導演會從每個人的特質入手,去發揮演員身上的閃光點。
而演員自己,也有自己表達情緒的方式。程希嵘勝在眼神戲,也有些人是微表情更勝一籌。換成另一個人,面部僵持,只能用肢體動作來彌補。
不可能有完全一樣的演員的。
可是程希嵘就是程希嵘,必須要一樣。這是二十年積累下來的,換了一具身體,用不同的表發方式,根骨卻是一樣的。內部消化的源頭是演技的根本,所有的表現都是從這裏出發的。
觀衆看起來只覺得熟悉,有即視感。但專業的人一看就能發現問題。
尤其是很熟悉的專業人士,比如馮奕。
程希嵘能理解馮奕的震驚,也打算把這份震驚放大。畢竟馮奕只是一個人,在他之外,還有那麽多人會看着自己,會發現異狀,然後表露自己的驚訝。
三人成虎。讨論的人多,會出現的變數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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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謝志英已經在催了,引了不少目光看過來。操場是空曠的,籃球場和足球場之間夾了一條小道,無風無雨,寂靜沉默。站在這裏,已經很矚目了。
程希嵘又試了一下,還是沒能掙脫馮奕的禁锢,內心一陣唏噓。這下可好了,不用自己再想什麽避嫌的方法。這大庭廣衆之下,那麽多人都看着的,還會傳不到周晟耳朵裏去?
事事都超出自己的預期。所有的進度都被往前推,被迫壓到面前,一樁樁一件件,根本不給自己慢慢處理的機會。
程希嵘無奈,緩緩呼出一口氣:“你先放開我行嗎?”
馮奕很克制地壓着自己的呼吸,好半天才終于說出話來:“你……你,你怎麽會……”
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話在嘴邊轉了幾次,換了好幾句,沒有哪一句是合适的。
程希嵘:“你先松開我。”
馮奕慌慌張張地放了手,還有點結巴:“這,這不可能的。這實在是……多少人模仿程希嵘,都沒有成功。”
“包括你?”
是的。包括馮奕。
馮奕是程希嵘在這個時間上最親密的人,比任何人都能距離他更近。也比任何一個人的心都……急切。伴侶的高度是自己永遠跟不上的,這種認知讓他感到挫敗,又不甘心。
尤其是在程希嵘一次又一次給自己好的資源之後,每次的水花都很大,卻拿不到獎。晚上躺在一張床上,馮奕的心思總是會偏離情愛,到了另一種憤恨的地步。
卻不能表現出來。
馮奕有一種不合适宜的嫉妒,不肯說,暗自較勁。他當然是要模仿程希嵘的,卻不甘心就把這一條路走下去。畢竟身份不同。那些新出道的小孩子,可以說是學習前輩。他馮奕還在模仿自己的伴侶,這算什麽?
難道他馮奕一輩子都要籠罩在程希嵘的光環之下,永遠沒有出頭獨立的日子了?
這是馮奕的矛盾,所以他所有的模仿都是悄悄的,從不放到明面上。程希嵘知道,不點破。馮奕不說,程希嵘也不提。
這才有了記者問“你們私底下會幫對方串臺詞嗎”這樣的問題時,程希嵘笑嘻嘻地回答“工作不帶到生活中”。有各種解讀,反正到最後還是馮奕各種寵讓程希嵘。真實是什麽樣子的,不說也罷。
現在站在馮奕面前,程希嵘想,這個人不喜歡的東西,我還是有了解的。我不是一無所知,不是要求他單方面付出,而不自知。
程希嵘反問:“你模仿他,那你跟他對過戲嗎?”
和馮奕對話,程希嵘的每一句都戳在死穴之上,是他根本沒辦法反駁的話。
馮奕沉默了。
程希嵘繼續說:“圈裏那麽多人,你找出來一個天天和他湊到一起研究的人出來。有嗎?憑什麽我就不可能?我在這上邊花了多少時間,下了多大的功夫,你知道嗎?”
越說越激動,俨然有些發怒的征兆。
馮奕尴尬地看一眼身邊的執行導演,回頭安慰程希嵘:“我不是說你不能,只是太驚訝了。你知道這種事情,很難做到統一的。但是你……就像是程希嵘本人回來了。”
是本人回來了啊……
程希嵘把自己的話咽了回去,氣得胸膛起伏,臉都有些發紅。憤怒永遠是壓制其他情緒的首要因素,即使是別人的憤怒。馮奕是這樣的人,身邊有人處于焦躁或者憤怒之中,他會受影響,會覺得不安,好像那是他的錯。
馮奕頓了一下,舔舔舌頭:“我是有點被吓到了。老實說,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上這種……技巧。”
程希嵘強調:“那是因為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這上邊了!你豁出去撇開自己,去研究別人的東西嗎?一心一意的,什麽都不管??你能嗎?把自己基礎全都破壞掉,重新開始。”
馮奕後悔失言,嘴巴快了一步,惹惱了這個小朋友。南陸的脾氣,他是領教過幾次的,睚眦必報,情緒上來了必須要發出去。
讓他憋着?那得看謝志英有多大面子。
執行導演也一臉尴尬,冷不丁就聽到些內幕,被困在這個小圈圈裏,和身後的兩個人面面相觑。能做執行的人自然是有眼力見的,別的話不好說,先跟馮奕道:“奕哥你調整一下,你剛剛太激動了。”
馮奕的好脾氣是出了名的,這會兒又是一臉急切的樣子,反倒要比這個小南陸好說話。執行導演得了馮奕的回應,手過去搭程希嵘的肩膀。還沒及開口,突然被程希嵘甩開了。
這一角的氣氛還沒僵硬起來,就見程希嵘突然抓着胸前的衣服彎下腰去,喘息粗重,好像只有出沒有進似的。執行導演吓了一跳,這小孩氣性這麽大,就幾句話,對方服軟了不是?至于氣成這個樣子嘛?
對面,馮奕反應更大,直接把執行導演推開,沖到程希嵘面前了。
執行導演:“???”我招誰了?
從開機儀式到現在正式開拍,兩天,大大小小的騷亂、狀況不停。都是圍繞“南陸”的。這小孩本身就是個話題人物,還這麽麻煩,很難不讓人戴上眼鏡去看他了。
怎麽別人就沒事?
程希嵘也知道這個。但對天發誓,他真不是故意要在這個時候露出任何破綻的。引導馮奕的想法是事實,做憤怒狀也是演出來的,只是澄清自己。但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是真的,實打實地蹿了出來,連肩背都開始僵硬。這真是他自己沒辦法控制的。
很久沒有這樣疼過了,以至于程希嵘以為這顆心髒已經沒有問題了。
難道是自己立了flag?前腳跟馮奕把這個問題談到一半,立馬就要發作一下,證明給馮奕看?
沒理由啊!
程希嵘一手抓着馮奕的手臂,喘了兩口氣:“給我瓶水。”
馮奕見過他發病的樣子,事後咨詢過醫生,知道這有多嚴重。一般來說,表到體征外,這已經是很緊急的了。
他居然就要水?
馮奕的臉都黑了,厲聲問道:“藥在不在身上?什麽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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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是能揍馮奕一頓就好了。順便把他那張嘴給縫上,掐着他的喉嚨讓他自己的話給吞進去。
藏還來不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居然直接提到藥的事情。
程希嵘這下才是真得生氣,膝蓋一軟就往下倒,到半路硬生生挺了下來。差點給跪了……剛立過威,就要行大禮?程希嵘抓着馮奕的手腕,呼出一口氣:“沒事了。”
馮奕不信。
程希嵘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你別再氣我就沒事。”
馮奕:“……”
執行導演捂着自己自己的胳膊,往前湊了湊:“剛剛怎麽了?”
程希嵘一口咬定:“讓他給氣得。”
執行導演:“……那你消消氣……”
謝志英在遠處看這邊,又摟又抱的,心裏不太對味。南陸這小子看起來白白淨淨,很乖巧的樣子。其實賊得很,腦子活,也敢說。不樂意做的事情,根本強迫不了他。逼狠了也沒什麽好處。
但就是有味道。謝志英一直挺饞他的,悄悄摸摸地試了幾次,一點甜頭都沒讨到。當時想着,反正還有好幾個月,慢慢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定力?
現在還矜持,真處下來,怕是比誰都熱情。這種小孩,謝志英見多了。無非就是多些時間,多點好處給他,遲早的事情。
結果這才第一天,甜頭先讓別人給吃去了。
謝志英想臨時改劇本,把馮奕的戲份另開一條線,不讓那個輔導員和白澤有對手戲。最好不要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
旁邊的人叫謝志英:“謝導!想什麽呢?”
謝志英咽了口氣,拿起擴音器叫道:“磨蹭什麽?準備!”
反正有的是世間去接觸,現在着急也沒有用。至于馮奕……這裏這麽多雙眼睛盯着,有人管制他。
程希嵘把水遞給曼曼,轉身往自己的位置上走。馮奕在他身後張了張嘴,剛說出個“你”字,适時收了回去。這附近還有人,說不好就會露餡,讓執行導演給抓住什麽信息。
那才真是氣到小朋友了。
馮奕看着程希嵘的背影,似乎是沒什麽異狀了。他一邊走,還在活動自己的左肩,屈起手臂在空中劃了幾個半圈。看起來……活力滿滿的。
但那是心髒病啊……可不是崴了腳,堅持一下也行的事情。之前在商場那次,醫生怎麽說的來着?卧床靜養對不對?
正想着,程希嵘已經在位置上站定,轉了回來。馮奕才能看到他的表情,還算好……沒什麽痛苦,沒有猙獰。眼睛也很有神。他正在緩緩呼氣,很正常。
事實上,也确實沒什麽問題了……
程希嵘自己都費解,用了一個多月了,突然之間又搞不明白這具身體的機制。剛剛突如其來地疼了一下,扒着馮奕喘了半天,緩過來之後居然也沒什麽影響。
心跳正常,呼吸正常。只是左臂和左肩有些困頓的憋脹,但也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來得快,去得也快……剛開始可不是這樣的啊!以前哪一次發作,不是要躺上一天兩天,根本沒力氣動彈!今天居然這麽快就緩過來了……
程希嵘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就放到一邊去了。反正現在沒有什麽問題,不影響接下來的工作,這就夠了。他擡手沖謝志英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OK”了,随時可以開始。
各部門确認好,謝志英拿着他的擴音器:“準備——action!”
白澤陰沉低落地從小路的盡頭走過來,烈日當空,他躲在樹蔭底下。頭頂有蟬鳴,在盛夏的午後聒噪吵鬧,也越發顯出這一條路的寂靜。再往前一些,先是排球落地的聲音,人聲也跟着傳過來,還有口號。同樣是熱鬧的。
只有白澤站在樹蔭底下,安安靜靜。
他緩緩擡起頭,看向操場,目光卻觸及操場外的幾個大人——白澤的臉第一次露出來。白淨的面龐,薄唇抿在一起,太過用力,所以顯出嫣紅。眼睛深邃,濃厚的陰郁在瞬間被打散,灰飛煙滅之前有短暫的停頓。
困惑也只是眨眼之間的情緒。白澤的眼睛微睜,嘴巴張開一點,露出一點白白的門牙。這是一個錯愕,随後就收斂了起來,目光越發沉了下去。人也跟着穩了下來。
只是擡頭的瞬間,短短的兩秒鐘,表情已經變換了很多次。
謝志英看着監視器,目瞪口呆。周圍在旁觀的人,也都跟着靜了下來——震驚。
做這一行的,來來回回見了不少好演員,看過所謂的“神演技”,再見什麽都不會覺得驚訝。但小南陸的表現,還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即使是親眼看到,也難以相信。
年紀真得是一個硬性指标。好的演技肯定是由年歲和經驗堆積出來的,一個極具天賦的少年,無論如何也拼不過三十年老戲骨——只要這個老戲骨是認真演戲的。業內有個說法,有八十歲的老花瓶,卻沒有十八歲的得獎人。
畢竟一個人對世界的了解程度,直接影響他對一個角色的解讀。他在和這個世界交鋒中得到了什麽,都直接反應在他的表演上。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還沒走出校門,連社會都沒接觸過,他能有什麽感悟?
所以很多人都不看好小南陸,認定他就是借着“程希嵘”餘熱,才能混上這一個男主角的位置。真要開拍了,站在鏡頭前,是什麽水平一覽無餘。這麽想的人,也暗自替謝志英惋惜,覺得他這次選角是看走眼了。
包括謝志英本人,其實心底也沒譜。他是見過程希嵘的表演,知道他的天賦在什麽地方。但他一直擔心那只是偶然的,擔心程希嵘的發揮不穩定,到了正地方會發揮不出來。
事實上,看到這第一幕,謝志英知道自己是多想了。那些不看好“小老板”的人,也自我打臉,推翻了以前的觀點。
十幾歲的小孩子,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畢竟有些比他多吃了十年米飯的人,還不及他的一角。
在第一波驚訝之後,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謝志英突然喊了“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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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志英突然喊了“咔”。各部門都松懈下來,松松散散地站在原地,一臉不解。
小南陸沒什麽問題啊!非但沒有問題,表現相當完美的。按照這個程度,應該是可以一條過的。
難道謝導還不滿意?
演員入戲都是要有時間準備的,在劇本創作的時候,也會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爆發之前是怎樣的渲染,用什麽形式表達出來,在開拍前,導演都會跟演員說戲。
這一場之前也不例外。其他人照例是副導演去說戲的,小南陸那邊,卻是謝導親自去的。之前還以為是他擔心新人沒經驗,做不好。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對他的期望太高,所以才要親自去說戲的。
所想和現實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衆人還等着謝志英講明白,小南陸還有哪裏做得不好,就聽謝志英叫了另一個名字:“馮奕。你怎麽回事?”
嗯?剛剛是馮奕的失誤?
大家都盯着程希嵘看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程希嵘身上,沒人注意程希嵘對面的幾個演員。包括馮奕。現在謝志英點了名,一群人茫然四顧,悄聲讨論。
馮奕怎麽了?第一段膠片居然是浪費在他身上了?
不應該啊!馮奕怎麽說也是老演員了,經驗很豐富,不至于怯場吧?這場戲沒什麽難的,他演的輔導員就是亮個相,順便推動劇情發展。只有狀态貼合角色形象就可以了,把臺詞念出來,就算過。
反正劇情和鏡頭的中心都是程希嵘。換句話說,馮奕只要做好一個背景板就行了。
沒想到一開場,他居然連背景板都沒當好。
“一定只是失誤吧?還沒準備好而已!肯定是的!”曼曼抱着手機蹲在一邊,碎碎念,“就是剛剛小老板那個小混蛋,就是他事兒多,影響了奕哥!誰都不可能一條過嘛!再來一條就好了!”
曼曼隔着老遠看了看馮奕的臉色,不需要送水,不要遮陽傘,不用打扇子。他現在的狀态,不需要自己上去做任何一件事,只能蹲在這裏。
要是能上去揍小老板就好了。
曼曼嘆了口氣,那邊馮奕已經開口了:“不好意思。失誤失誤,再來一條。”
謝志英把剛剛那一段倒回來重放,周圍的人才看清楚。畫面之上,小老板的那個表情變換實在是太出神入化了,将來一定可以成為一個談資的。說得誇張點,這種情緒轉化,完全可以當成傳奇式的模版。
反觀馮奕……已經不能說是失誤了,他根本就是在……發呆。目光僵直,直勾勾地落在小老板的臉上,完全看呆了。面露驚訝,呆滞遲緩。
他們兩個要是換一下還好。新人演員第一次和前輩對戲,折服在前輩的演技之下,完全沒有招架之力。這太常見了。但現實偏偏反了過來……
馮奕作為一個入行近十年的前輩,在看到一個小新人的表演時,完全被帶着走了……好吧,就算小老板剛剛的表現确實出彩,震驚了一圈人。但是旁觀和置身其中還是兩回事的。入了戲,連這個都接不下來,馮奕作為演員的專業素養,堪憂。
臨場能力實在的有點弱啊……
衆人不知道的是,這副錯愕失神之外,還有另一重感情的因素在其中。只當馮奕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有長進,依然是幾年前那個的刷臉的花瓶子。
這幾年關于馮奕的争議本身就多,有站定他已經是實力派的,就有人黑他的演技還是跟不上。看了眼前這一幕,有那麽幾個人心裏就開始犯嘀咕。他那些勉強還算可以的片子,是導演導得好?
現場是不是還是這麽慘不忍睹?要真是這樣,往下可就難拍喽……
馮奕要了兩分鐘時間,叫住程希嵘:“你先別回去。跟我說句話。”
程希嵘正準備回原位,聞言回頭:“說什麽?”
馮奕頓了一下,壓着呼吸道:“說你不是程希嵘。”
收音器沒舉好,在栅欄上撞了一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吓了一跳,先是僵住了身體,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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