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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嵘靠在床頭，手背上還有留置針的針頭，膠布粘住皮膚，皺起了一塊。他看着傅洲把鞋子套在自己腳上，又看傅洲随手系上鞋帶打了個粗魯簡略的結。松松的，走兩步就會開的樣子。

程希嵘沒忍住：“你系緊啊！”

他開了胸，胸腔裏有鋼絲固定，皮膚上還有引流管。說是不受限制，但是經常是心理上先覺得毛骨悚然，很多動作都做不到。大概是躺的時間太久了，只是坐起來就有些發暈。傅洲出去找輪椅的時候，他往床下看了一眼，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好像成了個廢人了，什麽都做不到。

傅洲反倒沒什麽察覺，做這些事情都很順手，穿鞋子也是。反倒是程希嵘比較難堪。他手術之後就沒有洗過澡，護工給他擦過手腳，也沒有多幹淨。

現在讓傅洲握着腳踝，他就覺得皮膚上都髒髒的，手感肯定也不怎麽好。他說完那一句，本能上就想把腳給抽出來，卻被傅洲給握得更緊了。

“不用。行了。”

結果傅洲是沒給程希嵘走路的機會。還以為他要扶自己站起來，再挪進輪椅。程希嵘撐着床板，剛想離開靠枕。傅洲突然彎腰靠近，一只手臂已經搭在自己的後背了。

在程希嵘回過神之前，傅洲已經把他抱了起來，輕松地轉了過去。然後俯身，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輪椅中間。

公主抱這種事情，可能也是會習慣的。現在依舊會有違和，作為一個男人受到這種待遇，讓人心裏有點別別扭扭的。可是傅洲還沒來得及直起身體，他保持九十度彎腰，呼吸離自己很近，熱意也在咫尺之間。

這感覺就變味了。不情願之中還有幾分難掩的刺激，像是做了羞恥的事情讓人抓包，有些興奮。

程希嵘擡起手，攀着傅洲的手臂，收緊手指。

傅洲正準備起身，動作頓了下來，反問：“怎麽了？”

程希嵘咽了口唾沫，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轉太猛了。”

傅洲緊張起來，由着程希嵘捏自己，擡起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虛晃幾下，不知道該落在什麽地方：“難受？”

“剛剛有點。”

傅洲一直保持這個姿态，盯着程希嵘看了好久。直到程希嵘擡起頭，攀着傅洲的手臂調整好坐姿，松開了自己的手指，傅洲才松了口氣。這個時候是該問他要不要緊，商量一下就不要出去了。話在兩個人嘴邊停頓，結果誰都沒有開口。

傅洲拿了病床上的一方小毯，放到程希嵘的膝蓋上，推着他往外走。

這可能才是最刺激的。

隔壁陪床的男人一直看着他們，随着他們的挪動轉開自己的視線。傅洲的斜眼看他，他還是看過來，但是也沒什麽反應。像是夢游一樣。

病房外，護士剛換過一個病人的液體，腳步聲從門前經過，漸漸遠去，消失在值班室中。傅洲推開門，先出去看了一眼，走廊上安安靜靜，什麽人都沒有。

傅洲又回來，推起輪椅往外走。

傅洲果然是好定性，臨場的應對能力太強了。他不慌不滿地往外走，腳步和速度都保持平均，一點急迫都沒有。把賊做得像是在逛街，坦然自若的。

這種心理素質，不去演戲太可惜了。

電梯就停在這一層，傅洲按開之後把程希嵘推進去，四周看了看，問道：“這樣會不會不舒服？”

程希嵘扭頭往上看：“什麽？”

好在電梯偶爾是會用輪椅床的，空間足夠大。傅洲把程希嵘轉了個方向，讓他面對着外邊。

程希嵘笑：“你是覺得，等下電梯開了有人抓包，用我來擋着比較好？”

傅洲：“我是覺得你可能快好了。”

程希嵘撇撇嘴。随他說吧。

盛夏的夜晚，白天的暑氣降下來之後，燥熱都潛伏在地面之下。依舊沒有涼爽的氣息，程希嵘也見不得風，兩個人找了個僻靜的小角落停下。傅洲把輪椅的手剎放下來，自己在對面的花壇上坐下。

一時之間，相顧無言。

按理說程希嵘這個時候可以發作了，這裏沒有其他病人，不怕吵到任何人。傅洲就在自己面前，該質問的，該罵的，該生氣的，都可以發洩出來了。

結果情緒被打斷之後，偃旗息鼓，只殘留一點袅袅餘溫。結果還讓他那麽一抱，最後什麽都不剩。程希嵘嘆了口氣，只覺得疲憊呼嘯而來的，比前幾天還要嚴重。

原本是撐着那一口氣，一心想着要趕快出院，盡快歸隊。多拖一天就多一種變故的可能性，不能放松，不能慢悠悠地下去。他提着精神，身體上的疲憊沒辦法，心裏的弦卻一直緊繃繃的。

現在好了。已經沒有劇組讓自己回歸了，再快也沒有用，就算現在辦了出院手續，也只能回家躺着。急切被砍掉，緊繃的弦松下來，提着精神的那股勁頭就消失了。

程希嵘沒忍住，又嘆了口氣。

傅洲往前挪了挪，長腿折在一起，膝蓋聳起。兩個人離得近，他岔開腿，避開程希嵘雙腿，呈現出一個包容的姿态。只有他稍微合并雙腿，就能把程希嵘的膝蓋夾在自己的腿之間。

暧昧，又微妙。

程希嵘擡眼看傅洲，到底還是沒什麽好脾氣：“有話就放。”

傅洲又往前挪了一點，直起腰背，很認真地說道：“公司的審批下來了，工作室的裝修也完成了。只剩下一些軟裝，到時候看你喜好。”

好啊，我不提，他倒是着急。

程希嵘嘴角的笑沒多少暖意：“就這些？”

傅洲：“我新寫了一個本子，算是定制，小成本輕喜劇。初步框架已經完成了，再調整一下可以開始進行填充。”

“然後？”

傅洲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打算把這部當成我們工作室的第一部作品。”

程希嵘的脾氣被傅洲給繞了回來，一點情面沒留：“誰跟你‘們’？說重點。”

在程希嵘面前根本不能裝死。該面對的事情，是逃不過去的。扶住知道這一點，也沒打算就這麽糊弄過去。只是總要擺出些好看好的好聽的，往下坦白錯誤的時候，能适當加點分。

傅洲慢慢呼出一口氣：“謝志英這個，就不要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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