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啊,真的好美,好豪華。」

谷承夢站在「自家」門前,環顧周圍一棟比一棟更雄偉氣派的建築物,不覺發出好幾聲贊嘆,尤其當她最後将視線落在隔壁那間設計感十足的「致軒室內設計公司」時,眼睛更是瞬間睜得大亮,一臉欣羨與愛慕。

不愧是設計公司,把門面裝潢得如此美輪美奂,超吸睛,反觀自己的破屋……呃,實在有點難為情,不過這是她的屋子,再醜也都是她的殼,雖然才繼承這棟屋子不久,但是已做好準備要與它博感情了。

上個月初,正因為房東趕人而為了住處發愁的她,竟然接獲一位律師通知,說她從爺爺諸多遺産中得到其中一筆。突來的消息已教她驚喜得快要昏倒,然而更誇張的是,律師還說龐大的稅金将由她的堂哥們代為處理,她絲毫不必操心繳稅問題,只管輕松的簽名蓋章,大大方方的把房子接收就是。

天曉得那個與她爸爸嚴重不合、跟她這親孫女也從來不親近的爺爺,竟然會願意在身後留一棟房子給她,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總之,無論爸爸與爺爺在世時,父子之間的感情是多麽不融洽,畢竟爺爺也念在血濃於水的份上,遺産不忘留她一筆,她這鮮少有機會盡孝道,卻也未曾享受過祖孫情的孫女,絕對是心存感恩的。

而這戲劇性的神奇造化,也頓時使得十六歲那年父母因意外雙亡之後便出社會自力更生的她,由租屋一族搖身一變成為有殼蝸牛。

哪!就眼前這棟位處黃金地段,卻破舊不堪的一樓平房。

這房子夾雜在周圍盡是氣派輝煌的高樓大廈之間,是那麽的卑微,又顯得格格不入,像是在豐富熱鬧的滿漢全席中硬是擺了一小碟醬菜瓜,孤零零且寒酸,引人側目卻又不忍卒睹。

「好,沒關系,慢慢的打理,總會像樣的。」她點點頭,握拳自勉,原本無奈的笑容登時變得堅定自信。

比起長年跟人租屋,至少現在她擁有自己的小窩,這窩溫不溫暖還不知道,但她心裏已踏實許多則是不争的事實,人是要知足的。

固然這屋子要能真正的住人,勢必得經過一番大肆的整修,而這筆整修費用只怕要耗去她多年來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才有個較漂亮數字的積蓄吧!

平時每花一毛錢,就像是在她的身上剝皮割肉,再拿錢出來整修房子,可不只是皮開肉綻這麽簡單而已,該是深可見骨、血流成河了。

哎呀!不管,先住進去再說。

好歹房租省了,落腳處也有了,其它的事,再依情況做調整吧!

一步一步來,總不會出亂子的。

打開生鏽的鐵門,一股強烈的黴味乍然撲鼻而來,熏得她差點暈過去,再加上厚重的陳年灰塵從上方飄下來,沒幾秒便讓她整個人灰頭土臉。

還沒正式打掃就已經一身狼狽,對於後續的清潔整頓工作,她有預感,不太樂觀。

然而她向來獨立慣了,辦事講求快狠準,在大致掌握屋內的狀況之後,廢話不多說,随即挽起褲管跟袖子,開工了。

她決定先将所有不堪使用的家具和電器全拖出去,空間淨空,接下來的清潔工作才會順暢。

就這樣,一個身高一百五十幾、體重不到四十八的纖弱女子,憑着自身有限的蠻力和堅定不搖的意志力,花了短短不到三個小時,便把屋內堆放的家具雜物清出了泰半以上,行動力出乎意料的驚人。

咦?

赫然看見公司前的專屬停車位堆滿了肮髒破爛的雜物,藺致軒緊急踩下煞車,本來想立刻跳下車一探究竟,但是後邊的喇叭聲催促他趕緊讓路,只好快快把車駛離,繞到下一個路口,回轉,重新回到自己公司門口。

然而同樣的情形又發生一遍,正當他想搞清楚那堆垃圾是怎麽回事時,後方持續的來車又猛按喇叭,害他不得不再次離開。

如此來回三次,迫於無奈,他只好先把車停在附近的收費停車場,再徒步回到公司。

「這是怎樣?」

他站在不只霸占他的停車位,甚且還遮住公司大半個門面的垃圾山前面,整個人傻眼。

隔壁的破爛屋起碼有十幾二十年沒住人了,至少他在此地執業多年都未曾見過有人搬來住,曾經他也極力透過房屋中介業者,欲買下那塊緊鄰自己公司的房地加以整建,卻始終未能如願,前陣子他倒有耳聞屋主谷老先生已去世,這屋子由孫子輩繼承,難道前來打掃屋子的人便是谷老先生的孫子?

嗯,先別管來打掃的人是誰,光看門前這一堆又一堆的垃圾,他不難想像這位新鄰居極可能是個自私自利又霸道的人,否則不會問也不問一聲,就把他公司前的空地當成垃圾場,随地亂堆放垃圾。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是假日,公司裏空無一人,對方即使有心要問,也找不到人,而此刻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剛從國外回來,打算在回家之前先到公司來整理一些資料,不意公司前變成這副模樣,害他不得其門而入。

望着那些不該存在的東西,他決定前往拜訪新鄰居,請他們把垃圾搬離。

左閃右躲,冒着頭殼開花的危險,他穿梭在随時有崩塌之虞的大小垃圾山之間,好不容易來到新鄰居的家門前。

咦?就是這位嗎?

以為會看到什麽彪形大漢,不料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位髒兮兮的纖細女生,她包着粉紅色頭巾,戴着口罩,只露出有着深刻雙眼皮的大眼睛。

「啊!這樣下去,我會不會暴斃呀?」谷承夢癱坐在一只空木箱上,拉下口罩,仰頭灌下白開水後,喃喃自語。

不停顫抖的四肢和挺不直的酸痛背脊讓她清楚的意識到,若繼續這樣蠻幹下去,可能會有性命垂危之虞,但思及今日這一切辛苦搏命都是為了創造更美好的将來,她便精神為之抖擻,不再哀聲嘆氣。

「打起精神,你不會被這間破屋子打倒的!你誰呀?谷承夢耶!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一棵踩不死的野草,一頭壯得跟山一樣的牛……谷承夢耶!」

面對陳年腐壞的家具和各項雜物,她站起來,對着天花板大吼大叫,絲毫不怕在空中飄飛的灰塵與細菌會落到嘴裏。

「咳,谷小姐。」

「喝?!」此時谷承夢雙腳站得大開,一手叉腰,一手高舉向天,呈現神力女超人的姿态,情緒正高昂,門口毫無預警的來了個男人,她大驚失色,連忙将手腳擺回正常位置,站得又挺又直。

「抱歉,打擾了。」藺致軒面帶微笑,十分客氣。

「是打擾我了沒錯,請問你是誰?打擾我有什麽事?」她眨眨眼,打量着他。

這先生的身形颀長挺拔,長得頗為斯文俊秀,言行客套有禮,可是深沉的眼神和嘴角噙着的冷淡笑意讓人很有距離感。

「谷小姐,是這樣的……」

「咦?我們不認識吧?你怎麽知道我姓谷?」谷承夢狐疑的問。

「小道消息總是在不經意間到處流傳,何況你剛剛還很清楚的自我介紹過了。」

「是喔?」也對啦!八卦消息不論真假,總是迅速散播,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他說她剛剛清楚的自我介紹過……她有嗎?她忙得暈頭轉向,連午飯都還沒吃,幾時有閑工夫跟這個不速之客做自我介紹?哈,他八成有幻想症。

看她露出不解的表情,藺致軒進一步解釋,「你剛剛說你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踩不死的雜草、壯得跟山一樣的牛,谷承夢。我沒聽錯吧?」不只姓,連名字都聽得一清二楚。

「喔!是啦!」谷承夢幹笑一聲,瞪他一眼。

這男人一聲不吭的登門,吓了她好大一跳不說,還偷聽她自言自語,這樣很尴尬耶!

「那麽請問,你來是有何指教?」

「我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認為可以把那些廢棄物堆在我公司的門口?」藺致軒指指外面,看似禮貌的笑容其實指責意味濃厚。

「呃……我沒有認為把垃圾堆在你公司門口是理所當然的,只是一心想快點把垃圾清出來,哪知我一直搬、一直堆,堆着堆着就堆到你公司門口去了……咦?難道你是隔壁室內設計公司的人?」

「是,我是藺致軒。」

「啊?藺致軒?原來致軒是人名?那你不就是老板?」谷承夢大驚小怪。

「是,請多指教。」

「我指教不起啦!只是我沒想到隔壁公司的老板這麽年輕,本來還以為他會是個又胖又禿的老家夥……」

「什麽?」這下好了,他以為隔壁的新屋主是個彪形大漢,而她竟然把他想像成又胖又禿的老家夥,結果現在雙雙印證,兩人長得都非自己原先所預期的。

不過她比較狠,毫無根據,光憑名字,便把他想成又胖又禿的老家夥,他好歹是有分析過,搬得動外頭那些大型家具的,若非是個彪形大漢,起碼要是個中等身形以上的大男人,再不然也得多人通力合作,才搞得定吧?怎樣都想不到會是個體型如此纖細瘦小的女子。

「真的嘛!致軒這個名字看起來多老氣呀!」谷承夢以右手食指在空中寫着他的名字,嫌棄的表情展露無遺。

「你……好啦!随你怎麽說。」老氣就老氣,反正名字只是個代號,她都把他想成是個又胖又禿的老家夥了,配個老氣的名字也說得過去。「現在你只要告訴我,什麽時候把那些堆在我公司門口的垃圾弄走?」

「這個嘛……我有叫垃圾車來載,可是你知道的,今天是假日……」她說得心虛,聲音愈來愈小。

只心急的想将屋內淨空,她根本無暇理會外面被她的自私行為搞成什麽鬼樣,現在經他提醒,她面對這堆垃圾,其實也傷透腦筋,不知道如何有效的解決。

向來行事滿有條理,但是歷經幾小時的瘋狂打掃與搬運,已令她昏頭了。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明天上班之前,你沒将這些東西處理掉,将會嚴重的妨礙到我公司員工及客人的出入,我不可能坐視不管。」藺致軒搖頭,不肯放過。

「我知道我給你添麻煩了,可是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能獨力把這些垃圾清出來已經很神勇了,你不覺得嗎?而且垃圾車什麽時候來也不是我能确定的,不然……你教我,看怎麽處理才好。」

「你似乎想把你自己的問題往我頭上丢?」

「不……不是!」谷承夢快速搖手,大聲否認,「要不,我先把你公司的出入口還原?」

還原?天啊!有口無心,她哪有本事還原現場?

希望他網開一面,給她這位新鄰居行個方便倒是。

「怎麽還原?你準備把垃圾往哪裏挪?」有種挪到馬路上,他給她拍拍手。

「你總不能叫我再搬回屋子裏。」谷承夢抱着頭,幾乎崩潰的喊着。

她累得快暴斃了,這位先生是沒有一點同情心喔!非要這時候來找她碴。

「這些垃圾真的都是你一個人清出來的?」針對這點,他倒是很好奇。

「對呀!很厲害吧?」她挑起眉頭,得意的笑說。

「是厲害。」香菇大力士來的。「不過你仍然必須馬上解決我公司出入口的問題。」

她有着跟嬌小身材呈強烈反比的大力氣,他深感佩服,但是該處理的事還是得處理,不容馬虎。

「不能打個商量,讓我借放個一、兩天嗎?」谷承夢努力的陪笑臉,冀望他友愛一下她這位活潑可愛的新鄰居。

「不行。」他板着臉,不通融就是不通融。

「喂,以後是鄰居耶!初次見面,你做個人情給我,是會怎樣?」會少塊肉嗎?

瞧他體格挺拔壯碩,光鮮亮麗的衣着底下肯定有很多肌肉,少一塊是會死喔?!沒同情心的家夥。

「抱歉,這樣的人情,我做不下去。」這些垃圾讓他看了心煩啊!

「不然你要我怎麽辦?好不容易把垃圾清出來的。」谷承夢哀怨的低吼。

「這麽髒亂的屋子,你為什麽不請專業的清潔公司來打掃,而要自己處理?」藺致軒沉聲的問,鐵石心腸卻開始有些動搖。

「請清潔公司要花很多錢耶!」她鬼叫,一副「叫老娘花錢,不如先殺了我再說」的表情。

「你沒錢?」他眼皮微斂。

「我……你管我有沒有錢!」是想拐人家的錢喔?

初次見面就問人家這麽敏感的問題,呿,不安好心眼!

「沒錢,至少可以請朋友幫忙吧?」

「朋友……我不好意思麻煩人家。」她羞愧的別開視線。

事實上,她認識的朋友不少,但多屬泛泛之交,打開手機的電話簿,在長串的名單中,甚至找不出一個跟她交情有好到能免費幫她搬家的人物。

與人相交不深并非因為她個性孤僻難相處,而是她年紀很輕便在社會上闖蕩,深知世态炎涼、人情冷暖,在損友多於益友,益友又可遇不可求,非常之難得的現實情況下,她不得不将「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奉為最高指導原則,盡量與人保持距離,如此一來,心頭也不易有牽挂。

可是話說回來,她沒有所謂的知心好友,交往中的男朋友倒是有一個。

她與大學學長曹保偉已交往一年多,近來他獲得公司的總經理重用,工作量驟增,原本說好今天要陪她來打掃屋子,卻因為臨時被派去香港出差而作罷,所以嚴格來說,她并非全然沒有人可以幫忙,只是對方陰錯陽差不克前來。

藺致軒平白無故的說她沒有朋友,她實在是有些不服氣。

然而不服氣又不行,她獨自前來打掃屋子,任何粗活細活都由自己一肩扛是千真萬确的事實,想不承認都不行。

「也許你沒有朋友。」他沉聲做出結論。

「我有朋友!而且我不只有朋友,還有一個很要好的男朋友!」厚!是怎樣?他們初次見面耶!他從她有沒有錢管到有沒有朋友,會不會太交淺言深?

「跟你很要好的那個男朋友呢?按理說,女朋友搬家,他應該第一個跳出來幫忙才對。」藺致軒淡淡的開口。

「他……他沒空!」出乎意料的,她的反應十分劇烈。

該死!她從不以為沒有好朋友會對生活造成什麽了不得的困擾,也不認為男朋友常常沒空陪伴她是什麽丢臉的事,反正她從不在意,只是為何被藺致軒那樣一說,她竟然耳根子發熱,心髒悶慌,覺得很羞愧?

「好吧!看在你沒錢又沒朋友,男朋友也沒空的份上,我來幫你打……」

「真的?!你要幫我打掃?先生,你真是大好人,實在太感激了。」一聽到「幫」和「打」兩個字,谷承夢的眼睛馬上瞠大,閃閃發光,因為他的諷刺而産生的怒氣随即被抛到腦後,興匆匆的跳起來,指着角落一臺生鏽到十分吓人的老舊洗衣機,大聲叫嚷:「藺先生,麻煩你幫我一起搬這臺洗衣機,我剛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它從後院拖到前面來,你……」

「小姐,等等,你好像誤會我的意思。」她一頭熱,藺致軒則沒啥表情。

「你不是要幫我搬垃圾、打掃嗎?」她愣住。

「我是說,我可以幫你打電話叫清潔公司的貨車來運走這些垃圾。」他特別加重語氣,強調「幫你打電話」這幾個字。

谷承夢的嘴角微微抽搐,再次感到尴尬,尴尬完又不客氣的責怪他,「打……打電話喔?不是打掃?切,話也不說快點,逗點是有逗那麽大的!」

「是你打斷我說話耶!」怪怪,這丫頭的情緒反複,翻臉像翻書,也不想想,他百般無奈才願對她伸出援手,她反倒怪起他的手不夠溫暖了。

「好啦!算我沒禮貌,對不起。」她輕描淡寫的道歉。

「那麽,我幫你叫貨車啰?」

「可是……叫清潔公司的貨車會花我更多錢……」可以不要這樣嗎?非常時期,能省則省啊!谷承夢好生為難的望着他,示意他給點別的建議。

「該花錢的時候還是要花,不然你把我公司搞成那樣,等我對你求償,可就不像叫貨車這麽簡單了。」

「你……你威脅我?」她驚詫的瞪大眼睛。讨厭啦!這新鄰居也太不近人情,是不懂敦親睦鄰、守望相助喔?

「說威脅就難聽了。」藺致軒淡淡的瞟她一眼。

「不然怎麽說才好聽?」谷承夢哭喪着臉。嗚……欲哭無淚。

「我這是極具建設性的提議。」

「可……」她的荷包都已經瘦得像皮包骨了,難不成真的要見她刨骨才高興?

「除非你有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

「我……我沒有。」慘,好像除了乖乖的掏腰包,別無選擇。

「那麽認命點,照我說的做。」他斷然替她下決定。

「好吧!」沒轍,垃圾真的太多,要她昧着良心一直将它們堆放在別人家門口,她确實也很難說服并原諒自己。

「做事要用對方法,光使蠻力,只會落得事倍功半的下場。」藺致軒掏出手機,在打電話之前,還不吝於給她指教。

「你說得是,你說得是。」他跟她是有那麽熟喔?居然教訓起她了,呿,不舒服。

谷承夢敢怒不敢言,陪了個虛僞的笑臉,轉過身子,邊忙邊忍不住在他的背後偷偷瞪他,吐他舌頭。

沒辦法,他興師問罪的高傲态度,她實在很不欣賞。

說什麽做事要有方法,才不會落得事倍功半的下場,說穿了,他的方法就是拿錢砸人啊!有錢好辦事的道理誰不懂?問題在於她沒有很多錢,就算有,也要精打細算,萬萬不能無端浪費,像他那種有錢大爺,把錢一撒,大家就紛紛為他效力,哪能體會或感同身受?

他做事幹脆利落,花的可是她谷承夢的錢耶!

替別人花錢都比較爽快大方,是吧!

唉!罷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事後她也不得不承認藺致軒是對的,因為在他打電話後的二十分鐘,清潔公司的大貨車就轟隆隆的開到家門前,然後不消多久,那些人便把堆滿兩家門口的大小垃圾清運得一幹二淨,包括她原本還留在屋內待搬出丢棄的雜物,也都一并處理掉,沒半點拖泥帶水。

站在空曠的屋裏,谷承夢綻開滿意的笑靥,盡管屋內還是肮髒,也有很多殘破的地方待修補,不過看起來已比之前清爽二十倍不止,好開心。

「瞧,這錢花得多值得。」

「對啦!是花我的錢,又不是藺先生你的錢。」

「你好像忘了這是你的房子,不是藺先生我的房子。」

「呃……對喔!」谷承夢的笑容猛地僵住。對耶!她怎麽會一直忘了這是自己的房子,花錢打理自己的房子是天經地義的事。

唉!大概是她太習慣當無殼的窮人,還沒從租屋而居的這多年來常被一些惡房東趕來趕去的惡夢中醒來。

不行,從今天起,她一定要趕快适應自己已進階為有産階級的事實。

快樂的有産階級,YES!

「是說,你也別高興得太早。」

「怎樣?」她是有這麽喜形於色,連暗爽在心裏,他都看得出來?

谷承夢收斂笑意,微愠的瞪着他,氣他沒事潑她冷水。

「你難道看不出來屋況不太好?」藺致軒掃視房內四周,點出殘酷的事實。

「我當然看得出來屋況很糟。」她又不是笨蛋。

「水電瓦斯的管路最好也重新檢查一遍,否則難保以後不會發生什麽危險。」別說他是專業室內設計師,一般人光看這慘不忍睹的屋況,便十個有九點九個會對她提出如此的良心建議。

「喲!怕發生什麽危險,會波及藺先生你富麗堂皇的公司,是不是?」他一再的嫌棄她的房子,害她愈來愈不爽。孩子長得再笨、再醜,橫豎都是父母心頭上的一塊好肉,豈容別人胡亂批評或當面唾棄,這道理他也不懂嗎?

他不懂的事可真多,以後有機會,她絕對要好好的調教他,哼!

「若真的發生危險,未必會波及我,首當其沖的是你自己。」

這女人的防衛心太重,不管他講什麽,她都不管三七二十一搶先質疑和反駁,也不先想想別人是不是為了她好。

坦白說,他讨厭她這樣的态度,即便是他的客戶,他都只允許對方詢問,而非質疑,否則生意很難做得下去,他這怪脾氣在業界是出了名的。

「那你的意思是怎樣?」

「這屋子要能安全的住人,大肆翻修是勢必要的,別無選擇。」

「對,我谷承夢遇到你藺大室內設計師,怎樣都別無選擇。」她杏眼圓睜,表情不悅,心裏也很挫敗。

他說的每句話都對,這屋子要能住人,并不是她把個人家當全拿過來擺上即算數,若非經過一番大整頓,徹底改頭換面,要這屋子滿室溫馨生香,那根本是作夢。

「你好好的考慮,天黑了,我沒辦法再奉陪。」

「還真謝謝你的奉陪。」他閑事愈管愈多,唯恐她太好過,殘忍的一一挑出這房子的缺點,害她想逃避現實都不行。

「所以扣除不讓你把垃圾堆在我公司門前這點不通人情之外,我應該算得上是個及格的好鄰居吧?」呵,他怎麽覺得她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的模樣好有趣?

「在商言商!天黑了,我不送了,你慢走。」谷承夢嘟起嘴,愠色更甚。

「別告訴我,你今晚要在這兒過夜。」

「哼哼,本人就是如此打算。」她雙手叉腰,擺明了沒在怕。

「勸你三思。」

「別告訴我,這屋子裏有魔鬼。」她翻個白眼,絲毫不把他的規勸當一回事。

「喔!我是不知道屋子裏有沒有魔鬼,只知道你家的破爛鐵門已被清潔公司當作垃圾拆走,在沒門的情況下,誰也無法保證半夜會不會有什麽惡狼色鬼來找你。」反正她若堅持住下,他也沒資格管,純粹善意提醒。

「你……」

青天霹靂啊!

若非他提起,她真的都忘了那敗壞的鐵門片和支撐杆已經不在了。

若非他提起,她真的都忘了那敗壞的鐵門片和支撐杆已經不在了。

就說做人不必太熱心的。

這下好了,女力士扛大型家具沒在喊累,一聽說門不見,竟然倒地不起。

害他這位目擊者深怕一個處理不當,鬧出人命,跳進貝河也洗不清,因此非但不敢一走了之,還得認栽又認分的擔起救命之責。

呃……雖然她昏倒的原因與他毫不相幹,但是有個關鍵點仍需自清一下,也就是當她昏昏欲墜時,他在第一時間絕對有試圖撈住她,然而實在是她昏倒得太快也太無預警,他跟她之間的距離又不算太近,他手長莫及,以至於只能眼睜睜的看她倒地,絕非故意不顧她的死活。

幸好她碰巧倒在兩只軟式龜殼行李箱上,削弱了撞擊力,否則依她那呈大字形的仰倒方式,後腦勺肯定直接碰到地面,那麽就算不腦震蕩,也會腫一大塊。

「喂,你要不要緊?谷小姐。」他急急的拍打她的臉,連聲呼喚。

「唔……」谷承夢嘤咛一聲,眼皮抖跳着,好半晌才緩緩的睜開迷蒙的眼睛。

「你還好嗎?」他單掌扣住她的臉,審視着。

這丫頭八成是不要命了,竟然可以把體力耗到奄奄一息的程度。

「我想喝水……」她唇色慘白,喉嚨幹澀,發聲困難。

「你這裏還有水嗎?」藺致軒放眼四周,屋內被搬得空無一物,瞧也是白瞧。

「沒有了。」

「到我的公司去吧!」他試圖扶起她,可是這副細瘦身軀已因疲累而完全癱軟,完全無法自己施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橫抱起她。

「你……你想對我怎樣?」谷承夢擡起手,軟軟的推了下他的胸膛。

「拿水給你喝,我還能對你怎樣?」這會兒換他翻白眼,當下真想兩手一松,讓她重新滾回地上。

拜托!昏笨了喔!她渾身又髒又臭,誰會有欲望對她怎樣?

更何況他眼底、心底從來都只有芷盈的存在,哪怕芷盈已化作一縷幽魂,他依然不曾對任何人有過任何雜念或逦想……鳏夫的堅貞不容懷疑!

都怪那幾座垃圾山,否則他連理都不可能來理這女人一下,哪管隔壁搬來的是彪形大漢或哈比人,即便是傾國傾城的絕世大美女,他也不屑一顧,更別說與她交談、幫她叫人載運垃圾,緊接着還得日行多善,帶她回公司喝水。

「藺先生,你的辦公室看起來挺舒适的。」

喝完了水,手裏捧着空杯子,谷承夢的神智總算有點清醒,打量着寬敝的綠色系空間,那深淺不一又巧妙運用漸層展現唯美情調的綠意,非常令人心曠神恰,讓她滿身的疲憊頓時減輕許多。

角落的一張圓茶幾上,小巧的玻璃瓶裏插着兩枝豔紅玫瑰,對照滿室的深青淡綠,那紅,真有畫龍點睛之效,讓平價且常見的紅玫瑰出顯得無限高雅尊貴。

這間辦公室給人的感覺何止是舒适而已,置身其中,簡直是天大無比的享受,能在這裏上班的人真是太好運、太幸福了。

「你沒事了吧?我可以請你離開了嗎?」藺致軒看看手表,時間已不早了,天色灰暗,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再與她耗下去。

「喔……」谷承夢還沉醉在舒适的氛圍裏,沒想到主人已下逐客令,只得站起身。「我的手機沒電了,跟你借個電話,行嗎?」

藺致軒不語,伸出手,請她自便。

她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一手掩住嘴,盡量壓低因疲累而顯得沙啞的嗓音,「喂,保偉,我……房子這邊出了點問題,今天不能住下來,你可以幫我想想其他辦法嗎?」

「出問題?我之前就叫你拜托房東,再多住一陣子,你偏不聽,現在房子出問題,沒地方住,我人在香港,遠水救不了近火,能有什麽辦法?」曹保偉大聲的咆哮。

古承夢被迫将話筒拿得離耳朵遠遠的,連帶的還引起刻意站到一旁的藺致軒的注意。

他一臉訝異的望着她,心想,她男朋友的脾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你小聲一點,我旁邊有人。」她哀求的聲音更微弱了。

「反正我這邊還沒忙完,這幾天你先自己想辦法吧!不然你去我家好了,我的房間給你住,你覺得怎麽樣?」曹保偉不耐煩的提出沒辦法中的辦法,端看她接不接受,若是不接受,他也無解,仁至義盡。

「不用了,我自己想辦法就好,保偉,再見。」她不假思索的拒絕,像是被火燒到手,迅速挂斷電話。

開玩笑!保偉跟他哥哥曹保雄同住,而曹保雄是标準的兇神惡煞,吃喝嫖賭樣樣來不說,吃撐了還會逞兇耍狠,賭輸了會亂打人,喝醉了會發酒瘋,沒錢找女人會胡亂來,她若是單槍匹馬的借住他家,那肯定是不要命了。

「結果?」藺致軒着實好奇她接下來的決定。

「結果……」她吞吞吐吐,羞得擡不起頭,恨不能馬上挖個地洞鑽進去,再把自己深埋起來,不要見人。

「你男朋友那邊不能住?」不是他愛明知故問、刺她的痛點,而是想要确定她下一步怎麽走,總不能一直賴在他這邊。

「不能。他跟他哥哥同住,我怎樣也不能單獨跟他哥哥共處一屋。」

「為什麽?」

「因為他哥哥的個性很特殊……總之,我不能去住那邊。」谷承夢避重就輕,不打算多說別人壞話。

「這樣吧!我現在準備回家,順路送你就近找家飯店。」藺致軒又忍不住好心的幫她想辦法。

「飯店?不,我不住飯店。」她毫不猶豫的拒絕,十分堅決的搖頭兼擺手。

「住飯店也成問題?」反應那麽大,他實在不了解她的想法。

「住飯店要花錢。」她輕咬下唇,狀極無辜。

藺致軒聽了,差點跌倒。

又是錢,除了錢,這女人的腦袋裏就沒裝別的東西嗎?

把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的守財奴形象打造得如此成功,真不知她是怎麽辦到的。

跟她多相處一分鐘,他得內傷的機率便多出三個百分點。

「小姐,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不花錢的?難不成你想住公園、睡火車站或是地下道?」

是啦!她這副髒兮兮的模樣實在很适合睡地下道,不然天橋也可以。

她真要去睡,他倒可以讓她多帶幾張報紙,夜裏蓋在身上,免得着涼。

「我……我不知道啦!煩死了!」谷承夢哀吼,天色愈黑愈心急。

事先計劃不夠周詳,後來鐵門被拆,人又昏倒,面對無處可住的窘狀,男朋友又放手不管,所有的事都與願望相違背,她已經六神無主,毫無頭緒。

欲速則不達,都怪她太急於想進駐那房子,如今落得進退無據、騎虎難下,糗到爆的地步。

「你又把你自己的問題丢給我了。」素昧平生,她卻好意思初次見面就吃他夠夠,他有預感,這位看似柔弱的準新鄰居其實并不好惹,他以後應該能閃就閃。

「我沒有把問題丢給你,只是不知道怎

同類推薦

陰陽鬼術

陰陽鬼術

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