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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賀勘。

孟元元滿身的力氣被抽光,幾欲支撐不住。

掌櫃娘子忙伸手将人扶住,瞧見她臉色蒼白得吓人,又道:“賬也給結清了。怎麽,他沒同你商議不成?”

商議?當然沒有,哪怕讓人來傳個話兒也沒有。

孟元元扯出一個笑,說自己沒事兒,随後轉身往自己住房走去。

一進門,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靠着冷牆慢慢滑下,最後癱坐在地上。着實這一通驚吓,讓她差點厥過去。

她坐在那兒喘息着,久久未緩上心神,強憋住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天知道,方才她有多害怕,秦淑慧在她手裏丢了,這輩子都會在內疚中度過。

這時,門從外頭被人敲響:“少夫人,我是興安。”

孟元元揉揉眼從地上站起,伸手将門拉開,沖着外頭的人便問:“淑慧被接走了?”

出口的聲音還帶着顫抖,以至于手是拉了幾次,才将門拉開。

興安看孟元元這樣,感覺不對勁兒:“少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

“淑慧呢?”孟元元又問。

“公子帶慧姑娘先回府了,我在這邊等你。”興安回道。

孟元元嘆了一聲,遂轉身走了兩步,撈起桌上的水盞喝了一口。冰涼入腹,心內也終于冷靜了些。

興安跟在後面進來,看眼空蕩蕩的小房間:“少夫人,你看還有什麽東西要帶上,收拾下,咱們回府罷。”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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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公子吩咐過。”興安應了聲,同時也深知沒什麽東西可帶,賀府那樣的高門,要什麽沒有?

雖是這樣想,但他還是四下看了看,将方才遺漏的東西收拾好。

“不用了,”孟元元壓住原先的顫抖,恢複以往清澈的嗓音,“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她看看正面光禿禿的灰牆,就知道秦淑慧走之前把她的東西都帶上了,包括母親給她留下的那把阮琴。

賀府,朝裕院。

賀家夫人藍氏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旁邊小幾上的紫銅祥雲香爐散着絲絲煙縷,聞之,安神清心。

“接回來了?”藍氏眼皮掀開一條縫,開口問道。

“是呢,從小門進的,奴婢瞧得真切,”銀嬷嬷忙道,腰身一彎湊上前去,聲音低了幾分,“秦家小丫頭先來的,倒還沒見着孟氏女。”

藍氏嗯了聲,懶懶換了個姿勢:“來就來罷,總歸是大公子的故人。”

銀嬷嬷跟着笑笑:“這個村婦還真是手段,給她銀子不要,裝着一副清高,其實惦記着大公子呢。”

“這個,”藍氏鼻間輕笑一聲,頗有些意味不明的意思,“說到底我不是他的親娘,不好過多去插手管。”

“可怎麽說,兩人在紅河縣成親是真,大公子若是念情,一直留着她……”銀嬷嬷似有擔憂,卻也不好明說。

藍氏輕拂發鬓,雖說是賀家夫人,但也就才過三十,她輕嘆一聲:“不會。不說咱家老太爺,就是京城的宗家,怕是也不允。你讓人送些東西過去,左右人安安分分,不鬧出動靜就好。”

且試探下,這人是不是個聰明的。

“夫人說的是,”銀嬷嬷順着人往下說,“聽說這倆人的婚事可不光彩,整個紅河縣都知道,孟氏女偷跑進大公子房中,被人發現時衣冠不整的。啧啧,還不定早就私下有了首尾。”

藍氏皺了眉,臉上起了厭惡:“這種污穢之語,莫要在家中說。”

銀嬷嬷忙稱是,多少年跟着藍氏,早就摸透了人的脾性,知道是根本沒生氣:“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還是把大公子接回來了。”

“這是老太爺的決定,旁人誰敢置喙?”藍夫人重新阖上眼睛。

此時,賀府西苑的一道偏僻小門。

孟元元手臂上搭着一個單薄的包袱,從這裏進了賀府。

半舊的衣裙在一片草木中穿過,在馬車上時,她已經穩住自己的情緒。現在只要秦淑慧沒事,好好留下就行。

“給少夫人安排的是輕雲苑,就在前面不遠。”興安走在前面引路,擡手指着安排好的院子,“安靜,适合慧姑娘休養。”

孟元元落在興安身後三步,不由提醒了聲:“別叫我少夫人,還記不住?”

興安回頭咧嘴一笑:“我都當着公子面這樣叫,他也沒說不讓。”

既然不開口制止,那不就是承認嗎?不是有句話嘛,一日夫妻百日恩。

孟元元不再說話,與賀勘什麽情形,她自己最清楚。就像現在,一路走來甚是荒僻,安排在這種地方居住,說是适合休養,無外乎是不想讓人知曉她罷了。

時隔一年的相見,遠比想象中更加尴尬。

過了垂花門,便就進了輕雲苑,不算大,卻收拾得幹淨。

孟元元看眼正房,遂提着裙裾進到房內,一眼看見了正間圓桌上的東西,是秦淑慧前面帶來的。

她剛想上前查看,正好裏間有人出來。

是賀勘,他擡手挑着珠簾。看見她時頓了一瞬,遂步子一邁到了正間來,珠簾随後在他身後落下,屋裏一陣琉璃珠子相碰的脆響。

“淑慧在休息。”他淡淡一聲,到了桌前。

孟元元欠了下身算是見禮,也當是回應他的話。本以為他這次也會很快離開,卻沒想站在了桌前。

她疑惑的擡眼,見他正盯着桌上的兩件包袱。

“這是什麽?”賀勘指着最大的包袱,看着圓鼓鼓的,比另一個包袱大出很多。

孟元元下意識伸手抓過,把包袱拖來自己面前:“是我娘留下的。”

單這樣看包袱,分辨不出裏面包着何物。當然,賀勘也不是真的想知道是什麽。

“淑慧還小,你不該把她自己留在客棧。”這才是他想說的。

孟元元下颌微揚,手指落在粗布包袱上,心中明白過來,他不急着走,原是為這般:“我交代過掌櫃娘子,不會有事。”

賀勘單手背後,屋內光線昏暗,但女子一雙眼睛甚是明亮:“人心叵測。”

“人心叵測?”孟元元輕聲念叨着這四個字。

從紅河縣到洛州府,都是她和秦淑慧相扶而來,自問她比誰都小心,可有些事情總要去做不是嗎?她沒有仆從丫鬟,只能自己去。

她這樣站着不再說話,賀勘也不知自己的話她是不是聽了進去:“有什麽需要,你跟下人提就好。”

說完這些,他往屋門走去。

“公子。”孟元元開口,臉微微一側,瞧着想離開男人的背影。

賀勘停步,回頭對上孟元元的目光。這聲“公子”自她嘴裏喊出,總有些生疏的意味,以前在紅河縣她似乎是喚他二郎?

“淑慧在賀府,會被好好照顧罷?”孟元元不去琢磨賀勘如今想些什麽,兀自問道。

“自然,”賀勘輕颔首,肯定的回答,“她是我的小妹。”

孟元元心中一松,他認秦淑慧就好。不管是以前的秦家二郎,還是現在的賀家大公子,但凡他做什麽事都是穩妥的,讓旁人挑不出不是,所有人眼中的端正郎君。

她嗯了聲,心裏其實有些說不清楚的複雜,不知道是因為賀勘,還是因為秦淑慧:“感謝公子收留,我不會在府上打攪太久。”

攸然,兩人之間就這樣靜了下來,中間隔着半丈遠,屋裏的昏暗越發朦胧。

孟元元如今也不想去問秦淑慧被帶走的事,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賀勘做什麽都不會告知她。大概他心裏,對她就是不在意的。

她平靜的看着他,那張臉是真的好看,全紅河縣閨中女子夢中的郎君,翩翩如玉,郎豔獨絕。卻又實實在在的冰冷淡漠。

此時的他,正看着她,眉間一深。不知在想什麽,但是也沒多問。

往好處裏想,她和秦淑慧有了落腳地兒。眼下先讓小姑的病好起來,而她也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的事,大的小的仔細理一理。

“元娘,”賀勘開口,往院中看了眼,“我現在有事忙,你照顧好淑慧,需要什麽就吩咐下人,剩下的事後面再說。”

孟元元軟唇扯下,道了聲好。左右說與他知道,他心中也會有個數。

她是來找他,但并沒想着就此攀附上。

可能是聽到了兩人的說話聲,裏間裏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怯生生道:“二哥,嫂嫂,你們怎麽了?”

秦淑慧的出現,終止了兩人的對話。

“沒事,是在說給你找郎中的事,”孟元元看着小姑娘單薄的身子,給了人一個安心的笑,又看向一旁的賀勘,“是吧,二……”

二郎兩個字死活叫不出口,連帶着半邊臉僵住了都不行。

“是,”賀勘接了孟元元的話,又道,“快回房去。”

秦淑慧半信半疑,在兩人臉上巡視一番,什麽也沒看出,但是怪異的氣氛又那樣明顯。聽了賀勘的話,她轉身進了房。

正好有婢子進來送水,正間相對的倆人也沒了話說。

孟元元大半日沒見到秦淑慧,也不知道人吃藥了沒有,剛才聽聲音很是虛弱,莫不是往這裏走的路上又着了涼。

想着,就往東間的卧房走去。

“元娘。”身後,賀勘開口喚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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