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看着紙上的三個字,孟元元再次陷入停頓。想寫是一回事,能寫得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知道有和離一說,可世人對女子總是嚴苛,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真正夫妻和離的,她未親眼見過,當然,女子被休倒是常有。

是以,這和離書如何寫就難倒她。且自古來,不論是女方有過錯的休妻書,還是雙方和諧分開的放妻書,都是由男子一方來寫。

孟元元坐在桌前良久,字跡幹透,也沒再下筆。

如此看,事情還是要兩個人來談。

“元娘子,”吳媽在正間喚了聲,對着虛掩的西間瞄了眼,“藍夫人來了,探望慧姑娘。”

孟元元道了聲知道,遂擱下筆,将面前那張紙抓起來揉皺,丢棄在桌面上。

迎出正屋,才下臺階,便見着一名衣着華貴的夫人走下垂花門。

來了賀府一段日子,這是孟元元第一次見到賀家的夫人,邊上的銀嬷嬷她倒是認得,正半彎着腰好生扶着藍夫人。

藍夫人一進來,也是一眼看見正屋門外站立的女子,素衣清爽,瞧着簡簡單單的。臉兒生得甚是好看,白皙嬌美,再看那腰,柔柔細巧,一把子就能捏過來。

“夫人。”孟元元上來,淺淺彎腰一福。

藍夫人笑笑,整個人罩在鬥篷下,虛虛擡擡手,往屋裏看去:“慧姑娘怎麽樣了?”

孟元元擡臉,嘴角得體的微微一翹:“需要養養,她本就身子弱,一番折騰受了好些的磋磨。”

“聽着就讓人心疼,”藍夫人嘆了聲,便擡步往屋裏走,“以後可注意着些。”

進到正屋,藍夫人并沒有去東間探望,而是直接坐在正間軟塌上,随意在屋裏打量兩眼。本來就是過來走走做個樣兒,她才不會真的進那個病秧子的屋。

輕雲苑經過秦淑慧這件事兒,起了些傳言,底下的家仆早就傳了遍,說這裏住着賀勘以前娶的發妻。正值老太爺壽辰前,家中不少貴客,自然也能傳進人家耳中,包括京城那位賀家大爺。

Advertisement

對于賀勘的事兒,藍夫人并不想這麽上心,可是賀老爺交代過,這件事要壓着,事關家裏以後的前途。如今鬧出來了,她不想來也得來看看,怎麽說也是一家的夫人。

下人送上茶水,銀嬷嬷一個眼神,帶着人出了屋去,只留下孟元元與藍夫人。

見此,孟元元心中明了,藍夫人這一趟并非探什麽病,而是目的在她。

當下,她也不言語,就靜靜站在一邊。高門大戶是非多,規矩重,與人見面都得存着幾分心思。

“元娘今年多大?”藍夫人先開了口,笑吟吟問道。

“十七。”少女聲音清淺,如山間暖泉緩緩流淌。

藍夫人點頭,不由感慨一聲:“真是好年紀。”

兩人一問一答的客套了幾句,順便提及老太爺的壽辰,希望秦淑慧好起來,屆時一般同齡的姑娘可以一起玩耍。

“秦家兩老走了,這樣的事沒辦法,生老病死,”藍夫人抿了口茶,垂下眼簾盯着茶湯,“以後,你們安心住下就好。”

茶氣氤氲,孟元元看不清藍夫人的神情,可這話的意思,明白是讓她們住下。

“夫人挂心,”她語氣一頓,垂眸看着眼前的地磚,“我不會在府中待太久。”

“什麽?”藍夫人臉上微詫,手裏捧着茶盞,盯着面前女子皺了下眉,“你,是不是怪我将你安排在這兒?”

孟元元搖頭:“不是。”

“元娘,你不知道管制一個家得廢多少心思。當初你們過來的倉促,難免有些地方顧不上,不是刻意冷落你,其實我心裏一直記挂着的。”藍夫人輕嘆一聲,随後把茶盞往小幾上一擱,“這趟過來,也是想安排下,問你何時搬去大公子院中。”

搬去賀勘院中?孟元元一怔。

藍夫人見她不說話,接着又道:“咱家中規矩多,你和大公子到底是在紅河縣成親。你想想,家中老太爺、老爺那邊,還有族裏的各個長輩,都得知曉罷?一來二去的都是花功夫。畢竟當初大公子是一人回來,都不知道他曾娶過妻。”

一番話下來,孟元元心中琢磨着。擺出這麽多理由,最終無非還是不認她。

至于說什麽讓她搬去賀勘院子,不管是不是藍夫人的試探,但是有一點很明确,搬過去的她,同樣沒有名分。

“夫人,”孟元元看去軟塌上的人,淡淡一笑,“公子事忙,亦要準備明年春闱,元娘不宜過去打攪。淑慧與我一起慣了,我在這邊照顧她罷。”

去什麽賀勘院中?攀什麽士族高門?她連賀大公子的院門朝南還是朝北,都不想知道。

清清淡淡的一聲婉拒,是藍夫人沒想到的。高牆內各色的事兒見多了,她原以為面前的孟元元會梨花帶雨,扮做柔弱博同情,畢竟人是真長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男人們最喜歡的那種。

只是不知這聲拒絕,到底是不是真?

“這樣,”藍夫人貌似低眉思忖,須臾擡頭,道,“我與大公子提過此事,若不然你去問問他,到底是你倆的事。”

事情做到這兒也就行了,左右就是試探罷了。如此看着,似乎這一對兒小夫妻并不和諧,提及對方時的眼神就能看出。

藍夫人離開了輕雲苑,坐了這會子功夫,那盞茶還是滿滿的,并不見淺。

東間有了動靜。

孟元元進去,就看見秦淑慧醒來。

“嫂嫂,剛剛誰來了?”小姑娘想撐着起身,奈何身上沒有力氣。

孟元元過去,幫着将人扶起,後塞了個頭枕去給秦淑慧靠背:“藍夫人,過來看看你。讓你快好起來,還有老太爺壽宴要去呢。”

“壽宴?”秦淑慧皺皺眉,有些不安道,“若不能好起來,是不是就錯過了?”

聽着人話語中的淡淡緊張,孟元元笑道:“你是吃壞肚子,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說起這次吃壞東西導致的中毒,她總覺得沒那麽簡單。偏偏就是這麽巧,吃了鹿肉和倭瓜,院兒裏三個伺候的人,都疏忽了嗎?還有後面,鬧的動靜如此大,直接将隐藏的她給推了出來,所有人知道了賀勘當初在紅河縣娶的妻子。

秦家是普通人家,不說多富貴,但也吃穿不愁。從小的環境不同,今日她也算見識到了藍夫人,秦淑慧以後能否學會高門中的那一套生存之道,孟元元有些不确定。秦老太臨終時的話語猶在耳邊,緊攥她的手,将秦淑慧交托,她點頭應下,老人才閉了眼睛。

“淑慧,”孟元元站去人身後,手裏捏着一柄桃木梳,“你喜歡賀家嗎?”

秦淑慧揚起臉,眼中似乎有些迷茫:“可是,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二哥在這裏。”

孟元元抓上一縷發絲,幫着梳理:“要是嫂嫂離開,一年後來接你,好不好?”

“你去哪兒?”秦淑慧緊張起來,轉身的時候扯疼了頭發,皺了一張小臉兒,“嫂嫂你別走。”

一雙小手抓上孟元元的手腕,手中梳子差點兒掉落。

要走的,她還有一件事要做,一定要走。

冬夜漫長而冰冷,高懸的燈籠一直延伸到游廊盡頭,将這方道路映亮。

賀勘一整個白天都在外面,入夜才回到府中。老太爺有意的栽培,寄希望于這個長孫有一番作為,所以除了明年的春闱,也會安排些別的事情讓他去做。

後面隔着兩步遠,興安腳已經累得提不起來,餓急了的他揉揉肚子,只覺得脊梁和肚皮已經貼到了一塊兒。

他也是跟着跑了一天,從城外回來,又馬不停蹄的去了碼頭,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反觀前面的主子,依舊步伐有力,好像一點兒影響都沒有。

“公子為何找珊瑚?是給老太爺的壽禮?”興安快步跟上,今兒去碼頭,他聽見賀勘與那船主打聽珊瑚的事兒,“要不明日小的去萬寶銀樓瞧瞧,那裏該有上等的好貨。”

賀勘看着前路,冷風扯着他的袍角,鞋履上沾着霜塵:“我找的,萬寶銀樓不一定有。”

興安點點頭,心道也是:“公子找什麽樣的?”

“火紅的珊瑚樹,”賀勘道聲,面上無波,“很大。”

很大的珊瑚樹?興安想象不出來。他是見過珊瑚的,基本就是首飾鑲嵌的那點兒,本來這東西就難得,十分金貴,要是樹一樣的珊瑚,不就是稀世奇珍?

風搖晃着頭頂的燈籠,同時隐約帶來了幾聲琴音。

“有人彈琴,”興安耳朵尖,然後四下張望确定方向,“聽着像是輕雲苑那邊傳來的。”

賀勘駐足,他同樣聽到了,是五弦阮。琴聲清靈,好似汩汩而出的泉水,淙淙流淌,于這樣的冬夜,添了幾分美妙。

紛雜的內心,在琴聲中撫平安定。

聽着輕雲苑,他想着去看看秦淑慧。是他太忙,總有些顧不上這個小妹,才發生了前夜的事情。他重回賀家,怕是有不少人心裏別着苗頭。

興安見了趕緊跟上,腳步輕快不少。與其跟着主子回去随便對付兩口飯食,去輕雲苑說不定能吃上熱乎的。

賀勘的到來,讓秦淑慧很是開心,盡管已經打盹,開還是強睜着眼皮說話。

“你送那麽些書來做什麽?”小姑娘指着對面桌上的幾冊書,開始抱怨,“我看不懂。”

賀勘正坐在桌旁,便往書冊上瞟了眼:“看完這些,我再給你幾本。”

秦淑慧頓時苦了臉,不管什麽時候,這個二哥總是如此嚴肅,哪怕怎麽說都不行。這時她想起了白日竹丫的話,說府裏流言厲害,是關于二哥和嫂嫂的。

“二哥,”她小心翼翼開口,往賀勘臉上看去,“你是不是不想認嫂嫂?”

正間,孟元元端着湯藥剛好進來,東間的些許話語也适時鑽進耳中。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