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普通地休息了一晚。

只要不身處在她的小說劇情裏,莊遲就會覺得聖布萊斯頓其實還顯得挺中規中矩的,像是所正常大學的樣子。班級群裏同學們的插科打诨看起來也都自然且友好,輔導員對于各類事項的通知也嚴謹到位,沒什麽不靠譜的地方,除了——

“這校服……”換好了衣服的室友盧漫在旁邊照着鏡子,嗯的沉吟了半晌,中肯地評價道,“像是cosplay一樣。”

……除了這種能顯示出關于她小說設定的部分,這就非常離譜。

同樣已經拿到校服的莊遲默默看了看,領結,襯衣,西裝外套,格子裙,真是好标準的一套“看日漫看多了的未成年人會想象出來的貴族學校會穿的校服”。

明明是在上大學,但竟然還要穿校服……莊遲愁苦地看了看屬于自己的那套還沒開封的校服,微弱地掙紮道:“……這真的必須每天都要穿嗎?像高中的時候一樣?”

“倒也沒那麽嚴格。”盧漫聳了聳肩,“平時還是比較随意的,但是有什麽大型活動的時候還是要穿,比如今天的開學典禮。就只能先老實換上吧。”

……意外的有商量的餘地。那也行,總比要一天到晚地穿着它好多了。莊遲認命地去換衣服,一邊換一邊想着這樣人性化的設定絕對不是她想的,她當初想也知道只是寫了“聖布萊斯頓有校服”這種設定而已,現在會變成“校服只有大型活動時必須要穿”這樣子,總覺得能品出一點這個世界的矯正力,成功地使她這設定不顯得那麽不合理了。

如果這個世界有神的話,那想必是件很辛苦的工作吧。這麽一想莊遲的心情就會很複雜。總之要先說謝謝,改善了如今在這裏上學的她的生活體驗,其次要說對不起,寫出這種輕率的設定,最後要說把她搞到這個世界來到底是想要幹什麽啊,難道是因為幹了這些多餘的工作量而想報複她嗎,那這位神也太過小氣了!

關于她會穿越到自己小說裏的原因,莊遲暫時還毫無頭緒。她這個身份并不存在于原小說中,穿過來時是不上不下的十歲左右,過去的八年裏完全沒有任何這裏是她小說的征兆,照這個發展來看,如果不是她就那麽剛好考到了聖布萊斯頓(但凡它招生的時候寫的是這個名字她就不在這了),那她其實應該是有機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在這個世界度過平凡的一生的。

……就算是天意讓莊遲一定會考到這裏來好了,那它究竟是想要她做什麽?沒有要扮演的角色,沒有給她發任務的系統,甚至她連自己以前寫的小說劇情都回憶的很吃力,整個人像是帶着不怎麽靈光的“預測未來”的初始技能被丢進了沒有新手引導的開放性世界RPG裏一樣無所适從。

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莊遲想着這些事,心不在焉地對着鏡子整理着領結。腕上的繃帶她早上自己換了一次,纏的不如醫生規整,很容易就引去她的視線。

……比如說這個,莊遲想,她昨天其實差不多算是插手改變劇情發展了吧?這樣真的可以嗎?不會影響這個世界運作吧?

雖然現在暫時算平靜,也沒有因為“做了多餘的事”而受到來歷不明的懲罰之類的,但莊遲心中還是有點忐忑,擔憂會引起蝴蝶效應或是被秋後算賬。

……總之,如果可以的話,莊遲默默地抿緊了唇,想離她寫的那些劇情遠一點。

狗血橫飛漏洞百出還不講道理,這樣的劇情如果多經歷幾次感覺會讓身心都變得很疲憊。但回避劇情這種事好像又沒有說起來的這麽簡單……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莊遲随便正了正領結算是整理好,看着鏡中人可憐兮兮略微垂着的眼尾,怎麽看都覺得顯出幾分愁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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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換好了?”盧漫正在座位上玩着手機等她,見她走出來後就站起身來,“……怎麽感覺表情很喪的樣子,你這麽不喜歡這身校服嗎?”

“……那倒也不是。”

平心而論,這衣服穿起來還行,至少沒到醜的地步。雖然羞恥心會受到一定的挑戰,但是反正是大家都一起穿,誰也別嫌棄誰。莊遲拿起外套,向門口歪了歪頭:“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嗎?”

“嗯,差不多到時間了。”盧漫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哈欠,友好地提醒道,“要是手機電量不太多的話最好帶個充電寶,開學典禮還不知道要聽多久的發言呢。”

……好的,看起來在開學典禮要聽很長的發言這件事上,就連聖布萊斯頓都逃不過去。

總之兩個人都不太有精神地出了門,并在到了現場後因為電院的座位被排在禮堂的最前列而更不快樂了。

“明明我們來的比較早,座位這種東西不應該先到的人先選嗎,可惡,”盧漫不怎麽服氣地窩在座位裏,但因前排坐的就是老師而只能以僅有她們二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嘟囔,結果好半天都沒聽到莊遲的回應,疑惑地轉頭看去時被面色發青恨不得縮成一團的室友吓了一跳,“哇,你怎麽了,沒能坐在後排會讓你這麽難受嗎?”

她緊跟着說着“那我們不如這就去找老師換座位吧”之類的話,聽起來頗有些躍躍欲試,很難分辨出是在為莊遲擔心和想順勢滿足自己的願望這兩邊哪一方的占比高一點。莊遲也無暇去思考這種事,只是虛弱地搖了搖頭,以沉痛的聲音說道:“……這裏、像是那種巴洛克風格的大教堂一樣……!”

……哪有大學會建這種禮堂!未免太過隆重了!莊遲在還沒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妙,但一進門還是被迎面而來的氣派驚得說不出話來,到坐下之後更是忍不住發起抖來。而盧漫顯然沒能理解她的心情,很茫然地眨了眨眼:“……是嗎?我是沒去過什麽教堂……這樣不好嗎?你不喜歡這種風格?還是不喜歡教堂?”

不是這個問題啊盧漫,她莊遲又不是什麽惡魔,哪會無緣無故的不喜歡教堂,還不是因為這地方華麗過頭,怎麽看都像是那種會發生劇□□件的場所啦……!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說的原住民都不會對此産生什麽驚嘆情緒,總之周遭看起來就只有莊遲一個人對這樣的大學禮堂産生了懷疑人生的表現,莊遲愁苦地皺着臉仰起頭,可惡,穹頂好高,還能看到好漂亮的華蓋……

不管怎樣,因為造成的沖擊力太強,導致盡管莊遲完全沒有回想起任何關于開學典禮的劇情、也依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整個人都像是只如臨大敵豎着耳朵的警犬。旁邊的盧漫早就聽的昏昏欲睡,頻頻向她投來困惑的視線,內裏包含的意思大概是“需要聽的那麽認真嗎”。

當然,莊遲也根本不是在認真聽發言,而是在聽周遭的動靜,雖然說出來很荒唐,但她确實有在認真地回憶自己當初有沒有寫過讓淩璟那只鷹撞破禮堂玻璃飛進來幹點兒什麽的吊詭劇情——講道理,越想越覺得對當初的小莊遲來說好像完全有可能寫得出來。

“——下面有請新生代表發言。”

腦中的猜想正愈演愈烈的時候聽到了周圍波浪一樣泛起的細微嘈雜聲,莊遲一凜,下意識擡眼向臺上看去,然後撞進一雙清透眼眸裏。

“大家好。”

臺上的人正了正話筒,嘴上說着大家好,那雙漂亮眼睛卻只看着莊遲:“……我是新生代表,顧溪眠。”

顧溪眠柔和的聲音經話筒放大後稍有些失真,坐在第二排的莊遲卻依然被激的一抖,像是聽到她在耳邊說話一樣,從耳畔到後頸都微微癢起來。

……雖然之前覺得還好,但現在看來坐在前排果然不是什麽好事!莊遲一下子心虛似的猛低下頭去。她可還沒做好再次和顧溪眠見面的心理準備……話先說在前面,她對于怎麽解釋她能在初次見面時認出顧溪眠的事依然一籌莫展,現在根本對上眼神就想逃跑——是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對她太嚴苛了?她遇到顧溪眠的概率好像奇妙的有點高啊?

盧漫也難得睜大了眼睛,和周圍交頭接耳的學生們一樣發出小小的感嘆聲,在老師身後也要頂風作案地壓低聲音向莊遲說道:“她好漂亮啊。”

場下的學生們也大都在說着這件事,如果說昨天的傳聞還不足以讓人把顧溪眠的名字和臉對上號的話,今天的她則是完完全全地在全體新生面前亮相了,在這樣華貴精美的場景下都不會失色的美貌,當然會立刻引起熱議,應該很快就會成為全校範圍內的有名人吧。

莊遲已經聽到身後有人在說着她們昨天在校門口的那樁事,大約是目擊者,她聽了一會兒,隐隐心頭一動。

……如果,她是說如果的話,莊遲模糊地想,如果昨天是按原劇情去走的,那現在場下談論的話題……搞不好就會因為會聊到顧溪眠的信息素而帶上一些促狹的色彩吧。

全都是當初年少的自己在寫文時不會注意到的小細節,如今身處其中難免心情複雜,并帶出些還好昨天擋下了那只鷹的慶幸。而且不得不說,校服的西裝外套在這種時候意外幫上了莊遲的忙,能夠擋住她腕上的繃帶,不然大夥兒十有八九會順着注意到她就是話題裏除顧溪眠之外的第二個新生。

太好了,少一個人知道也是好的,她可不想成為什麽有名人。莊遲一邊想着這些事一邊聽着顧溪眠的發言,稿子寫得蠻公式,但能成為新生代表已經彰顯出顧溪眠的厲害了,畢竟新生代表是由新生裏高考分數最高的人擔任的。別看聖布萊斯頓的名字不靠譜,但錄取分數線相當高,真不愧是各方面都接近完美的女主角。

……女主角,總是往這邊看。莊遲想。先、先當做沒注意到好了。

但很遺憾,這件事明顯到連旁邊的盧漫也意識到了,她很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些,并向莊遲那邊靠了靠,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來:“……這位新生代表是不是一直在往這邊看啊?難不成是在臺上會很明顯地看到我在玩手機?”

“……”莊遲梗了一會兒,誠懇地點頭道,“……也有這個可能。”

一句話把盧漫吓得不輕,飛快地把手機揣回了兜裏,口中還念叨着“那剛才不是都被前面發言的領導和老師們看光了嗎”。莊遲默默不語,微妙地別過了視線。

而盧漫在不玩手機後沒有別的事幹,在安靜了一小段時間後又湊過來搭話:“新生代表脖子上戴着choker诶,看起來還挺沉的,這應該挺難受的吧?”

莊遲一怔,到底還是向顧溪眠看了過去,對上視線的時候剛好是一個句子結束的當口,仍在看着她的顧溪眠對她淺淺彎了彎眉眼,多停頓了一秒才繼續向下念。

……确實看起來比昨天要更加厚重一些。刻意不去多想顧溪眠這一眼裏表達了什麽,莊遲非常小心地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即使只是驚鴻一瞥,也足夠她注意到顧溪眠的choker不再是昨天那樣綢制的絲帶樣式,似乎換成了皮質的頸環。

“應該……是會不舒服吧,”莊遲看了半晌,小聲回應盧漫的同時又續道,“……但好像安全性會高一點。”

盧漫不太理解地重複着“安全性?”這個詞,而莊遲抿緊了唇,了然地想着,像這種設計的choker的話,鷹也很難一下子就扯開吧。

……但相對的,也有會因為一下沒扯開而被受力的choker勒着向後倒的風險。這種事顧溪眠一定也早就想到了,這樣看着就總讓莊遲感覺到一些“寧願那樣也不想要被扯開”的決斷來,讓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像是被無形的什麽勒着而感到隐隐發疼。

“——我的發言就到這裏。”

聽到了結束語,不知不覺中顧溪眠的致辭似乎已經結束了,莊遲看着她放下發言稿,在微微欠身後最後說道:“……祝願大家都能度過難忘的大學生活。”

臺下響起的掌聲要比前面任何一位發言人聽到的都要更大,連一直鼓掌鼓的很敷衍的盧漫都頗賣了幾分力氣,莊遲跟着鼓掌,心道對她來說、最後這句話是顧溪眠來講真是太合适了。

畢竟就是從昨天在校門前遇到顧溪眠的那一刻開始,莊遲的大學生活已經注定了會非常難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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