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哈日伊罕說：“嗯，是前幾個月我們放羊時遇到的大哥哥，他教我們的。”
井?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到柳呈筝，可是明明知道，不會有這麽巧的事。
“阿?？你在想什麽？”井?望着眼前升騰的煙霧出神，哈日伊罕偏頭問道。
井?回神看着哈日伊罕，半晌才開口說：“這坡上平時連個人都沒有，你們兩個小孩子，看到陌生人多少也要戒備一些，懂麽？”
哈日伊罕吐了吐舌頭，笑道：“那個哥哥不是壞人，我們的羊卡在溝裏的石頭縫裏出不來，是他幫我們弄出來的，所以才給他吃了煨土豆。”
“我也不是說他一定是壞人，只是讓你們平時小心着點，畢竟壞人腦門上也不會寫着字！”井?無奈的看了單純的哈日伊罕一眼。
有時候她還真是羨慕哈日伊罕，她從小生活在幸福美滿的家庭裏，眼前的景是廣闊的藍天，延綿的山丘，接觸的人，也是沒有被利欲熏陶過的最淳樸的人，自然能天生懷着一顆單純美好的心。
反觀她自己，反而覺得世俗醜惡。
在山上游蕩了一上午，臨近中午的時候，巴特爾大叔來換班，讓他們回去吃飯。
才進了院子的門，井?就聞到了濃香的羊雜湯的味道，熬登更是小跑着進屋去瞧，見廚房土竈上的大鐵鍋冒着騰騰的熱氣，濃香的味道就是從那裏面飄散出來的。
“阿媽！是羊雜湯麽？”熬登吞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那口鍋問道。
在一旁切蔥花的張姨笑着睨了他一眼：“就你鼻子靈，快去洗手，馬上就能吃了！”
井?瞄了一眼廚房另一頭的餅铛，果然是插了電的，心下一暖，伸手從身後抱住了張姨：“還是張姨最好了，還記得我最得意這一口！”
張姨停下手裏的刀，臉上流露出溫暖的笑意：“你別的都沒像你媽媽，就是這口味真真是随了她，就喜歡吃這個，我還記得我和你巴特爾大叔結婚那會，沒有一個人願意來祝福我們，只有她，跑了那麽遠的路，來為我送上祝福，那個時候的條件不好，我只能端得出一鍋羊雜湯來招待她，她卻說很好吃，一口氣吃了三大碗，我現在想起她那個時候的樣子，都覺得心窩子暖暖的。”
說完這話的時候，張姨的眼圈已經隐隐泛紅，井?想小貓一樣将臉貼在張姨的背上，輕聲道：“媽媽也和我提起過那時的事，其實那是她愛上吃羊雜湯的源頭，她說，在那個缺衣少食的時候，你和巴特爾大叔是把家裏最好的東西拿出來招待她，拿碗羊雜湯最好吃的原因是它裏面蘊藏的那層情義。”
“是啊！你媽媽一直是個重情的人，只可惜她沒有遇到好的愛情。”張姨嘆了口氣，忍住眼眶裏的淚意，擡起手繼續切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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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羊雜湯井?吃的很香，她之前在巴特爾大叔家裏住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羊雜湯配烙餅，之後她在很多飯店裏也點過這兩樣東西，但是味道總覺得差了很多。
吃完飯，哈日伊罕帶着熬登去給巴特爾大叔送飯，井?則幫着張姨用鍘刀切幹草。
張姨揮動鍘刀，井?坐在馬紮上送草，她送一下，張姨切一下，兩個人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配合幹活了，到覺得時間一下子又跳轉回到很多年以前。
那個時候還在讀初中的井?第一次來這邊過暑假，哈日伊罕和現在的熬登差不多大，每天跟在井?後面阿?阿?的叫，怎麽教她都不肯叫姐姐。
巴特爾大叔那個時候自己還沒有幾頭羊，一家人的吃食還是靠地裏的收成，井?從那個時候就很好奇，為什麽張姨這樣一個學歷和家世都不錯的女孩子，為什麽會不顧家人朋友的反對，執意嫁給巴特爾大叔這樣的山裏漢。
可是直到很多年之後，井?的媽媽去世了，她才有一點想明白了，愛情，是不挑背景和條件的，媽媽和張姨之所以能成為最好的朋友，或許是他們都一樣的注重精神層面的富有。
就比如張姨，為了和巴特爾大叔在一起，即便是衆叛親離了那麽多年，她還是咬牙挺過來了。
再比如井?的媽媽，為了能得到她爸爸的愛情，幾乎傾注了自己的一切，賭上了一生的幸福。
可他們的結局卻南轅北轍，由此，井?悟出了一個道理，愛情，終究還是要遇上那個對的人，才得圓滿。
“張姨，其實我一直都想知道，我爸爸媽媽的感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惡化的？”
井?之所以會這麽問，是因為自打她記事以來，父母的關系就是不冷不熱的，爸爸每一次回來和鄰居打招呼的态度都比和媽媽說話的态度要熱絡。
張姨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井?會冷不丁的提出這個問題。
“你這孩子，怎麽突然想起聊這個？”
井?低着頭道：“就是突然很想多了解一些爸爸媽媽的事，以前年紀小，判斷事情的視角難免有些狹隘，直到那時候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才覺得……”
張姨放下鍘刀拉過一邊的馬紮坐在井?對面，拉着井?的手沉聲道：“你這孩子自小就是心思重，一些不該你背負的東西，你也強加給自己！”
井?低垂着眼簾，拍了拍張姨的手背：“張姨，我現在就是想把那些東西盡可能的卸下來，才想要知道更多，了解更多，您和馬伯伯是最了解我父母的人，可馬伯伯總歸是男同志，我一個小輩，和他聊一些情啊愛呀的，總歸覺得開不起這個口，只能從您這裏下手了！”
看着井?唇角勉強牽起的那一抹弧度，張姨滿眼的心疼：“你問我你爸爸媽媽的感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惡化，這讓我怎麽回答？”
井?有些不明所以，蹙眉看着張姨，張姨深深的嘆了口氣：“你媽媽年輕時的性格開朗熱情，似乎做任何事都充滿了幹勁，自然她也很要強，這種性子，用在事業上自然是無往不利，可是用在感情上，卻造就了她一生的不幸。”
“您的意思是爸爸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媽媽？！”井?難以置信的看着張姨，她想過很多種造成父母感情破裂的原因，卻唯獨沒朝着這個方向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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