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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內科的住院區，早上醫生在查房，探病的家屬都聚集在電梯口，井?就站在人群裏，心裏十分的忐忑。

過去的幾年裏，每次她和奶奶的見面不說是雞飛狗跳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一次奶奶主動要求見她，着實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

随着保安大叔一聲：“可以進了！”家屬們魚貫而入，井?沿着過道走到了奶奶住的病房門口，深深的吸了口氣平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輕輕的扣了兩下門，然後将門推開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三人病房，奶奶就住在靠窗的那張床上，姑姑井瑟陪在她身邊。

見井?進來，姑姑似乎有些意外：“你……來了？！”

“是，奶奶的情況怎麽樣？”井?将帶來的水果和營養品放在床頭櫃上，小聲的問。

姑姑的眼眶有些發紅，眼底也布滿了血絲，撐着沙啞的嗓音說：“情況不是很好，醒着的時間越來越短。”

看着奶奶蒼白的幾近透明的臉龐，井?的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不管往事怎麽樣，她畢竟是自己的血親，更何況她因為父親的死而憎恨自己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就連她自己都認為是她害死了父親。

井?做好了心理準備，等一會不管從奶奶的嘴裏聽到怎樣的話，她都會受着，讓她撒完最後的氣，安心的去。

奶奶這一覺睡了很久，另外兩床的病人一個在吃早飯，一個被退出去做檢查，井?和姑姑之間也不是很親近，坐在一起也沒什麽話，病房裏，一時之間就只有隔壁病人吃飯的聲音。

來醫院之前，井?給井烨發了短信，井?是想着有他在，自己多少會有些底氣。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井烨是和大伯大伯母一起出現的，他們來了沒一會，奶奶就醒了，她看到井?的時候，怔了半晌，然後緩緩的将手擡起來一點點朝井?招了招：“來……”

井?猶疑着往前走了兩步緊貼着病床站定。

“坐……”奶奶将手放回床邊，輕輕的動了動手指，示意井?坐下。

“媽，不着急，井磬和小燦小煜都在路上，應該馬上就到了。”大伯母也走到奶奶跟前，趴在奶奶的耳邊輕聲說。

奶奶眨了眨眼睛，病房裏的氣氛莫名就變得凝重起來，井?也意識到，接下來恐怕就是交代遺言的場面了。

不一會，小姑姑井磬以及她的丈夫張雲山女兒張燦，井瑟的丈夫何全兒子何煜就都到了，兒女媳婦女婿孫子外孫全都圍在了奶奶的病床前。

“媽，我們都到齊了，您有什麽話就說吧。”大伯紅着眼睛啞聲道。

奶奶的視線在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終停在了井?身上，這時，她渾濁的眸中溢出了淚，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嘶啞：“小?，奶奶……要去見你爸爸了！”

不知道為什麽，只這麽一句話，井?的眼淚就不自覺的湧了出來，腦子裏一個曾經被奶奶怒目相視憎惡詛咒的片段都沒有，能看到的，只是眼前這個生命垂危的老人。

“奶奶知道，你爸爸是死于那場事故，不該怪你，可是奶奶……”說到這裏奶奶說不下去，呼吸急促的用手捂着心口，眼裏不斷的湧出淚水。

“奶奶我知道！您別說了，我都知道！”井?的眼淚也像是洩洪一般，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對于父親的死奶奶心裏未必不清楚，可之所以遷怒于她，不過是因為抵不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而她也确實脫不了幹系。

“你不要怪奶奶，你爸爸的撫恤金和事故的賠償金，奶奶一分都沒動，都給你留着呢！”說完奶奶看了大伯一眼，大伯轉身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到了井?面前。

看着這張銀行卡，井?的心口就像是堵上了什麽東西，半晌腦子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辦。

“拿着吧！這本來就該是給你的。”大伯将卡片塞進井?手裏，井?才反應過來，又将卡推了回去：“大伯，這錢我是不會要的。”

随着井?這句話的落地，所有人的視線都看了過來，她低着頭聲音不大但是卻字字清晰：“既然當初我沒拿，現在也不會拿，其實奶奶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爸爸，如今我也沒臉拿這個錢。”

大伯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神也涼了幾分：“你這是在怪我們當初……”

“不是！”大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井?打斷了，當初父親的事處理完之後，撫恤金和賠償款就到了，奶奶很明确的說這個錢井?休想拿到一分，而井?也根本沒有去争的意思，所以這麽多年以來，這筆錢在井?的記憶裏并沒有占什麽分量。

可是奶奶卻在這個時候又将這筆錢拿了出來，她雖然也不理解這前後矛盾的态度究竟是因為什麽，可是這筆錢她不能要，不是因為賭氣，也不是因為記仇，而是她真的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在害死爸爸之後，還用他的換命錢。

“大伯，奶奶，這是爸爸的命換來的錢，誰都可以用，可就是我不行，雖然那場事故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是當初如果不是我，爸爸就不會去漢墓，這個坎不僅僅是奶奶過不去，我自己也過不去。”

“與其說奶奶您這些年對我的種種是您的發洩，對于我來說何嘗又不是一種發洩呢，爸爸出了那樣的事，如果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我，沒有一個人懲罰我，我這些年又怎麽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大伯嘆了口氣再次将卡放進井?的手裏：“拿着吧！即便你不阻攔你爸爸再婚，他也一樣會接那趟活，你就不用再往自己身上攬了。”

井?原本還在推拒的手聞言一頓：“什麽……意思？！”

大伯從奶奶的床頭櫃裏拿出一盤錄像帶遞給了井?：“你拿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這些年，也是我們錯怪了你！你奶奶很自責自己過去那麽對你，這才讓我把你叫來。”

井?接過那盤錄像帶，雖然不确定裏面是什麽內容，但她知道，這肯定是父親留下的，心裏有種沉甸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