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光輝

首先,要讓紀浮橋知道,她現在處境危險,有很多人想殺她。

緊接着,在關鍵時刻,要及時出現,殺敵、救主、表忠心。

月不挽勾唇一笑。

她現在就站在暗門大殿之前,輕腳踏入,兩旁侍衛躬身颔首,并無人詢問阻攔。

進得大殿,月不挽立刻換了一副神色,“咚”得一聲撲倒在地。

“門主,月不挽有事急禀!”她裝出呼吸急促,卻強自鎮定的模樣,眼神示意左右。

紀浮橋也不急,輕撫了步搖,鈴铛作響。

她穩坐于大殿主位之上,緩緩開口道:“月不挽,何事使你如此慌張啊?”說罷讓左右侍從都退下了。

“門主,”月不挽沉着應答,“有人欲圖陷害您。”

“哦?說來聽聽。”

“門主也知道,在明月殿,無人不知血染煙羅的威名,卻不是人人都将那人放在眼裏。”月不挽沒有指名道姓,但她相信紀浮橋聽得懂。

承厭的殿主之位有名無實,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紀浮橋眼含欣賞,微微勾唇示意她說下去。

月不挽繼續道:“現在有人想讓他死。而且……”她頓了頓,“欲圖借我之手。”

“誰都知道,我月不挽是您的人,此事若從表面看起來是想嫁禍于我,但細思之,他們真正的目的是門主您!”

紀浮橋笑着點點頭:“你說的不無道理。”她看着月不挽,似乎看透了此人心中所想,“放心吧,你對我尚有用處,本殿自然不會棄你不顧。”

月不挽本來也說的是實情。無論紀浮橋相不相信,這世事半真半假,在心中播下一粒種子,有時候說不準會有奇效。

這些話,點到為止。

“您如同一棵大樹,而屬下只是其中的一片葉子,倘若您的地位不穩,屬下也不會好過。”月不挽道,“所以,屬下希望您的地位越來越高,斬下所以阻擋您前進的人,這樣一來,才會枝繁葉茂。”

紀浮橋笑而不語,卻也沒有怒色,當是不厭煩她的話。

沒有人不喜歡奉承,哪怕只是假話。

況且,這不是假話,倘若在暗門沒有紀浮橋,月不挽也許走不到今天這一步但如果時機成熟,月不挽不介意自己變作那棵大樹。

只是目前,還不到時候。她仍舊是一片渺小的樹葉,需要依附着樹根而存活。

否則外面風雨大作,将如何面對呢?

“屬下告退。”

果然,不出幾日,就傳來了承厭的死訊。

他的死震驚了整個生死城,作為一個引子,讓所有人嗅到了鮮血的味道。

據說他的死狀很慘,但夜無尋并沒有心情去追查。在生死城這個地界,死亡,僅僅代表着你沒能力活着。

沒有人會對他的悲劇感到憐憫,弱肉強食。

月不挽心中冷笑,也是西柔和她背後之人高估了承厭之死所帶來的影響,他的死只讓大家擔憂未來的局勢動向,人人自危。

誰又會在乎可憐的明月殿主是誰殺的?

這又不是外界,莫非殺人兇手還需得到懲罰不成?

癡人說夢。

而這反而是好事,因為在這個地方,你越是兇殘,越是惹人懼怕。

他人越是懼怕,你的地位就會越高,過得也就越好。

又有什麽所謂呢?

戴着兇殘的面具,亦行兇惡之事。

當年流浪颠簸,輾轉各地的月不挽,也曾心灰意冷地想:去哪都行吧,只要有個容身之地。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所謂陣營,對錯與否,其實并沒有那麽重要。

而這世間有許多事,實在令人很悲傷。

但我們無從改變,每一個人,只是想讓自己過得好,讓自己所愛的人,過得好。

只是不想再過那種為人欺壓、踐踏、□□的生活了,不想再過那種吃飽了上頓,還不知有沒有下頓的生活了。不想再……

是的,她月不挽走到如今,再也不想回到從前了。

那種滋味,被人所輕蔑、随意碾壓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啊。

倘若她如同夜無尋一般,有着強大的力量。

師父,或許便不用死了。

怪只怪,自己當時太年幼。

經歷了那麽多,無論處在什麽位置,月不挽意識到,她必須忍受些什麽事,這樣或者那樣。

在底層的時候,便要忍受最低的生活壓力。

而随着有一個地方容納了自己,便要付出相對應的東西,作為交換。

她慢慢變得光鮮亮麗,像是生死城暗門中一個驟然閃耀的星芒,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并且,忌憚。

羨慕、嫉妒、被他人視為眼中釘。

月不挽感受得到,這一切。

但她享受其中,因為萬事皆有因果。

這一路太多太多鮮血鋪路,沒有一個人的背後,是幹淨的。

位置越高,所承擔的也就越多。

她失去的太多,而今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還有什麽能夠失去的呢?

所以……

繼續前行吧。

即使未來多風雨。

哪怕還要被生活折斷多次,反複錘煉。她永遠都是她自己。

她堅定望着前方。

前方是無數臺階,通往着最高的路。

在這之前,她不能死。

那路的盡頭是什麽呢?等待着的是什麽?

無人知曉。

但她要去,無論如何也要去。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不管付出什麽代價。縱然萬劫不複,也要抵達彼方。

這是獨屬于她的偏執。

後來,紀浮橋幾乎是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明月殿主。

西柔或是她背後之人的詭計自然沒能得逞。可喜可賀的是,月不挽非但沒被拉下水,甚至還被提拔成為了暗門之主。

繼承紀浮橋的位置,在暗門是何等的光輝。

暗門二十殺手在內的所有人,沒有人不豔羨她。

月不挽也迎來了自己一生中,第一段可以稱作是輝煌的時光。

所有人見到她都是畢恭畢,不敢有所輕蔑。誰不知道,她現在是紀浮橋手下一等一的紅人呢。

甚至更超越了從前的“驚”。

再次見到西柔的時候,是在一個月圓之夜。

她脖頸上皆是猙獰的鞭痕,盡管努力地想要遮擋,依然無濟于事,那人這次下手是真狠。

月不挽無意羞辱于她,卻也沒心情跟這種人說話,徑直走過,卻被西柔叫住。

“月不挽!”

她語聲含恨,像是壓抑着綿長的怒火,“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得意極了?”

西柔像是失了控一般沖過來,晃着月不挽的肩,十指就快要嵌入她肩頭的肌膚。

月不挽有些嫌棄地略皺了皺眉頭,動了內力将西柔震開,女子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飛到了幾米開外。

只見月不挽居高臨下,輕聲道:“西柔,知道嗎?”她微微一笑,卻像個死神一般,那言語仿佛化為實質的利劍,“你早該死了。”

西柔不再妖嬈妩媚,也不再挂着盈盈的笑臉。她此刻神情扭曲,猙獰又可怖。

月不挽當初差點死在了此人手上。

即使回來,也是九死一生。

又憑何要以德報怨?

月不挽蹲下來,湊近她,饒有興味道:“來,告訴我,誰是你背後之人?”

見西柔不說話,她又呵呵笑出了聲,像是漆黑夜空中生出的鬼魅。

“不說啊?也可以。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西柔脆弱的身軀在發着抖,竟然覺得眼前的月不挽像是魔尊一樣可怕,死亡的氣息在萦繞,好似一個無底深淵,稍有忤逆,只會瞬間将人吞噬。

屍骨無存。

“我……”西柔張了張口,“我、我說。”

月不挽笑:“來,求我饒了你。”

西柔面色蒼白,那雙平日裏總是很嬌豔的櫻桃小嘴沒有絲毫血色,那表情好似下一刻就會被氣的吐血。

在西柔看起來終于要開口求饒時,月不挽打斷了她的話:“好了,沒興趣聽你說什麽饒命的話,況且你說了,以為我便會饒了你嗎?”

她笑了,笑得清脆又好聽。

聽在西柔耳裏,卻如同死神在靠近,最殘忍的鬼魅,也不過如此。

她眼裏漸漸露出絕望,失了往日的風采。

很少有人會這樣笑,難以形容,那是天生的殺神。

月不挽伸出手去,狠狠掐着西柔脆弱的脖頸,就像拎着一只小雞。

只要輕輕一擰,就會斷了。

然後源源不斷的血會流出來,淌了一地。

“……”月不挽深吸口氣,意識到這力量對自己的侵蝕許是愈來愈深了。

她渴望着鮮血。

月不挽松了松手,沒有讓西柔斷氣。

那人此時脆弱又可憐,一張漂亮的小臉憋出了青紫,月不挽故意在她傷口處流連。

西柔慘叫出聲,劃過寂靜的夜空,格外凄厲。

“說啊,”月不挽道,“是誰給賜你的傷口呢?真狠心哪……”她嘆了口氣,仿佛很是惋惜,“這麽一個美人兒,也下得去手。”

說罷勾唇一笑,意味深長。

“……”西柔很是害怕,她從未如同今日一般恐懼,月不挽此刻,比長明更加可怕。

或許是她看錯了人。

也跟錯了人。

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說啊,說了我就不殺你呀。”月不挽道。

可她的語氣卻是,你猜我殺不殺你?

西柔閉了閉眼,一滴淚滑落下來,此刻蒼白又無力。

罷了,長明,這個魔鬼一般的男人。

剛開始還只是哄着她、誘着她、安撫着她。

西柔以為自己是不一樣的,故而也從不在意他不斷地玩女人,幾乎每天都要死去的十多個少女……

她從不在乎。

哪知道後來長明便逐漸本性暴露,稍後不順便毆打她,根本不把她當作人看。

西柔漸漸明白,這個男人對自己,僅有利用,從來便沒有愛。

亦沒有所謂的不同。這世上的男人大多如此。

生死城的人只知道,長明殘暴,好女色。卻少有人親眼見識過,此人的狼子野心。

他不僅想做一殿之主。

多年來,長明一步一步去布局,暗中采取行動,都是為了逐漸蠶食其餘二殿的力量。

吞并他們,收為己用。

不難看出,如果有朝一日,他擁有了超越魔尊的力量,也一定會将魔尊踩在腳下。

雖然,這本就是生死城奉行的原則。

當西柔醒悟過來,已經被人手裏握有把柄。想活着,就必須一直做下去。

時青不會放過她。紀浮橋也不會。

任何人都不會放過她。

她自诩聰明過人,走到這一步,真可笑啊……

“我沒有別的可說,月不挽……”西柔臉上挂着蒼白的笑,“小心長明吧。”

其實月不挽心中早已猜到了。

只是聽到她親口說出,就更加确信。

那晚,風搖草數,明月高懸。

一個女子的生命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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