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還有一個小時練棋才結束,詹星鷺說結束還早,讓時硯先走,時硯卻說他不趕時間,可以等她結束。

他愛等就等,詹星鷺沒想管他,可她複盤的時候卻總是莫名的想到他還在外面等着。

詹星鷺想,或許是她最近吃素吃得有點多,消失的恻隐之心又回光返照了一下,這才會想到他。

她也沒做什麽思想鬥争,直接和溫子昂請了會兒假,跑去了校門口。

校門口馬路對面有個角落很不起眼,但停了一輛卡宴在那,就顯得有些顯眼了。

詹星鷺走過去,屈指敲了敲後座車窗。

時硯把車門打開,往裏挪了挪,輕聲對她說:“外面冷,上來。”

“我媽讓你帶的東西呢,給我吧。”詹星鷺坐上車,直奔主題。

時硯拿起旁邊的保溫桶慢條斯理的擰蓋子,“周姨炖了天麻乳鴿湯,很滋補,喝完再回去吧。”

……?

詹星鷺有些難以置信,“你來就是送湯?”

時硯把湯遞到她面前,聲音很輕,“經緯師兄說陸老師對圍棋社要求很嚴格,你的課本來就多,再加上練棋,應該很忙,要多補充營養才行。”

“今天我正好要回鏡湖公館,師母就讓我順路給你帶了湯過來。”

“……”詹星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湯還是熱的,她接過湯勺,喝了幾口,溫熱的湯下肚,身上也暖暖的很舒服。

詹星鷺又喝了幾口,一路走到校門口裹挾的寒氣也消散了不少,她頓了頓,低聲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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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硯笑了下,眸光溫柔又清朗,“你喜歡喝,我可以經常來給你送。”

“……”

詹星鷺偏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清清淡淡的說:“你不是三月份還有比賽麽,有空還是待着下棋吧。”

話音落下,她似乎又覺得不妥,頓了頓,又沒什麽語氣的補了一句,“免得給我爸丢臉,還沒拿世界冠軍呢就覺得自己戰無不勝連棋都不練了。”

關心他就關心他,還非得補那麽一句自欺欺人,嘴硬的小家夥。

時硯彎唇,聲音很低,略帶笑意的說:“好,都聽你的。”

詹星鷺沒再搭理他,喝完湯把保溫桶遞給了他,另一只手去拉車門,“我走了。”

“等等。”時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詹星鷺回頭看他,又垂眸看向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皺眉。

時硯頓了頓,松開她,嘴角彎起清淺的弧度,顯得很有分寸。

“周末回家嗎?”他問。

陸卓的規定是,周六和周日的上午都要在圍棋社練棋,但在圍棋社練棋還不如回家在她親爸的指導下訓練進步的快。

詹星鷺點了一下頭,“嗯。”

時硯眼底的笑意加深,聲線清潤又柔軟,“周五晚上我來接你。”

詹星鷺下意識的就想拒絕,但話到嘴角又成了另一個音調——“好。”

話已經說出口了,她也不想再浪費多餘的時間變卦,便直接下了車。

時硯降下車窗,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視線內,才升上車窗,吩咐司機開車。

詹星鷺回到圍棋教室時,已經将近八點半了,她複盤結束,已經九點了,但圍棋教室還有幾個同學在打譜。

文思思見詹星鷺收東西準備起身,上前說:“星鷺,結束了嗎?一起回去。”

詹星鷺點頭“嗯”了一聲,“走吧。”

溫子昂也起身收拾東西,“一起吧。”

晚上九點鐘的校園并不冷清,朝宿舍區去的路上,仍有些同學在走動,三人并肩而行,在路燈下落下長長的影子。

文思思偏頭閑聊,“星鷺,你剛才去哪了?”

詹星鷺語氣淡淡的說:“家人過來送了點東西。”

文思思點了點頭,随口問道:“東西送回宿舍了嗎?”

“……”詹星鷺輕扯了下嘴角,“喝了,送的湯。”

“……”

文思思幹笑了幾聲,“你家人好疼你啊,不過你是該多補補,畢竟還在長身體。”

溫子昂接話,“星鷺也是本市的,我家在西區,你呢?”

詹星鷺頓了頓,“靈江區。”

“靈江區……”文思思推了推眼鏡,滿臉好奇,“聽說靈江區有康城最有名的別墅區,還有在靈康江邊上超高層的頂級豪宅,偶像劇裏霸總的家都在那裏取景,你家離靈康江近嗎?”

“……”

詹星鷺輕輕彎了彎唇,“不近。”

文思思“哦”了一聲,又就着這個話題羨慕了一番偶像劇女主。

詹星鷺淡淡彎了彎唇,安靜聽她說話,忽然腦子裏“噼裏啪啦”的閃過一陣白光——

蘅園在靈江區,鏡湖公館也在靈江區,而康大位于靈江區西南邊的歷安區,時硯回鏡湖公館是怎麽順路順到康大的?

佟茉女士還真是毫不見外的把時硯當成親兒子使喚。

到了宿舍樓下,兩人與溫子昂分開,進了宿舍樓,文思思拉着詹星鷺小聲說:“我覺得溫學長對你有點不太一樣。”

詹星鷺不明所以,“哪裏不一樣?”

文思思“啧”了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就是不一樣啊,特別關注你,這幾天每天都特意送你回宿舍。”

詹星鷺有些不理解,“這幾天一起回宿舍的不是還有你,為什麽不是送你。”

文思思摸了摸腦門兒,嘆了口氣說:“不可能是我,我在圍棋社一個多學期了他都沒送過我好嗎,我又不像你這麽優秀又漂亮,有人追你很正常啊。”

詹星鷺偏頭看她,“你也很漂亮。”

她的語調很平淡,不是客套誇贊人的語氣,而是像在說一個既定的事實,在對某一物品或事件給出客觀中肯的評價一般。

文思思其實有點自卑,聽到別人誇自己會覺得別人是在客套,并不是發自真心,但聽到詹星鷺這面無表情的陳述,雖然她對自己的長相有自知之明但卻相信詹星鷺是真心的且是好意的,心裏莫名的很暖。

文思思抿了抿唇角,有些羞澀的推了推眼鏡。

詹星鷺也确實是客觀發表自己的看法,并沒有想那麽多,又淡淡說了句,“我還未成年,他不至于追我。”

文思思:“……”

無法反駁,但事實就是追了。

詹星鷺雖然這麽回應文思思,但還是想了一下,畢竟在大學裏,大家的年紀都在同一個階段,就算有人追也正常,無論如何,和溫子昂保持正常同學的距離總歸是沒錯的。

周五下課,詹星鷺和陸卓請假說要回家,陸卓想到她的情況,家裏就有圍棋大師,倒也不必死板的要求她在圍棋社訓練,便同意了。

她周五下午就兩節課,原本是和時硯約好四點鐘過來接她,但時硯給她打電話說臨時去見一個朋友,要到五點半才能過來。

詹星鷺的第一反應是,他竟然還有朋友?

再一反應就是,什麽朋友這麽重要?該不是談了女朋友吧?

再一想想,就他?每天的生活就只有下棋,身邊根本就沒有其他異性,上哪談女朋友去,別說女朋友了,男朋友也沒有。

她一直沒說話,時硯看不到她的表情,怕她炸毛,又略帶了幾分哄人意味的說:“等一會兒,給你帶你愛吃的那家抹茶毛巾卷,好不好?”

一想起來可口的抹茶小甜點,詹星鷺原本就沒炸起來的毛更加服帖了,但也并未喜形于色,語氣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挂斷了電話。

詹星鷺滿心期待着小甜點,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趟圖書館借書,時間一到立馬跑去了校門口。

黑色卡宴停在老位置,詹星鷺雖然有點想吃毛巾卷,但仍然是保持着優雅清冷少女的人設,淡然的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時硯拿出一杯抹茶紅豆奶霜,問她:“喝嗎?”

詹星鷺點了一下頭。

時硯插了吸管,遞到她面前,“小心燙。”

“謝謝。”

詹星鷺接過,喝了一口,又看了眼杯身上的标簽,三分糖,是她喜歡的味道。

時硯目光溫和的看着她,“抱歉,星鷺,我沒來得及去給你買抹茶毛巾卷。”

詹星鷺:“……”

失望是什麽滋味,她此刻深有體會。

“明天去給你買好不好?”他聲音低低的,聲線清潤柔軟,語氣帶着很明顯的哄人意味。

雖然她失望,但也不是不能忍,搞得她好像是什麽不吃到決不罷休嬌縱又任性的小朋友似的!

詹星鷺偏頭瞥了他一眼,語調平淡,“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

她沒有鬧小脾氣,時硯松了口氣,彎唇說:“那下次吧。”

詹星鷺靠在椅背上沒說話。

她忽然想起了文思思說記她的喜好很難,由此她又想起些別的,她偏頭看了向時硯,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他答應了她什麽事情卻沒有做到呢。

雖然她一直當他虛情假意,但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她都是實實在在的受到了他細致周全的照顧,她确實享受了結果,也習慣了他對自己的細致。

人性就是如此,習以為常了就會把別人的好當成理所當然,想不起來去思考他做這些事背後的原因。

但她一直都知道他很讓着她,以前年紀小不會去想太多,但慢慢長大懂事,身邊人對自己的好,她心裏都是有數的,而且,感受也會和小時候不一樣。

詹星鷺沒繞圈子,直接問:“你為什麽記我的習慣記得這麽清楚?”

他并沒有刻意去記,只要是關于她的,自然而然的就印在了腦海裏。

時硯頓了一下,略帶笑意的說:“我的記憶力好。”

“……”

他的記憶力是好,無法反駁……但詹星鷺哪是這麽容易被哽住的人,她又說:“你為什麽……”

她本來想問大家都是同齡人他為什麽對她這麽照顧,但這麽問略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或許是他的教養或許是她爸的關系,或許兩者都有,她頓了頓,轉了話頭,“即便你是我爸的學生從小住在我家,你也沒有義務為我做這些。”

時硯眸光動了動,深棕色的眼瞳裏流淌着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他聲音很輕,“我想這麽做就這麽做了,沒那麽複雜。”

窗外的天已經暗了,車內燈的光線昏黃照在他側臉,他神色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失落?

怎麽的,怎麽還不高興了呢?

其實,盡管平時她看他不順眼對他兇,但在心底裏,她早就習慣了把他當成一家人看。

她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麽會突然想起來和他說這些話,但他這副表情,詹星鷺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輕嘆了口氣,目視前方,淡淡說了句,“随口說說的,回家吧。”

時硯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直接吩咐了司機開車。

黑色卡宴從角落駛出,很快融入到馬路上的車流當中。

康大校門口站着兩個女生,視線一直追随着那輛黑色卡宴,直到它一個甩尾消失在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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