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雞門派
日照山,北山。
沿着石階往上,郁郁森木遮天蔽日,七月伏天拂來的風也帶着些寒意。
周負雪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頭的連天石階,糟心地想:“要不然,我還是下山吧。”
在他身後的石階上,一個藍衫少年手腳并用地爬上來,氣喘如牛:“十、十、十三師弟,師兄、師兄看你骨骼清奇,三千階于你而言如履平地,日後定能、咳咳、定能一飛沖天,成為一方大能。”
周負雪面無表情,綿裏藏針地說:“負雪還未入貴派弟子籍,以師兄弟稱呼怕是不合規矩。”
言外之意,我還沒入門,指不定的事兒別叫那麽親。
藍衫少年沈娣安完全沒聽出來他話裏的針:“什麽合不合規矩的,我們日照山從來都沒什麽規矩,十三師弟言重啦。”
周負雪:“……”
沒有規矩的野雞門派,他聽着更想下山了。
不遠處傳來清越婉轉的聲音,恍若天邊傳來:“前塵苦難轉瞬空,紅塵喧嚣方始初。”
長安二十六年,年僅十歲的周負雪從降婁國前來日照山拜師入道,還未走完山門那三千階便連着兩次升起棄道下山的念頭。
沈娣安連一個十歲的孩子都不如,每走幾步就要坐在石階上歇大半天,一張小臉慘白如紙,踩在石階上腳都在微微顫抖,似乎随時都能一頭栽下去。
周負雪始終站在他十步外,稚嫩的臉上滿是冷淡之色。
沈娣安爬得這麽費勁,還有精力和周負雪閑扯:“不過說起來規矩,日照倒是有幾條,不過無人遵守罷了,你入了山門後掌教定會讓你謄寫幾遍戒規,你到時就意思意思抄幾遍,別放心上。”
周負雪不知道其他門派是不是也像日照這樣随性,但是卻也是知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這句話,當即暗暗冷笑一聲,對這個沒規矩的野雞門派再次增添了幾分不屑。
沈娣安休息片刻,再次艱難地站起來往上爬,周負雪看着他步履蹒跚的模樣,心道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入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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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思考着要不要上去幫一把,面前連天的石階上突然出現了一抹紅影,如離弦的箭沖了過來。
來人一身烈烈紅衣,宛如身披烈焰地飄在半空衣袂翻飛,單腳踩在半空中一朵懸浮的紅蓮上,幾乎是頃刻間便和兩人擦肩而過,幾個起躍沖了下去,很快便不見蹤影。
周負雪眉頭一皺。
沈娣安險些被那紅衣人帶起的風刮下去,手腳并用地抓着一旁的樹穩住了身形,他看起來似乎想要罵人,但是大概顧忌到了周負雪,硬生生将那猙獰的表情硬掰成了溫文爾雅,瞧着有些牙疼。
周負雪:“那是……”
沈娣安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別管他,一條瘋狗而已。”
周負雪看着地上微微散去的紅蓮若有所思。
兩人還沒走上片刻,遠處再次掠下來一個紅影,平地刮起一陣風再次擦着他們的肩飛過去了。
周負雪:“……”
周負雪看着石階上和之前無二的紅蓮,擰起了眉頭。
而在後面的沈娣安差點又被掀下去,再也顧不得周負雪在此,朝已經沖下去的紅衣人破口大罵道:“我回去一定要找師父告你的狀!明燭你死定了我和你講!”
他一連串罵完了之後,才深吸一口氣,收回要吃人的猙獰表情,勉強朝着周負雪笑道:“見笑了,走吧,別和瘋狗一般見識,師父已經候你多時了。”
周負雪“嗯”了一聲,邊走邊思考方才那人為什麽會在短時間內連着出現兩次的。
還沒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來,面前再次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如同前兩次那樣,翩若驚鴻踏蓮而來。
沈娣安瞬間目露兇光。
那“瘋狗”像之前那樣從周負雪面前擦肩而過,眼看着就要越過去再次消失,一直低垂着頭的沈娣安突然從喉中低沉地發出一聲:“明——燭——”
那抹紅影愣了一下,還沒等沖下去,沈娣安突然伸出一只手,準确無誤地抓住了紅衣人的衣領,一把把他薅住,手臂用力狠狠地将他仰天掼在了地面的石階上。
只聽得“砰”的一聲,紅衣人猝不及防被摔在石階上,後腦直接撞在了厚厚苔藓下的石階上,好險沒把他撞暈。
沈娣安拎着他的衣襟坐在他腰上,眸中滿是兇光,咬牙切齒地看着明燭,一字一頓道:“我讓你停下來,你,聽到了嗎?”
明燭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看到沈娣安的眼神不斷在自己脖子上逡巡不去,似乎再考慮着要不要掐死他,他立刻擺擺手:“哎哎,老十,十哥,冷靜冷靜,沖動很容易引發心魔。且我剛剛經過了兩次,記得一清二楚,你真的沒有說過讓我停下的話,我、我我那麽聽話,若是你讓我停,我肯定二話不說停下來……啊!”
“十哥”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周負雪:“……”
身體孱弱但氣勢逼人的十哥毫不手軟地将明燭□□了一番才勉強消氣,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擺,重新恢複成了之前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模樣,變臉之迅速令人嘆為觀止。
明燭從地上爬起來,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周負雪:“哎,這人誰啊?”
周負雪微微颔首,沈娣安道:“他是我們十三師弟,名喚周負雪,我現在正要帶着他去見師父。”
明燭“哦”了一聲,顯然沒怎麽在意:“那你們就趕緊過去吧,耽誤了時辰師父又要發怒了。”
明燭有着一張雌雄莫辯的臉,相貌豔麗到幾乎算得上具有攻擊性,左眼底還墜着一顆淚珠狀的紅痕,越發顯得不詳。
他說話的時候,一雙桃花眸總是有意無意地往沈娣安手腕上的玉令上瞥,沈娣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涼涼道:“你要是敢搶我的玉令,就等着被師父罰禁閉一百年吧,到時候誰說情都沒有用。”
明燭抖了一下,才苦着臉道:“我哪有這個膽子啊,你可別擡舉我了。”
他說着轉身就要離開,身形極其落寞,還沒等沈娣安松一口氣,那剛才還說自己沒膽子的“瘋狗”突然出其不意的反手朝着沈娣安手腕上的玉令伸了過來,動作之迅速,姿态之熟練,一看就是個偷雞摸狗的老手。
沈娣安見狀冷笑一聲,微微側身後退半步,毫不客氣地朝着明燭的腰上狠狠踹了一腳:“去死吧,大師兄。”
“啊!”明燭猝不及防直接被踹得從石階上滾了下去,很快就沒了蹤跡。
周負雪:“……”
沈娣安居高臨下看着明燭慘叫着遠去,冷笑一聲:“活該。”
周負雪不着痕跡地深吸一口氣,木然道:“方才,你叫他什麽?”
“他是日照山大師兄,名喚明燭,他啊……”沈娣安敲了敲太陽穴,“這兒……有點問題,往後沒什麽事別接近他,省得被他帶壞。”
周負雪:“……”
沒有規矩的随性門派,身體孱弱敢毆打大師兄的師弟,和一個除了好看似乎一無是處的大師兄,周負雪今日第三次打起“要不還是下山吧”的退堂鼓。
日照山為五洲第一高山,東臨納言川,南近枯木林,因臨天險,而避世千百年不出。
周負雪和沈娣安花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日照山門前,前方幽靜的石階恍惚出現了一片白光,當腳邁上最後一層石階時,耳畔驟然傳來一陣洪鐘輕撞之聲,悠揚清脆,尾音清幽婉轉不絕。
面前白光宛如一雙手輕輕拂去,撥開層層白霧,最先映入眼簾的兩座石頭堆成的高塔,一左一右伫立直聳入天,兩排桂樹擁簇着中間青玉石板砌成的十二層臺階,上面已落滿了細碎的桂花。
再擡頭,便能看到郁郁蔥蔥的樹木間隐隐約約露出的高樓屋舍,如同世外桃源。
周負雪怔了片刻,微微側身看了一眼綿延而下的青色石階。
此時,鐘聲再次響起,如同波波漣漪,他背對着繁華塵世望着他一步步踏上的三千階梯,往日種種苦難恍若前生所遭。
果真應了方才那句:前塵苦難轉瞬空。
沈娣安晃了晃手上的玉令,解釋道:“我日照山弟子不可無故出山門,除非有掌教玉令,否則私自下山者就會像大師兄那個蠢貨一樣,在石階上來回奔走,永世都走不完那三千階。”
周負雪頓時明白了方才明燭會再三經過同一地方,以及想要奪取沈娣安玉令的原因,他心道:“那他方才說的沒有規矩,意思便是就算不遵守規矩也沒有辦法下山嗎?”
周負雪緩慢地跟着沈娣安往前走,那十二層臺階上顏色有明有暗,只是上面落滿桂花看的不甚明顯。
在跨過最上面一層階梯時,地面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接着一塊塊石頭從平地上緩慢破土而出,在第十二層階梯上再次搭了一層。
周負雪有些詫異地看着那憑空冒出的嶄新石階,不過他性子冷淡,不露出分毫情緒,不過沈娣安卻是察覺到了,他直接踩着上去了,回頭對周負雪解釋:“這是日照山的弟子階,弟子階在每個弟子入門時會被陣法催動出現,有了這十三階便說明日照認可了你。”
他說着,帶着周負雪穿過一條幽靜的竹林小道,舉目望去便是幾乎高聳入雲的高樓大殿,氣勢磅礴地立在山壁中,巍峨壯觀。
沈娣安站在臺階下拱手彎腰,揚聲道:“娣安帶降婁國周負雪前來拜見掌教。”
大殿的門緩緩打開,一個清越的聲音從中傳來:“進。”
兩人步履輕慢地走進去,大殿中空曠清冷,一個青衣的男人坐在首位上姿态優雅地喝茶,一旁放着一尊香爐,煙霧袅袅從中飄來,整個大殿都充斥着清淡的桂花香。
沈娣安站定,恭恭敬敬朝着首位的人行禮:“見過掌教。”
日照山的掌教是個極其年輕的男人,看着約摸二十多歲,容貌極其貌美,長發懶散地用一條青色發帶綁起垂在背後,看着有些慵懶随意。
他眸子狹長,始終都是半阖着,懶散又冷淡,目光落在人身上時仿佛有千斤重,停留時間久了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周負雪被他瞧了一眼,緩慢屈膝跪了下來,朝着他端端正正行了弟子禮,不卑不亢道:“周家負雪,見過歸寧真人。”
歸寧真人懶散地打量了他幾眼,才道:“起吧,前塵種種,皆為塵土,往後便是我日照的人了,喚我師父便好。”
周負雪起身,道:“是,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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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名,重生文,可能會改個文風寫,求收藏麽麽噠。
歲晏一生機關算盡,殚精竭慮多年,終為效忠的主上平反。
不料到最後卻被那人賜下一杯毒酒,落了個慘死荒園的下場。
一朝大夢初醒,重回年少時,複仇虐渣……
啊?什麽?不複仇不虐渣啊?
歲晏:活着太無聊了,誰能弄死我,我下輩子為他當牛做馬。
好極了,重生不求生,改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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