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百劍山颠

明浮華厲聲道：“陸青空，将船靠過去！”

陸青空卻不管不顧，踩在船頭，從袖子裏胡亂翻出來一個精巧的鞭子和一把小巧的□□，趁着長鳶再次呼嘯而來時，用弩将那縮成一團的鞭子直接彈到長鳶撲扇的翅膀上。

明燭：“浮浮浮華！”

鞭子落到了長鳶翅膀上，微顫一下，接着原地騰起了宛如藤蔓的黑繩，仿佛有生命一般呼嘯朝着那長鳶的枯骨蔓延纏繞上去。

長鳶猛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尖嘯，兩只巨大的羽翅被那密密麻麻的繩子繞住，很快便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朝着船只倒了過來。

船只被毀了一只木翅，早就飛得橫七豎八，明燭有好幾次險些被甩出去，他将周負雪和游女護在懷裏，死死抓着船沿，捂着嘴好像馬上要吐了。

明浮華也站得東倒西歪，見到長鳶那龐大的身軀勢如破竹般朝他們砸來，情急之下猛然揮手傾瀉而出一股靈力，在面前築成一道冰牆妄圖抵擋住長鳶的勢頭。

“陸青空！”

陸青空滿眼狂熱地看着那不斷掙紮的長鳶，還有閑情在旁邊喃喃自語：“長鳶，長鳶，百年難得一遇的行風之物，實沈國的行鳶便是由他們的枯骨建成，死去的枯骨都有日行千裏的功效，更何況活着的。”

他邊念叨着一邊操控着船只的陣法，緩慢朝着不遠處的高臺上靠去。

而那長鳶身形龐大，竟然直接撞碎了明浮華的冰牆，雖然沖勢有減，但因為身上的束縛它更加狂暴起來，那雙空蕩蕩的眼眶死死地盯着他們，仰天尖嘯一聲，拼着最後一絲力量也要用身軀将這渺小的蝼蟻給擊潰。

明浮華：“陸青空，快一些，再快一些！”

陸青空不慌不忙：“已經很快了。”

話音剛落，船只靠在高臺邊緣，陸青空一躍跳了上去，眼睛還在盯着那咆哮着而來的長鳶，滿是違和的興奮之色。

明浮華踩在高臺邊緣，朝着明燭伸出手，道：“快來，我們到了。”

明燭軟着腿拎着兩個小崽子快速跑過去，他剛把游女送到高臺上，身後便傳來了長鳶的一聲尖嘯，明燭根本來不及回頭看，急急地想要再将周負雪推上去，突然，一旁的陸青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哦，時間到了。”

Advertisement

下一瞬，他腳下一空，船只陣法消散，重新變回了一只小巧的木船，随着明燭和周負雪一同跌落了萬丈深淵。

長鳶後繼無力，翅膀動都動不了，一頭撞在了山壁上，也跟着一同墜落下去。

“哥！”明浮華眼睜睜看着明燭從她面前跌落下去，整張臉慘白得可怕，她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将游女往旁邊一推，縱身一躍，跟着明燭跳了下去。

陸青空扒在高臺邊緣往下看，片刻之後和留在高臺上的游女大眼瞪小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比較好。

游女癟着嘴，輕輕扯了扯陸青空的袖子，抽噎道：“他們……他們掉下去了，這山那麽高，會不會出事啊？”

陸青空無論對着什麽人都是那副欠揍的爛性子，他不耐煩地甩開游女的手，糟心道：“你問我，我怎麽會知道？”

游女本來就害怕，乍一被兇，整個人都委屈起來，她咬着下唇強行忍了半天，但是還是沒忍住，突然“哇”的一聲放聲哭了出來。

陸青空：“……”

陸青空根本就不會哄孩子，被游女哭得手足無措，只好強裝冷漠地威脅她：“別哭，再哭我也把你扔下去！”

游女哭得更大聲了。

陸青空：“……”

陸青空生平第一次遇到了不能用冷臉來解決的情況，僵在原地半天，才強迫自己放輕聲音：“別、別哭了。”

游女險些把自己哭抽過去，臉上全是髒兮兮的淚痕，揉在眼睛上的手在微微顫抖。

陸青空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在其他三人生死不知，又和一個性格乖戾只會兇她的師兄一起相處的情況下，她最需要的并不是這句沒用的“別哭”。

陸青空輕輕跪在她身邊，将她的手拉了下來，僵着臉別扭地說：“別怕。”

游女愣住了。

陸青空單膝跪着，和身形纖瘦的游女差不多高，一伸手将她抱在懷裏，磕磕絆絆地安慰：“浮華師姐那麽厲害，一定、能把那兩個人救回來的，我們先去百劍山找你要的東西，等他們來尋我們，好不好？”

這是陸青空自小到大頭一回溫聲軟語地安慰人，他一邊說一邊耳根發紅，同時咬牙切齒地心想：“要是說這些話她還繼續哭，我就真的不管她了。”

好在游女是個懂事的，有了陸青空這句話，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拼命點頭：“嗯嗯，師姐一定會沒事的！”

陸青空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站起身紅着耳根往前走，含糊道：“走，我們先進去。”

游女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她也是個不記仇的心寬人，陸青空兩句安慰便将原先兇她的事一筆勾銷，還有将他歸為“會安慰自己的好人”的打算。

她絲毫不怕陸青空渾身的冷意，湊到他身邊眨了眨眼睛，軟聲道：“師兄，我能牽着你的手嗎？”

陸青空立刻把爪子縮回了袖子裏，冷着臉道：“不能。”

游女頓時失望地垂下了頭。

陸青空又走了幾步，又突然覺得自己方才那句話太冷硬，想了半天才朝後面的游女伸出一只小指，別扭道：“就……就牽、牽一下。”

游女頓時歡呼地撲了上去，柔軟的手抓住陸青空修長的小指，仰着頭沖他笑：“謝謝師兄！”

陸青空立刻把頭別過去，耳根紅得幾乎要滴血，幾乎同手同腳地走進了百劍山中。

百劍山入口處是一只如同巨獸獠牙大張的枯骨，裏面漆黑一片，時不時有風穿過洞口的嗚嗚聲傳來，極其滲人。

陸青空性子詭谲，向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哦，現在可能多了一項令他懼怕的，那就是小師妹的眼淚，他從那宛如百寶箱的袖子裏掏出來一枚白色的靈石，底托出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陣法，被他指腹掃過，靈石頓時傾瀉出一道柔和的光芒，将周遭照亮。

游女對于自己新奇的事物一律都是狂吹不止的：“哇！師兄，這個會亮的靈石好厲害啊，地下的符咒是你自己刻上去的嗎？這麽小你是怎麽刻上去的啊，太厲害了吧。”

陸青空對游女的贊嘆沒有絲毫的自豪之情——連明燭那樣裝腔作勢的廢物都能被游女各種贊嘆厲害，陸青空頓時覺得這誇獎含的水分太多，不要也罷。

陸青空牽着游女緩慢走進了洞口，感覺到一股陰冷的風迎面而來，即使是炎日也讓兩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陸青空面不改色帶着游女走過一條狹窄的洞口，接着面前豁然開朗，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般，連周遭的氣息都瞬間變了。

首先映入兩人眼簾的是一把插入地面的巨大到幾乎直聳入天的長劍，如同一尊頂天立地的神明睥睨無雙地伫立在這巨大的空間中，即使長劍全身都綁縛着密密麻麻的粗大鎖鏈也依然掩飾不住那浩蕩的劍氣，令人僅僅只是看上一眼都心生畏懼和崇敬。

那粗大的鎖鏈上刻着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法陣，不知道這陣法是多少年前的了，有些地方已經生鏽脫落了，但是還是盡忠盡職地發着紫白相間的光芒，将這把陰邪之劍死死困在這百劍山中。

而周遭一望無際的山壁上全都都是插入山壁半截的各式各樣的兵器，劍鋒被中央鎖鏈的紫白光芒照耀反射，使得整個空間中一片通明，流光溢彩。

陸青空是個廢靈脈的，什麽都修不得，和無靈脈根本沒什麽分別，他站在那面對着浩瀚無邊的劍氣，有種腿軟想要跪倒的沖動。

反觀游女，她滿臉好奇地打量着伫立在中央的巨劍，眸中全是好奇和震撼，卻無絲毫驚恐畏懼。

她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突然拉着陸青空的手往前跑去，嘴裏歡快地說道：“師兄師兄，快來看！”

陸青空險些被他拉了一個趔趄，不過好在她這一下，将陸青空從被劍氣震懾住的狀态下拉了回來，僵住的身體也瞬間能動了。

游女注意到的地方是一塊伫立在長劍腳下的巨石，上面龍飛鳳舞地刻着“百劍山”三個字，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陸青空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百”字上的一橫，似乎有些奇怪。

陸青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上去，但是還沒碰一下，“百”字微微扭曲，瞬間幻化成了一張吊詭的人臉，嘴巴大張，發出沙啞的聲音：“還……還我……咔咔……”

游女：“啊啊啊！”

陸青空：“……”

陸青空飛快地将手縮了回來，後退數步才穩住，雖說他膽子很大性子奇異，但是這突然在石頭上現出的人臉還是讓他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

在聽到游女害怕的慘叫，他才猛然穩住了，重新端回了師兄的穩重，将游女護在了身後。

那人臉還在拼命地張着嘴，嘴裏發出不知所雲的話。

陸青空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游女的手臂，才壯着膽子往前走了一步，此時那人臉才勉強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把我……的東西……還……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