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知苦痛
周負雪迷迷瞪瞪地張開眼睛,愣了片刻才發現自己整個正不着地地懸在半空,腳底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一只手正抓着自己的手腕死死用力,仿佛在想着把他拖上去。
周負雪一擡頭,便對上了明燭那張俊美無俦的臉。
明燭一只手抓在山壁上的一把劍柄上,一只手拽着周負雪,正在吃力地把他往上拉,此時見到他醒來,蒼白的臉上面前浮現一抹笑,柔聲道:“沒事兒哈,師兄馬上拉你上來。”
兩人不知道往下墜了多久,腳底的深淵不斷拂來一陣徹骨的寒意,讓周負雪不禁哆嗦了起來。
明燭一直妄圖把他拉上來,但是不知是不是沒力氣了,試了好多次全都無功而返,他勉強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師兄一定不會放手的。”
奇怪的是,在馬上就要摔死的險境中,周負雪竟然意外得不覺得害怕,仿佛無論在什麽樣的險境中,只要有人朝他伸出一只手,讓他覺得有所依靠,他就能無所畏懼。
他乖順地點點頭,餘光一掃,這才突然發現明燭抓在劍柄上的那只手已經全是鮮血,白色的袖子上血紅一片,正在滴滴答答地朝下落着血珠。
周負雪一驚:“師兄,你的手?”
明燭露出疑惑的表情,順着周負雪的視線看向自己吊在上面的手,觸及到那血淋淋的手他自己似乎也愣了,不過很快他便“哎呦”了一聲,滿臉痛苦道:“疼死我了,我的纖纖玉指要廢了,師兄我又少了一項能吸引小姐姐的優勢……”
他這瞬間變臉的姿态實在太過詭異,饒是周負雪滿心都在替他擔憂,還是看出了些許端倪。
那麽嚴重的傷他自己應該有所察覺才對,為什麽反倒是周負雪提起來他才突然注意到一樣?
兩人吊在半空半天,很快明燭的手就開始支撐不住地微微抖了起來,他皺着眉頭,哭喪着臉道:“師弟,對不住,師兄可能要松手了。”
周負雪:“……”
周負雪原先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不過話音剛落,他便感覺明燭抓着自己的手似乎松了松,接着剛才還在說不會放手的明燭低着頭朝着他苦澀一笑,道:“師弟,保重啊。”
說完,他的手一松,周負雪直直地朝着黑暗中落了下去。
周負雪被丢下去時臉上依然是滿臉茫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離得越來越遠的明燭,不明白為什麽那人上一刻還在信誓旦旦地坦言守護,下一刻卻能這麽輕巧地将自己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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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境中的救命稻草被毫不留情地割斷,周負雪渾身發冷,只覺得血脈也幾乎被凍實了,痛得他呼吸不過來。
他眼眶中似乎有淚溢出,不過很快便被下墜的沖力激得飛灑在空中,呼嘯風中只能聽到他的一聲微弱的哽咽。
就在他滿心絕望時,眉心突然感覺到一股熾熱鑽出體外,接着一股巨大的紅蓮憑空出現,将周負雪整個人團團圍在其中,将他下墜的沖勢緩住,緩慢落在了地上。
周負雪恍惚間聽到一聲微弱的嘆息,接着眼前紅蓮緩慢枯萎消散,在他身邊散成點點紅光,落地成為一朵朵虛幻的蓮花。
周負雪捂着發熱的眉心,臉色恍然,這似乎是明燭在日照山上點入自己眉心的那股靈力,當時明燭滿臉吊兒郎當地說是見面禮,周負雪原本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關鍵時候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難道明燭方才就是想到了這個保命符,才把自己扔下來的嗎?
這麽一想,周負雪原先枯死的心頓時枯木逢春,再次鮮活了過來。
他從地上坐起來,腳底的紅蓮已經全部消散了,周遭一片灰暗朦胧,即使黑暗中什麽都沒有,脫離掌控的感覺還是讓人心生畏懼。
周負雪正在想着要如何爬上去找明燭,耳畔突然傳來了一串腳步聲,明燭手中托着一盞發光的掌心蓮,緩慢朝他走了過來。
周負雪一愣,立刻迎上了前:“大師兄。”
明燭的臉色慘白得有些可怕,他勉強笑了一聲,伸出手摸了摸周負雪的頭,有氣無力道:“沒摔疼吧?”
周負雪搖搖頭,道:“我沒事,你的手怎麽樣了?”
他感覺到明燭身上的血腥氣似乎更重了,連忙抓住他手上的手,看到他那血肉模糊幾乎露出白骨的掌心:“怎麽會這麽嚴重?疼嗎?”
問完他便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明燭平時擦破點皮都要哀嚎半天的人,現在連血肉都翻出來,對他來說簡直就算得上是奄奄一息幾乎歸西的傷勢了。
明燭伸手将外袍解下,胡亂纏在了手上,他看起來疼得不輕,龇牙咧嘴道:“這次回去我可得找師父好好邀一邀功,這傷……嘶,夠我修養一年的了,哎對了,看在我傷這麽重的份上,求求你可別在拉着我每天去上早課了。”
周負雪頓時哭笑不得:“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着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周負雪扶着他尋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看了看昏暗的周遭,他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們已經進來百劍山了嗎?”
明燭将掌心蓮放在一旁,伸出手往旁邊随意一抓,直接摸到了一把滿是鐵鏽的劍,他眸子微微一沉,神色有些肅然:“不,這裏不是百劍山。”
周負雪疑惑地看着他。
明燭沒有多做解釋,他将掌心蓮撿起來,帶着周負雪往前方走了片刻,面前瞬間豁然開朗,紫白色的光芒照耀整個山壁。
一把巨大的長劍倒插入頭頂的山壁上,劍柄懸在半空,四周滿是黑色的劍氣在劍刃上來回穿梭,呼嘯聲響徹整個空間。
明燭将掌心蓮滅了,走向一旁的山壁——拿山壁上滿是刀鋒在外,刀柄插入山壁的兵器。
明燭輕聲道:“這裏是廢劍冢。”
百劍山有正反兩面,正面是常人都能進入,還可随意尋找兵器認主,而反面則是位于萬丈深淵之下巨劍劍尖朝上直插進山壁,廢舊沒有器靈的兵器劍柄入壁,劍尖朝外,全是不可認主的廢器。
廢劍冢中是每把兵器被主人丢棄後重歸之所,他們大多器靈消散,而兵刃上卻依然殘留着死于劍下常年徘徊不去的亡靈。
亡靈吸收巨劍上的陰邪之氣化為厲鬼寄宿廢器當中,一旦出世,便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他們在來之前,歸寧真人千叮咛萬囑咐不可入廢劍冢中涉險,可是沒想到這兩人還沒進百劍山,就陰差陽錯地入了這避之唯恐不及的廢劍冢。
明燭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才好。
周負雪看了看周遭密密麻麻的插滿劍尖的山壁,一時間只覺得頭皮發麻,他扯了扯明燭的衣服,正要說話突然感覺到自己手中一片粘稠,伸手一看滿是鮮血。
周負雪皺起了眉,神使鬼差地往明燭背後一看,這才驚恐地發現明燭的背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全是血。
周負雪幾乎失聲:“師兄!”
明燭背後的傷口看起來已經有些時間了,血順着衣服一直往下滴,将他衣衫險些染成一件血衣。
方才明燭一直都在他身邊,所以一時間才沒有瞧到他後背的慘狀。
明燭臉色慘白,嘴唇全無血色,他似乎不太明白周負雪為什麽突然這麽着急地喊他,還以為他是怕了,所以打腫臉充胖子地揚起一抹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安撫他,道:“不怕不怕哈,廢劍冢之所以被外面的人說的那麽可怖,是因為中間那把長劍中居住了太多的亡靈厲鬼,只要我們不去主動招惹,他們斷然不會為難我們的,我們先回方才掉下來的地方,你浮華師姐可能會過來找我們。”
他正嘚啵嘚啵安慰周負雪,卻發現那小孩似乎沒有被安慰到,反而眼圈都紅了。
明燭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在自己面前哭,連忙投降地哄道:“不是說了沒事嗎?怎麽還哭上了?別怕啊,有師兄在呢。”
周負雪使勁摸了一把眼睛,冷冷道:“你不覺得疼嗎?”
明燭立刻捂住了手上的手,哀嚎道:“疼!怎麽不疼?快要疼死我了,要不你給師兄吹一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周負雪:“……”
周負雪痛恨他把自己當成孩子來哄,恨得咬牙切齒,冷冷道:“你背後受了那麽重的傷,那血幾乎都要流幹了,你都沒有發覺嗎?”
明燭反手摸了一把自己後背,果然觸到了一手鮮血。
他明顯的呆愣讓周負雪瞬間就抓住了些蛛絲馬跡,不等明燭做出痛苦狀立刻追問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感覺不到疼?不要騙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明燭被他噎了一個跟頭,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同時心裏唉聲嘆氣:“怎麽小孩子一屆比一屆難帶?竟然膽大包天地敢審問起師兄來了,真是被寵得要蹬鼻子上臉了。”
明燭失血過多,眼前一陣陣發昏,也沒精力來扯謊,只好随口敷衍道:“那不是我的血,是我剛才殺了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圈沾上的。”
周負雪:“……”
周負雪氣得眼睛都要紅了,恨不得把他毒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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