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勾連游女

“把我……的東西……還……還來！”

“你這……偷……偷東西的……無恥小人！”

百劍山劍光肆意，如利箭破劍之聲，配合着那石碑上吊詭的人臉發出的陰冷聲音，讓陸青空無端起了一身冷汗。

游女躲在他身後，顫聲道：“師……師兄啊，那到底是個什麽？為什麽石碑會說話？”

陸青空強行穩住，試探半天才确定那石碑上的人臉只會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似乎并無其他可攻擊的手段，才走上前，試探道：“誰偷了你的東西？”

那人臉猙獰得更厲害了，嘶聲道：“日照山服……你們日照的小崽子……偷了我的劍……竟然還敢前來？真是好大的膽子！”

陸青空和游女相互對視一眼，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解。

陸青空正要再開口詢問，一直抱着他手臂的游女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将陸青空往前面撲過去。

雖然游女只是個十歲的半大孩子，但陸青空常年悶在房中擺動陣法，身形瘦弱手不能提，猝不及防竟然直接被游女撲了個正着，兩人一同倒向一旁，狼狽地手腳相纏滾做一團。

陸青空的後背直撞到礫石凸起的石壁上，痛得他皺起了眉，不耐煩道：“小兔崽子你……”

話音還沒落，原地轟然一聲，一條猩紅的長鞭直接将方才他們站的地面甩出一道裂痕，如果不是游女撲開了他，兩人指不定被那淩厲的一鞭拍成肉泥了。

“師兄。”

陸青空擡起頭，游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了起來，瘦小的身形擋在他身前，修長的手在微微發着抖。

在她面前，一個紅衣翻飛的女人腳尖微垂，居高臨下地看着腳下的蝼蟻，絕美面容滿是倨傲冷然，仿佛看上他們一眼都是髒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從腰間分叉的衣擺随風拂起，露出兩條纏着紅色交叉緞帶的修長的腿，猩紅如血的唇微啓，悠然道：“不堪一擊的蝼蟻。”

石碑人臉“咔咔”兩聲：“紅雪，殺了這兩個日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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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雪高高發髻上墜着血色的流蘇，随着微風微微飄動，她紅眸微動，低聲道：“是。”

陸青空瞳孔微縮，本能地想要将擋在他前方的游女護在身後，不過他還沒出手，游女就從腰間磕磕絆絆地拔出了一把木劍——那木劍大概是她的師姐們給她刻來玩的，上面滿是斑駁的刻痕，劍柄上還被她刻了歪歪扭扭的名字。

她握着木劍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就如同孩童玩耍般做出別扭的持劍起手式，她顫聲道：“是……是他們先動手的，游女……只是想保護師兄……”

陸青空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麽，厲聲道：“游女！快回來！”

如果他細看之下就會發現，游女根本不是因為害怕而劇烈發抖，倒是像見到了一樣極其合乎她心意的玩物，拼命壓抑着沖上去奪過來的沖動——因為那種情感太過劇烈，她握着劍柄的手都一片青白，微微顫抖。

紅雪狹長眸子橫掃她一眼，冷聲道：“蝼蟻們，把你們之前搶走的誇玉劍還回來。”

“誇玉劍？”陸青空愣了一下，接着頓時沉下了臉色。

整個日照山誰人不知明燭從百劍山帶回來的兵器正是誇玉劍，他每次得意洋洋地吹噓着自己是如何過五關斬六将才将誇玉劍拿到了手，但是卻從來沒說這把劍是他從別人手上搶來的！

不過仔細一想，能做出這種放縱不羁又無恥之事，的确是明燭的作風。

背對着陸青空的游女那張稚嫩無害的小臉上依然挂着平日裏燦爛無暇的微笑，她偏過頭，甜絲絲地朝着陸青空笑道：“師兄呀，游女好像找到自己想要的兵器了。”

陸青空似乎被她這個笑容驚住了，想要護住她的微擡的手僵住，愕然看着她。

游女眸子彎成月牙，明眸清澈，因為笑得太甜臉上還微微露出兩個梨渦，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漂浮在空中的紅雪，笑吟吟道：“既然大師兄當年可以搶走誇玉劍，那我如果把她搶走，也是可以的咯，師兄你說是不是啊？”

陸青空：“……”

紅雪：“……”

紅雪冷豔的臉上終于浮現一絲惱怒之色，她猛地一張手，發髻上的流蘇驟然漲出粗壯的鞭藤，尖嘯一聲朝着那個渺小大言不慚的人赫然砸下。

游女站在原地，彎月般的眸子看着頭頂張牙舞爪的鞭藤，絲毫不覺得懼怕，她擡起手中平時拿來玩耍的木劍，極其生疏地輕飄飄往面前襲來的鞭藤一揮。

陸青空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半空的鞭藤猛然炸開，天女散花般頹然墜下，幾息之間散落了滿地。

游女依然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而懸在半空的紅雪綁着流蘇的發髻猛然散開，墨發落花流水鋪了滿背，随着她的裙擺翩然飛舞。

紅雪不動如山的臉上終于崩開一條裂縫，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劍就将她的鞭藤悉數斬斷的小女孩，紅唇微顫：“你……”

游女癟着嘴，似乎有些不開心：“都說了是你們先動手的，游女只是想要保護好師兄，并不想殺人。”

石碑人臉也愣了一瞬，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不堪一擊的小女孩竟然是個韬光韞玉的厲害人物，紅雪在百劍山中是除了誇玉劍外靈力最強的器靈，雖說有輕敵之因，但是被一個女孩輕飄飄一招逼成這樣，也算是很了不得了。

紅雪腳尖輕踮，身形翻飛輕巧落在石碑旁，冷聲道：“這個孩子身上有三套完整的靈脈傳承，恐怕是勾連家的人。”

人臉咬牙切齒：“不能殺嗎？”

紅雪道：“不可。”

兩人兩句話的功夫，拎着木劍的游女已經腳尖掠地，身形如同鬼魅般沖着她飛過來，她雙手抓着木劍的劍柄，舉過頭頂“啊”了一聲，眼睛眨都不眨地朝着紅雪劈下。

紅雪發絲淩亂，眸子發紅霍然回頭，手猛地一揮，一條漆黑的鞭子從她手腕漆黑的印記處鑽了出來，在游女劈下來之前狠狠一甩。

木劍和長鞭當空對上，連接處當即震出一圈扭曲虛空的漣漪，山壁被撞得一陣巨響，簌簌掉落無數兵刃，就連中央滿是鎖鏈的巨劍也微微顫抖了一瞬。

游女被擋住木劍，非但不後退，反而伸出手去抓那宛如黑蛇的鞭子，她星眸張大，滿心歡喜癡迷地看着紅雪，喃喃道：“姐姐你太好了，我真的太喜歡姐姐了，跟游女走好不好啊？”

紅雪眸子一寒，寬大的紅袖淩空一揮，直接将游女瘦小的身體猛地彈開，她冷聲道：“放肆！”

誰知游女被甩飛後，手中抓着的長鞭一直未松手，她竟然使勁繃緊長鞭，往後倒飛的身體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半圓，接着腳尖在石壁上一點，如同離弦的箭再次朝着紅雪沖了過來。

紅雪當機立斷舍棄長鞭，飛身後退數步，将手按在了石碑上，冷聲道：“誇玉劍不在他們二人手上，我無法奪回，只能先回去，等候時機。”

石碑仍是忿忿不平，但是掃了一眼那瘋狗似的游女，才猛地微微扭曲，重新變回了那龍飛鳳舞的“百”字，而紅雪的身影也逐漸消失，紅色的靈氣像是被什麽牽引着鑽入石碑中。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融入石碑中時，肩膀突然被人抓住了，她霍然回頭，便看到游女正滿懷期待地站在背後，她雙頰微紅，羞赧地看着紅雪，小聲道：“小姐姐，你不願做我的器靈嗎？”

紅雪當空揮下一掌，卻被游女周遭騰起的護體靈力震了回去。

游女依然在笑，她微微歪頭，手指飛快地點在紅雪眉心，一股磅礴的靈力瞬間點入她的靈臺，喃喃道：“可是我很喜歡你，怎麽辦啊？”

紅雪的紅眸瞬間一陣失神，片刻後身形緩慢消散在了原地。

游女深吸一口氣，挽起袖口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漆黑的環狀印記——那紅雪竟然被她如此輕易地歸在麾下強制認了主。

游女喃喃道：“游女不想自己不開心，那只好委屈姐姐了。”

她随意地将紅雪全部攻擊連帶着鞭藤也砍了個支離破碎，順便強迫別人成為了她的器靈，在一片狼藉中拿着木劍小跑回了陸青空身邊，仰着頭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哽咽道：“師兄，游女是不是很沒用啊？收個劍靈還要花費這麽大的力氣……嗚……”

陸青空：“……”

游女一手拿劍，一手胡亂地抹着眼淚，聲淚俱下地拼命罵自己沒用，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令人陸青空莫名心疼——如果不是看到了方才她随意一刀将有些元嬰期修為的器靈砍了個稀巴爛，并且強迫別人認她為主的話，他可能會更心疼。

方才那副場景，讓陸青空恍惚覺得自己在做一場颠倒日月的大夢，到現在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誰能想到，在這一行中最人畜無害的游女竟然有着能對抗元嬰大能的靈力，陸青空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雖然自诩見識過世間各種奇人異事珍奇異寶，但是此時也是找不出任何的詞能形容他的心情。

游女将他一副神游太虛的神色，打個哭嗝拽着他的袖子，糯糯道：“師兄……師兄你怎麽了？”

陸青空滿臉複雜地看着她，片刻後嘆了一口氣，道：“無事。”

游女頓時又開心起來，她抹掉眼淚，拉着陸青空的手小跳着往前走：“游女的兵器找好啦，那咱們現在就快去給師兄找趁手的兵器，找到之後大師姐和大師兄就會過來接我們了。”

陸青空不想多說什麽，任由她拉着自己往裏走。

與此同時，百劍山深淵下的廢劍冢中，明燭慢條斯理地将搶來的誇玉劍握在掌心，巍然不動，他僅僅只是站着，而那滿地兇惡的亡靈卻全都畏懼地停在原地，控制不住地朝着他俯首稱臣。

不，準确來說，是朝着他手中的誇玉劍。

手持長戟的男人臉色難看，他想要持起長戟來将這無靈脈的廢物直接誅殺，手中長戟卻仿佛有千斤重，劇烈顫抖着令他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