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無妄之災
明燭失血過多,又差點把自己吐到虛脫,迷迷糊糊昏沉了大半天,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伏在陸青空背上,正走在三千階上——他們已經穿過枯木林,回到日照山。
明燭含糊地發出一聲低哼。
陸青空:“醒了?醒了就趕緊給我起來,背你一路了。”
明燭有些不太清醒,迷迷瞪瞪道:“不……不回去……”
陸青空不耐煩道:“不回去,那我把你扔下去!”
他說着似乎真的想要将明燭從自己背上摔下去的架勢,一旁的周負雪連忙伸手去扶,唯恐明燭被抖下來。
明浮華牽着游女走在最前面,聽到動靜回過頭,冷冷道:“來之前歸寧真人有叮囑過,若是你有想要逃離日照的舉動,無論使什麽手段都要把你帶回去。明燭,別逼我動手。”
明燭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這番話,他無血色的手指死死抓住陸青空肩上的衣衫,頭痛欲裂:“我要下山……放、開我……”
他一邊嘀咕一邊掙紮着想要跳下來。
明浮華一言不發地走過來,毫不留情在明燭脖頸後擊了一掌,明燭本來就不太清醒,竟然硬生生被擊暈過去。
周負雪和游女目瞪口呆看着她,就連剛才揚言說着要把明燭扔下去的陸青空也怔在原地。
明浮華衣袖翻飛收回手,看也不看地轉身便走:“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快走。”
衆人看着對大師兄都絲毫不留情的師姐,頓時慫成一團,應了一聲全都夾着尾巴乖乖跟了上去。
游女在百劍山中尋得了紅雪劍在日照西山上引起一陣電照風行,令所有人眼紅不已,就連歸寧真人也難得去了趟西山拜谒,順便還賞了游女一件上品的法器和一堆奇珍異寶。
游女受寵若驚。
紅雪劍在旁人眼中是件千百年難得一遇的神兵利器,還未認主便自成器靈的兵器衆人前所未聞,一時間游女住所門庭若市,是個人都想要來瞻仰一下紅雪劍的風采,把膽小如鼠的游女吓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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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落小雨,溟濛漫天,天邊霧氣岚煙缭繞,掩住山中高樓。
歸寧真人一身青衫翩若驚鴻踏過連天索橋回到北山,臉色泛着異樣的冷淡,他未撐傘也未用靈力避雨,這麽一會功夫全身上下滿是雨珠,濕漉漉地順着衣擺落下。
歸何在大殿外等着,遠遠看到他立刻迎了上去:“師兄?”
歸寧真人看也不看他,直接冷聲道:“明燭呢?”
歸何跟在他身後,道:“阿燭此番身受重傷,現在正在娣安那。”
歸寧真人推開殿門,手指傾瀉出一股靈力,身上濕痕頓消,他一步步走上大殿中央,清冷的聲音如同珠落玉盤:“讓他即刻過來見我。”
歸何似乎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看到歸寧真人陰沉的臉色,只好不再多說:“是。”
明燭收到歸寧真人的召令時,沈娣安正皺着眉往他血肉模糊的背上上藥,一邊抹一邊數落道:“怎麽去個百劍山都能傷成這樣?別人明裏暗裏罵你不學無術,你還真就坐實了這個什麽都不會的廢柴棒槌之名嗎?”
明燭“嘶嘶”吸氣,沒理會沈娣安的數落,對着面前的小道童道:“師父讓我現在就過去?”
小道童躬身答道:“是。”
明燭還沒說話,沈娣安就沒好氣道:“去去去,去什麽去?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胡亂蹦跶,嫌自己皮糙肉厚血多嗎?”
小道童面露難色。
明燭伸長了手去夠衣服,勾着衣帶揮開沈娣安給他上藥的手,不管沈娣安的跳腳,胡亂将衣服披在身上,臉色蒼白但是卻還是在笑:“沒事沒事,師父指不定有什麽要緊事,這傷反正也不急着上藥,我去去便回。”
沈娣安道:“不急?那剛才疼得直打哆嗦的又是哪個孫子?”
明燭臉皮厚也不怕別人罵他,順手蹭了沈娣安的一把傘,自來熟地攬着小道童揚長而去:“師弟,等着我回來繼續寵幸你啊。”
沈娣安氣得要死,追出去幾步将手中的藥瓶砸在明燭欠揍的後腦勺,怒道:“去了就別回來了!”
沈娣安罵完後,突然覺得自己這句話怎麽像是怨怼丈夫去外面喝花酒的深閨怨婦,頓時打了個寒顫,惡心得要死。
明燭身上有幾處傷口都能直接瞧到裏面的血骨,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會有性命之憂,沈娣安原本想着就算歸寧真人有天大的事情一時片刻應該也該放他回來了,但是沒想到他從晌午等到了傍晚,天色暗下,雨勢越來越大,卻依然不見明燭回來拿藥的影子。
沈娣安匆匆去了一趟不知雅,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明燭養在的一株小花正放在院子中,花盆裏已經積滿了水,泥土被沖出來一堆,如火如荼的花看起來就要被淹死了。
沈娣安不耐煩地将花盆裏的水甩出來,将蔫噠噠的花搬到了走廊上,才風一般沖了出去。
他剛出了不知雅的門,對面聞弦居的院門突然打開,周負雪撐着傘快步走出,原本欣喜的神色瞧到沈娣安頓時冷了下來:“怎麽是師兄?大師兄呢?”
沈娣安道:“他一直沒回來嗎?”
周負雪也愣了:“我以為他在你那治傷。”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朝着日照大殿跑了過去。
他們料得不錯,明燭從晌午到了日照大殿後便被暴怒的歸寧真人謾罵半天,以帶弟子擅闖廢劍冢之由讓他跪在大殿外反省,沒有掌教之令不準起身。
明燭對罰跪一事早就駕輕就熟, “哎”了一聲颠颠跑到大殿外撩袍下跪,順便将沈娣安的傘撐在地上遮風擋雨,看他這副模樣倒不像是在罰跪,反倒是在賞雨。
歸寧真人在殿內瞧到他竟然恬不知恥地打傘,手裏抓了個東西立刻想要扔過去,卻被歸何攔住了。
“師兄,你罰罰他讓他多漲點記性就行了,沒必要這般嚴厲,”歸何唉聲嘆氣道,“你也知道他背後有傷,若是碰了水恐怕會傷上加傷。”
歸寧真人冷聲道:“他擅闖廢劍冢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會傷上加傷?你不必替他求情,若是再不嚴加管教,再過幾年他指不定就要翻天了。”
話雖這麽說,他還是将手中東西放了回去,沒再說那打傘的事情。
沈娣安和周負雪到的時候,明燭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勢,手捏着傘柄,臉色蒼白一片,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瞬就要倒下來。
周負雪瞳孔一縮,扔下傘一把撲了過去:“師兄!”
明燭原本昏昏欲睡,被他這一虎撲給撞得差點仰倒,整個人也清醒了些,他單手攬着周負雪入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道:“這麽大的雨怎麽不在房裏好好休息,跑出來做什麽?”
周負雪紅着眼睛不說話。
沈娣安臉色難看地盯着紅燭身下被雨水沖刷一片的鮮血,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冷得,咬牙切齒道:“你又散了什麽德行得罪師父了?這回要跪多久,你身上的傷必須要盡快治,要不然,你就等着讓人來給你收屍吧。”
明燭随意擺擺手,道:“還不是因為我闖了廢劍冢的那點破事,師父現在還氣着呢,指不定要跪到明天早上,你先別管我了。”
沈娣安:“你!”
一直撲在明燭懷裏的周負雪突然站起了身,悶頭跑到了大殿門外直接跪下,顫聲道:“求師父網開一面,饒大師兄這一回!”
明燭:“哎,你這孩子……老十,你快把他帶回去,別來這裏裹亂了。”
歸寧真人的性子明燭比誰都要清楚,雖然平日裏看來懶散清冷,但是骨子裏就是個執拗固執之人,別說一個周負雪了,就算是整個日照的弟子都來下跪求饒,他也肯定不會放過明燭的。
果不其然,大殿裏傳來一聲冷喝:“再讓我聽到有人為他求情一個字,那就等着他跪死在外面吧。”
周負雪想要出口的話頓時被噎了下去,他轉過頭,看着明燭朝他伸出手,臉上全是無奈和縱容。
“別求啦,師父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周負雪眼圈微紅,緩慢站起身,踉踉跄跄跑回來再次撲到了他懷裏。
沈娣安見幫不上什麽忙,只好塞了明燭幾顆丹藥在他嘴裏:“含着,吊命的——明燭你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得罪過師父?他對旁的弟子從來不會這般嚴厲,此次廢劍冢一事我也聽說了,全都是因為陸青空你才會誤入其中,還險些把命丢了,怎麽一回來他什麽事都沒有,反倒是你在這裏罰跪。”
明燭像個沒事人一樣,道:“瞧你這話說的,師父若是看我不過去,早就把我逐出日照了,怎麽還會留我這麽多年?別瞎猜了,快回去吧,喏,把小十三也帶回去。”
沈娣安還是不甘心:“可是他陸青空……”
明燭道:“他就是個半大孩子,我當師兄的替他擋一擋怎麽了?哎呦老十你能不能總是這麽斤斤計較,我都沒有多說什麽,你倒是先替我鳴不平起來了。”
沈娣安怒道:“我斤斤計較?我斤斤計較是為了誰?你自己品品你說的這叫人話嗎?”
明燭眼花耳鳴不想和他做無謂的争吵,只好無奈道:“好好好,我不是人,成了吧?十哥,求求你了,別在這裏吵我了行不行?”
沈娣安瞪着他,心道:“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再也不要管這個廢物了!”
他說着一把扯起不願意走的周負雪,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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