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金玉敗絮
日照山大師兄被一條巴掌長的小蛇吓到神志昏迷,緩了半個時辰才終于緩了過來。
明燭“唔”了一聲,軟成一灘水的身體緩慢恢複力氣,擡起頭時才發現自己正蜷縮在周負雪懷裏,耳畔還傳來一陣窸窣的嘈雜聲。
明燭坐直身體,就看到對面的陸青空正在慢條斯理地吃着面前一桌子菜,絲毫沒有對自家大師兄的擔憂。
陸青空看到他醒來,冷笑一聲:“喲,大師兄終于醒了,我這菜都要吃完……呃!”
明燭面無表情,伸出手将陸青空的頭往下一壓,險些将他按在面前的排骨湯裏。
陸青空一把甩開他的手,胡亂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怒道:“你做什麽?”
明燭道:“你這個不尊重師長的小崽子,為兄我都險些被人弄死,你竟然還有閑心在這裏吃吃吃。”
陸青空陰測測地看着他,努力壓抑住想要潑他一臉湯的沖動,冷嘲熱諷道:“是啊,剛才還真是驚險,那還沒手指長的長蟲差點就要将師兄整個吞下去了,可吓死我們了。”
明燭冷着臉還要伸着手去按他的頭,被一旁的周負雪無可奈何地攔住,道:“師兄,別亂動了,先吃些東西吧。”
明燭這才不情不願坐下來,将周負雪夾給他的幾筷子菜咬牙切齒吞了下去,與此同時眼神還在和陸青空無聲無息地厮殺。
沈紅川一直在旁邊漫不經心看着手中的玉令,聞風樓的玉令往往是輸入一絲靈力催動,小巧的玉令上便會騰空浮現出虛幻的書影,可随意翻閱。
他頭也不擡地淡淡道:“陸青空,你若是再敢出言不遜,當心我把你留在這裏洗盤子洗到死。”
陸青空吃人嘴短,只好不情不願地将目光收回去,繼續吃飯。
明燭這才舒心了。
沈紅川邊一目十行地看書,一邊喝茶,姿态既懶散又優雅,着實賞心悅目,在衆人吃飯這段時間,他終于将玉令中的消息悉數看完,和正在喝湯的明燭遞了一個眼神,不着痕跡搖了搖頭。
明燭愣了一瞬,才将湯放下,微微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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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空見狀嫌棄道:“有什麽話直接說,這還有孩子在,你們兩個不要眉來眼去——周負雪,把眼睛捂上,省得長針眼。”
周負雪:“……”
沈紅川冷淡瞥了陸青空一眼,沒和他一般見識,淡淡道:“我記得早上你們說要去趟黑市,什麽時候去,要我派人把你們送去嗎?”
陸青空小聲嘀咕:“不要,你的狗到處咬人,我怕他把我們在半路偷偷滅口。”
周負雪看了一眼明燭,也道:“師兄身體不适,我們還是先回去,明天再說吧。”
沈紅川漫不經心道:“那行,你們自己逛,晚上早些回去休息,我要出去一趟,明日才能回來。”
陸青空道:“你去哪裏?”
沈紅川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師弟啊,你說我一個魔修,背着師兄弟出去一夜不歸,除了尋花問柳還能去做什麽?”
陸青空頓時面有菜色,知道沈紅川是在故意惡心他,不耐煩道:“滾滾滾。”
沈紅川瞥了他一眼,姿态熟稔地抓着明燭的指節在自己眉心一碰,柔聲道:“師兄,我把沈玉留給你,你不要到處亂跑。”
明燭皺了皺眉:“我不要。”
沈紅川無奈地笑:“不要胡鬧,我走了。”
明燭頭也沒擡地胡亂點頭,沒多在意——他正在扒周負雪的外衫,打算把那穿膩的女裝換下來,周負雪拼命抓着衣服不讓他得手,兩人正掐得火熱。
沈紅川微微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和陸青空随意一點頭,便起身出去了。
陸青空似乎想起了什麽,連忙追出去,道:“七師兄,你付賬了嗎?”
沈紅川氣定神閑的步伐一頓,險些從臺階上摔下去,他冷冷一回頭,狠狠斜了陸青空一眼。
陸青空立刻縮了回去。
等到陸青空回去的時候,原先沈紅川的位置正站着一個身着黑衣的人,正是昨晚跟在沈紅川身旁,和周負雪交過手的暗衛沈玉。
沈玉似乎對周負雪和陸青空兩人意見極大,出現之後便安安靜靜站在明燭身邊,眼神如刀,狠厲地在兩人身上飄來飄去,一副随時都會出手的模樣。
明燭最後終于威風一回,将周負雪的外袍強行扒了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心滿意足地支着下颌,姿态極其妖嬈:“那師弟們,咱們下午要去哪裏?”
陸青空感覺沈玉一直在對他死亡凝視,皺着眉道:“随便在說玉城晃吧,走到哪算哪——我說你能讓他回去嗎,這麽苦大仇深看着我,活像我欠他錢一樣。”
明燭“啧”了一聲,随意揮揮手,沈玉立刻颔首,轉瞬在原地消失。
明燭道:“你事還真多,麻煩。”
周負雪被兇殘至極的大師兄強行扒了外衫,只着一身黑色長袍,将身形襯得極其修長,小臂上搭着明燭甩下來的紅色外衫,胭脂味撲了他滿臉,他亦步亦趨地跟着明燭後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護衛。
明燭身着羅裙,一舉一動盡是妩媚,大概是因為臉上蒙了半邊面紗,一路上盯着他看的人不少,但是卻無人質疑他就是誅伐令上人人觊觎的明燭,為此,明燭更加有恃無恐了。
說玉城是析木國最大的主城,終日來往日絡繹不絕,也有專門是一飽說玉景色的眼福而來,所以到處都設置了參觀的小型行鳶和船只。
明燭是不願坐行鳶的,便扯着周負雪和陸青空一路跑到了港口,吵着要坐船游說玉城一圈。
說玉城中河流衆多,四處蔓延幾乎穿過整個城池,潺潺彙入護城河中。
因為是游玩的船只,一艘船最多只能坐兩人,明燭便帶着沈玉上了一艘船,踴躍地催着船夫飄到了河流中。
周負雪和陸青空無奈,只好也上了一艘船,跟了上去。
“他就不知道省省嗎?走過去不就成了,還硬要坐船。”陸青空上了船,冷冷瞥着前方不遠處的明燭,和周負雪抱怨,“我們此番出來本就帶的晶玉不多,坐個船幾乎都要敗壞光了,一個兩個的,真是敗家。”
周負雪一向不會精打細算,聞言只好默默閉嘴。
不遠處的明燭正在和沈玉喋喋不休,扯着他各種發問,沈玉看模樣就是個不茍言笑的,被明燭纏得頭都要大了,但是還是故作鎮靜地和他一一講解。
“那一大片白色的屋子是什麽地方?我瞧瞧,臨……臨什麽村……唔……”
沈玉道:“臨江村,是說玉城中一位大能的住所,據說是照着降婁國的……”
他話還沒說完,明燭就興奮地扯了扯他,指着另外一座高塔,道:“好好好,知道了,那個呢,那個像是高塔的樓,是做什麽的?”
沈玉這才瞧出來,明燭并不是真心想要知道周遭那些東西是做什麽的,只是玩心太重,見到什麽都要新奇一下,就像是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孩子一樣。
知道了這一點,沈玉瞥了那遠處高高的樓,道:“那裏便是掠月樓。”
他說完之後沒再多廢話,誰知明燭疑惑地看着他,催到:“然後呢?”
沈玉:“……”
沈玉沉默片刻,才繼續道:“掠月樓是僅次于聞風樓的高樓,位于黑市一條街的正中央,裏面是接待一些達官貴族各方大能的地方,還會販賣一些外面有價無市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不過價格一般都會被人炒得翻天。”
明燭沒有像之前那樣轉移視線,反而眯着眼睛瞧着掠月樓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兩人圍着說玉城轉了大半圈,天色也漸漸暗下來,落日西垂,霞光灑滿浟湙河流,如同金粉傾灑,滿是耀眼灼光。
明燭玩了一下午,心滿意足,惬意地伸了個懶腰,朝後面看去,這時才突然發現身後已經空無一人,周負雪和陸青空的船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明燭有些失笑,正想要和船夫說靠岸時,一直在旁邊坐着的沈玉卻猛地拔出腰間的劍,直直朝着前面劃槳的船夫一指。
明燭不明所以:“怎麽了?”
沈玉神色肅然:“他是魔修。”
在說玉城劃船的船夫往往都是普通人,魔修一向桀骜不馴,根本不會為了一點錢財前來做船夫。
帶着鬥笠的船夫逆着碎光,輕輕撥了撥一旁的槳,接着輕輕吐出一口氣,一股白煙緩慢騰起,在半空中緩慢消散。
一股令明燭熟悉的煙味逐漸彌漫開來。
明燭愣愣看着那個背影,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已經完全僵住了。
沈玉護在明燭前面,冷冷道:“你是何人?”
“船夫”幽幽嘆了一口氣,低聲喃喃道:“還真是礙眼啊。”
話音剛落,他微微一甩手,一股巨大的靈力全然籠罩住了小小的船只,元嬰修為的沈玉竟然在瞬間便被壓制,動彈不得。
沈玉狠狠咬牙:“你……”
那人再次一勾手,沈玉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直接從船上倒飛出去,狠狠撞在了岸邊的牆上,一瞬間塵土飛揚開來,将他的身影淹沒。
明燭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他此時滿身都是冷汗,比見到那條白蛇還要驚恐,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的背影,瞳孔劇烈晃動。
那人将礙事的人輕而易舉地甩開,這才放下手中的槳,慢悠悠地逆着光踏進船艙中,坐在了明燭對面。
明燭額頭的冷汗簌簌落下,順着他的長睫飛快滾了下來。
那人慢吞吞地坐下,手中煙槍在船沿敲了敲,放在唇間輕吸一口,缭繞煙霧輕輕吐出,緩慢散開。
明燭全身一動都不能動,滿臉驚恐地看着坐在他對面吞雲吐霧的人,袖子中小巧的誇玉劍在不安分地劇烈顫動着,似乎下一瞬便會出鞘。
那人深吸一口氣,直接将一口嗆人的煙霧噴到明燭臉上,看着明燭猛然嗆到了,竟然還輕輕笑了笑。
“阿燭啊,這麽些年過去了,你怎麽還是這麽一副一無是處的德行?”明昭眯着眼睛笑道,“看來這些年,歸寧還真的把你養廢了。”
明燭死死瞪着他,袖中誇玉顫抖得更加劇烈,蒼白嘴唇抖着,卻半句話說不出來。
明昭将煙槍放下,輕笑道:“我下次去日照,還是準備份謝禮送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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