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個鼎

◎阿鼎,你心跳的好快◎

顯然裴名搬進來宋鼎鼎的房間之後,并沒有動過她屋子裏的家具陳設,就連那觀音畫像和貢品擺桌都原封不動的擺在原處。

桌上的半截紅燭照的屋內昏黯,燭火輕輕搖曳映在雲母屏風上,屋內死寂無聲,令人心中惶惶。

宋鼎鼎走在馬澐身後,聽見他變聲期的公鴨子嗓在房間裏回蕩:“裴姐姐?”

他一邊喚着裴名,一邊向着內室走去。

宋鼎鼎遠遠便瞧見內室擺着一只寬大的木質浴桶,想來是裴名剛剛沐浴過。

難道裴名不應聲,是因為馬澐帶着她突然闖進來,而裴名正好在沐浴,一時間沒來得及穿好衣裳,怕壞了自己名聲,便先行躲了起來?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連忙停住腳步,猶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馬澐。

小愛給她發布的任務,不光是給裴名送藥就完事了,還要獲得裴名的好感度+1。

如今她剛換了新身份,想得到裴名的好感,第一印象十分重要,馬澐莽撞闖進來就算了,可不能連累她也一起完犢子。

宋鼎鼎正要準備開口提醒,卻見馬澐突然向後退了兩步,瞳色中映出滿滿的驚恐:“血,血蛱蝶……”

她擡頭向前看去,便見浴桶旁滿地皆是蝴蝶的殘肢碎片,橙紅色蝶翅上隐約顯現神秘的暗色花紋,遠處望去像是連成了一片血色咒語。

傳聞血蛱蝶象征死亡,原是生長在無間地獄內的亡靈,蝶翼上帶有劇毒,活人觸碰即亡。

血蛱蝶又似水蛭,尤其喜愛吸食剛剛死去之人的新鮮血液,所過之處,無一活口。

看着滿地的血蛱蝶,宋鼎鼎有些慌了,要是裴名這個攻略對象死了,她是不是也永遠回不去家了?

她匆匆向前跑去,浴桶中不見裴名的人影,只有整整一桶帶着濃濃腥味的血水,怎麽看怎麽像是兇殺現場。

“裴名?”宋鼎鼎彎下腰朝浴桶中撈去,眼淚啪嗒掉進血水裏,聲音越發脆弱:“裴名,你不能死……”

馬澐像是也反應過來了似的,他強忍住心底的恐懼,上前一起尋找着裴名的身影。

浴桶中沒有,衣櫃裏沒有,床榻下沒有……宋鼎鼎笨拙尋找着一切能藏身的地方。

馬澐見到處都沒有裴名,稍作冷靜些後,沖出門外往黎畫的住處跑去。

他前腳剛走,便有一把尖銳的匕首抵在了宋鼎鼎的喉頭上,她收住抽噎的動作,身體僵硬的聽着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你是誰?”

這聲音不大,但宋鼎鼎一下便聽出來人是裴名,她高高懸起的一顆心總算安穩落下:“我是黎公子和馬公子,選來侍候裴小姐的随從。”

她說話時帶着微微的哭腔,裴名停頓一下,‘哦’了一聲收回匕首:“你哭什麽。”

他的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情緒的起伏,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仿佛天塌下來他亦是如此,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信任感。

宋鼎鼎擦了擦眼淚:“沒什麽,便是看見了地上的血蛱蝶,以為裴小姐出了什麽事。”

她是急傻了,忘記裴名是女主,除了玉微道君能傷害到裴名,便是全書的人都死光了,裴名也不會有事。

院子裏傳來接憧而至的腳步聲,那是馬澐叫醒了大長老府邸的丫鬟小厮,讓他們一起幫忙來院子裏找人。

宋鼎鼎正要喊一嗓子,告訴衆人裴名還活着,身後卻倏地伸來一只修長玉白的手掌,一把掐住了她的後頸。

這只手太過冰冷,冷到不像是活人能擁有的體溫,瘆得她身體本能的激靈了一下。

裴名将她拎進了暗道裏,薄唇緊貼着她的耳垂,将指尖輕抵在她的唇瓣上:“閉嘴。”

宋鼎鼎有些懵了。

裴名怎麽知道她房間裏有暗道?

還有裴名為什麽要躲進暗道裏,門外的人是來救他的,又不是來害他的。

她想要小心翼翼的問上一句,裴名卻沒給她這個開口的機會:“若我喊一聲非禮,你猜會怎樣?”

宋鼎鼎聽懂了,裴名這是在威脅她。

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一旦裴名将這頂非禮的帽子扣下來,除非她親手扒掉自己的新馬甲,要不根本沒人會相信她的話。

看來,裴名是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她閉上了嘴,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蹲下身後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暗道兩側的牆壁上挂着蠟燭,燭火昏昏沉沉,她隐約透過燭光,看到裴名倚靠着牆壁,緩緩滑坐了下去。

裴名身上有很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稀薄的暗道裏顯得尤為刺鼻,她不喜歡這個味道,正想挪挪屁股往一旁坐些,便被裴名攥住了手臂。

“別動。”他嗓音微微嘶啞,黑眸中似乎帶着些疲倦:“讓我靠一會兒。”

說着,裴名便将頭倚在了她的胸口。

宋鼎鼎:“……”

好家夥,這到底是誰非禮誰啊?

她垂頭看向裴名,裴名面上的薄紗染着斑駁血跡,一雙眉頭緊蹙,鼻尖兒滲出薄汗,臉色顯得蒼白滲人。

雖說裴名是個女子,但她從未跟旁人這般親密依偎在一起過,此刻只覺得心髒突突跳得飛快,恍若心髒病發作時的心悸窒悶。

暗道內寂靜到她耳邊全是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

“你叫什麽?”裴名輕聲道。

宋鼎鼎猶豫一下:“我叫阿鼎。”

“哪個鼎?爐鼎的鼎?”

“……”她沉默一陣,小聲糾正道:“是鼎鼎有名的鼎。”

裴名用鼻音‘嗯’了一聲,不經意似的笑道:“阿鼎,你心跳的好快。”

宋鼎鼎:“!!!”

裴名是不是在勾引她?

不,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她的錯覺!

連黎畫和馬澐都看不上,一心死撲在玉微道君身上的裴名,又怎麽會勾引一個第一次見面,連臉都沒看清楚的男人?

她臊紅着臉,裝作沒聽見似的,緩緩別過了頭。

好在裴名沒有再繼續說什麽,像是睡熟了一般,偶爾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宋鼎鼎看着他,微微有些糾結。

其實她還有很多疑惑,比如那些血蛱蝶是怎麽回事?浴桶裏的血是誰的?

如果馬澐在屋子裏的時候,裴名就躲在暗道裏,那他剛剛為什麽不出來?

她想不通,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見裴名睡熟,索性将下颌靠在了他頭頂,沒過多久便睡了過去。

宋鼎鼎剛一睡着,裴名便倏地睜開了眼。

他擡手從袖中放出一只血蛱蝶,它舒展開薄薄的蝶羽,周邊流動着血紅色的微光,乖順得停留在他的指腹上。

它将腹中吸食的新鮮死人血,緩緩渡進他的體內,蝶翼上的紅光越來越弱,直至發出‘砰’的一聲響,那血蛱蝶竟是在空中自爆了。

裴名瞳孔印出血色花紋,就像是血蛱蝶羽翼上連成的咒文,他微微吐出一口氣來,擡起下颌看向宋鼎鼎。

“阿鼎……”他笑了笑,将指腹抵在她燒傷的掌心上輕輕摩挲。

……

翌日,宋鼎鼎是在院子外醒過來的。

她躺在路中央,被嘈雜的議論聲吵醒,待她睜開惺忪的雙眼,便瞧見一群人圍着她在指指點點。

“這人是昨日廚藝極好的斷袖?她怎麽會躺在這裏?”

“莫不是有夢游症吧?真是吓人。”

“行了,玉微道君都說要啓程了,你們圍着他看做什麽?”

看着衆人散去,她懵了一會兒,半晌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只是被那些外門弟子念叨的,一時之間,她倒是有些分不清楚昨晚是做夢,還是确有其事了。

宋鼎鼎沉思片刻,還是先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看來天門宗很相信滅世堕神誕世的傳聞,混沌鎖才剛剛找到,便迫不及待要啓程前往白鶴觀了。

玉微道君命人傳話,外門弟子皆在玉峰山下集合,待人齊了以後,再一同禦劍前往白鶴觀。

等人的過程中,宋鼎鼎抽空詢問系統:“裴名對我的好感度加了嗎?”

小愛飛快答道:“沒有。”

她愣了一下:“那我怎麽沒有被火燒?”

“因為宿主完成了前去送藥的任務,功過相抵,就沒有懲罰。請宿主再接再厲,達到100%好感度視為攻略成功。”

宋鼎鼎不禁咂舌,好感度要達到100%,而現在裴名對她的好感度是0,看來從現在開始,她要抓緊時間在裴名面前刷存在感了。

這樣想着,她便看見迎面走來的黎畫和馬澐,兩人看起來正在争吵,馬澐越來越激動,甚至對黎畫爆了粗口:“你這個登徒子!為何裴姐姐門前有你貼的結界符?為何你昨晚失蹤一夜,今早卻跟裴姐姐一同出現?為何裴姐姐房間裏會有血蛱蝶?”

黎畫被一連串的為何搞得頭快炸了,他蒼白着一張臉:“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

“不是,你聽我說……”

“我不聽!”

“行,你愛聽不聽。”

“我就知道你對裴姐姐不懷好意,必定是你昨晚作法引來了血蛱蝶,然後玩一招英雄救美,打死血蛱蝶後,帶着裴姐姐看了一晚上的月亮!”馬澐語氣陰森森道。

黎畫有些崩潰,他昨晚竄稀竄了一宿,馬澐說的這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那血蛱蝶專門吸食将死之人的鮮血,活人碰到血蛱蝶就會死。他哪有那麽大本事,能把生于無間地獄的血蛱蝶打死?

他實在聽不得馬澐無理取鬧,從袖中掏出一張隐身符貼在額間,便大搖大擺的離開,到玉峰山上找裴名去了。

當裴名看見突然出現的黎畫時,并沒有表現得很驚訝,他知道黎畫為了解開身上的契蠱,一直在尋找他致命的弱點。

黎畫也沒有拐外抹角,他直接道:“你碰過血蛱蝶,但你什麽事都沒有。”

“所以,你根本就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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