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一個鼎

◎不堪回首的過去◎

裴名側眸看着黎畫,沉默片刻後,倏地笑了:“你知道裴淵嗎?”

黎畫皺起眉頭:“裴淵……天帝的嫡長孫?”

裴淵的父親是天族皇子,母親是尊貴的龍族公主,據說裴淵出生之日,甘露降,嘉禾生,鳳凰雲鶴盤旋于空,乃千百萬年不遇的祥瑞之兆。

裴淵強大、正直、善良,被天族寄予厚望,視為下一任天帝的接班人,三萬歲時便封為了天族太子。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數百年前為守護三陸九洲被魔域兇獸重傷,而後謠言四起,道裴淵被兇獸掏了心髒,元神俱毀,命不久矣。

因天界獨立于三陸九洲之外,外界無法聯系求證此事,越來越多人将流言當真。

裴淵就這樣銷聲匿跡幾十年,直至數年前突然現身九洲抓妖,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此次修仙界各大門派前往白鶴觀的天門秘境,便是為了湊齊七顆吞龍珠,召喚出裴淵這條神龍救世。

黎畫猶豫一下,追問道:“裴淵怎麽了?”

“裴淵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裴名氣定神閑的擺弄着手中的銀劍,指尖抵在劍刃上輕輕一劃,便有血珠子溢了出來:“父親為了救他,生下我,挖走了我的心髒。”

他說話時語氣沒有起伏,仿佛是在說着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便如同一個旁觀者似的。

黎畫沉默起來。

被挖了心髒,還能活下來,想必是用了其他的替代品。

無臧道君能引來血蛱蝶,說明他早已經不是個活人,所以替代品不是活物的心髒,應該是石頭之類的死物。

為了拯救第一個孩子的性命,便帶有目的生下第二個孩子,沒有人問過這個孩子願不願意,他們只想救第一個孩子。

原來真的有人一出生就是替代品。

黎畫一直都想探究無臧道君的過去,往日裏抓心撓肝想要知道,但此刻知道了,又有些後悔了。

誰還沒有個不堪回首的過去了?

他幹嘛非要刨根問底的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黎畫嘆了一口氣:“若你想複仇,血蛱蝶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

“與其憐憫我,不如可憐你自己。”裴名輕笑着,指尖覆在傷口上緩緩移動,那被劍刃劃傷的血口子,竟是肉眼可見的愈合了。

“若世人知道九洲第一劍仙,拿着一沓符紙的原因是不敢用劍,怕是要笑掉大牙。”

說罷,裴名便丢下臉色倏忽煞白的黎畫,慢條斯理的走了出去。

……

約莫是午時左右,天門宗所有前去白鶴觀的弟子才全部到齊。

從天門宗到白鶴觀約莫需要半個時辰,以外門弟子微弱的靈力,根本撐不下來這段路程。

玉微道君給他們統一分發貼着靈符的寶劍,有靈符上的靈力支撐,哪怕是毫無靈力的弟子只要踩上去都可以飛。

雖然玉微道君已經足夠體貼,但禦劍飛行對于恐高的人來說一點也友好。

特別是宋鼎鼎三十八碼的鞋底踩上去,除了腳後跟是站在劍刃上,半個腳掌心都懸空着,光瞧着便要吓死人了。

眼看着其他人一個個都走了,宋鼎鼎一急,直接在劍刃上裹了一層緞綢,騎着分給她的朝辭劍就飛了起來。

朝辭劍的速度很快,不過短短眨眼之間,已是連續超了十多個天門宗弟子。

起初衆人還沒有在意,以為宋鼎鼎是故意想在黎畫面前出風頭,可沒過多久,她甚至連黎畫都超了過去,隐隐有着要與玉微道君和裴名并行的破風之勢。

天門宗弟子對她的态度從‘她怎麽騎着劍飛’的嫌棄,到‘她飛得好快啊’的羨慕,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而宋鼎鼎本人對此并不知情,她滿腦子都回蕩着一句話——卧槽,沒人告訴她怎麽停下啊!

狂風呼嘯從耳邊掠過,眼看着她就要超過玉微道君和裴名,直直撞向不遠處的山頭,宋鼎鼎終于繃不住了:“救命啊——”

玉微道君皺起眉頭:“快停下。”

宋鼎鼎差點爆出粗口,這個煞筆,她要是能停下,還用喊救命嗎?

山頭離她越來越近,她閉上雙眼,仿佛已經預料到自己即将撞成腦震蕩,從朝辭劍上掉下去的一幕了。

然而就在她撞上山頭的前一瞬,後頸上倏忽傳來滲人肺腑的寒意,她禁不住顫了一下,緊接着便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第一次禦劍嗎?”裴名輕笑着。

他的聲音低沉舒緩,似清風徐徐,莫名撫平了心中的焦灼不安,比鎮定劑還管用。

宋鼎鼎點頭。

“還不錯。”他淡淡道。

她臉頰微微發燙,即使塗抹石黛,也遮不住透出一點緋紅:“謝謝。”

接下來的路程裏,她便與裴名共乘一劍,惹得玉微道君頻頻回頭看向她,目光中多少帶着些不悅。

宋鼎鼎可以理解玉微道君的心情,畢竟她現在扮成男裝,在他眼裏她就是個男人,裴名跟個男人湊那麽近,他不高興也實屬正常。

但她實在顧及不上他人的感受,她只想安心的平穩落地,而不是自己逞能摔成漿糊。

好在很快就到了白鶴觀,要不然宋鼎鼎真怕玉微道君閃了脖子。

白鶴觀坐落于九洲之一的鷺洲,此處地如其名,仙風袅袅,青煙如霧,掩住山巒遠岫層層疊疊,白鶴盤旋于空,猶如天上仙境。

修仙界的其他門派,早已等候在白鶴觀山下,玉微道君收起長劍,帶着裴名走上前去與各大門派掌門寒暄。

宋鼎鼎落地之後,便回歸外門弟子的隊伍中,她看着服飾各異的門派弟子,根據腦海中的回憶,約莫認出了兩三個門派。

這個修仙界有很多奇怪的門派,除了傳統的劍修,醫修之外,還有音修,散修,以及鍵盤修。

鍵盤修顧名思義就是鍵盤俠,宋鼎鼎估摸着創始人應該也是穿越者,若是她沒猜錯的話,這人穿越之前還是個杠精。

就是這個杠精開創了鍵盤修的時代,一人扛着鍵盤噴死了一個門派,而後取而代之,命人成批打造鍵盤,成立了現在的噴子宗。

宋鼎鼎對噴子宗印象深刻,不由得朝着手拿鍵盤的隊伍裏看了過去。

站在噴子宗為首的紅衣女和黑衣男,乃是他們門派的兩位首席弟子——顧朝雨和陸輕塵。

他們兩人拜于同一師門之下,日久生情,已經在一起八年之久,乃是修仙界隊伍裏的唯一一對道侶。

宋鼎鼎沒談過戀愛,自然不知道該如何讨得裴名的歡心,她覺得自己應該多觀察他們,也好依葫蘆畫瓢,學一學相處之道。

許是她的目光灼灼,顧朝雨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回過頭尋找了一圈,而後将視線定在宋鼎鼎身上,快步朝她走了過來。

顧朝雨一身紅衣招搖,引得旁人都向她看去:“你瞅啥?”

宋鼎鼎懵了一下,轉過頭左右看去,見周圍都沒有別人,才确定下來這人是在對她說話。

這句話該怎麽接來着?

她想了想,決定跟顧朝雨進行一次友好的會晤,于是,她笑容滿面的接道:“瞅你咋地?”

放眼整個修仙界,就沒人敢接這句話。

顧朝雨眼神變了又變,正要祭出殺手锏‘你再瞅一個試試’時,卻見陸輕塵大步流星的走了上來,扯着她的袖子低聲道:“丢不丢人?趕緊走!”

她像是癟了的氣球,扯着自己身上的薄紗裙,不甘心道:“是這個男的先偷看我!”

陸輕塵想都不想:“你有什麽可看的?行了,快點走吧。”

在他拉扯下,顧朝雨到底是沒再找茬,乖乖跟他回了自己的門派。

宋鼎鼎看着遠去的兩人,眉頭越蹙越緊,原來顧朝雨是将她當作偷窺的猥瑣男了,難怪會氣沖沖的過來質問她。

雖說這事是個誤會,但陸輕塵的口氣讓人感覺很不适——如果她不是女子,而真的是個偷窺顧朝雨的猥瑣男呢?

陸輕塵也這樣無所謂的扯走顧朝雨嗎?

這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宋鼎鼎在心中罵了一句渣男,便将此事抛在了腦後,跟着大部隊上了山。

玉微道君只清楚天門秘境的開啓之處在白鶴觀,卻不知道具體在何處啓動。

而白鶴觀中除了四處可見的丹頂鶴以外,連個人影都瞧不見,直到天色将黑,才有一個白發飄飄的瘦弱老者突然現身。

老者打坐在蓮花池中,玉微道君态度尊敬的上前道:“小輩冒然前來,擾了道長清淨,實屬事态緊急,望道長見諒。”

老者自顧自的掏出腰間的酒葫蘆,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似的,咕咚咕咚的豪飲着美酒。

玉微道君愣了一下:“勞煩問一句道長,可知曉天門秘境?”

老者答道:“知道。”

他見老者說話,微微欣喜,繼續道:“請道長為我等晚輩指點迷津。”

老者又像是聾了似的,只喝酒,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玉微道君喚道:“道長?”

老者應道:“嗯。”

他重複着:“請道長指點迷津。”

老者又不搭理他了。

幾個回合下來,玉微道君只覺得心力交瘁,倍感無力。

原文并未詳寫進入天門秘境的過程,宋鼎鼎卻大概看出了些門道。

玉微道君問老者問題時,即便是無意義的廢話,老者都會作答,而當他以陳述語氣請教時,老者便會裝聾作啞。

也就是說,只要問老者問題,老者就會有問必答。

顯然發現這一規律的,并不只有宋鼎鼎,裴名微微俯身,看着老者問道:“你是白鶴觀的主人?”

老者點頭:“是。”

裴名繼續問道:“你知道天門秘境在哪裏?”

老者答道:“知道”

這問答之間,已是證實了宋鼎鼎的想法。

裴名追問:“天門秘境在何處?”

這次老者并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打太極道:“在它該在之處。”

宋鼎鼎算是瞧出來了,想要用混沌鎖開啓天門秘境,必須從老者嘴裏問出答案來。

但這老者比淘寶客服還能打太極,想從他嘴裏得到答案,怕是不大容易。

天色将黑,正在衆人左右為難之時,萦繞在白鶴觀的袅袅仙氣,倏忽變成了一灘氣味難聞的血霧,似是長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拖着緩慢的步伐向他們襲來。

玉微道君臉色微變:“這是……毒霧瘴氣?”

老者笑嘻嘻道:“不錯,若半個時辰內,你們找不到天門秘境,便會被毒霧瘴氣吞噬,化成一灘血水。”

這是老者對他們說過最長的一段話,卻讓衆人心口惶惶,顧不得儀态身份,慌張的交頭接耳。

“半個時辰,這根本不可能!”

“迷障遮得眼睛根本看不清前方,又去哪裏尋找天門秘境,現在該如何是好?”

“這還能怎麽辦?肯定是死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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