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七個鼎
◎愛屋及烏◎
裴名說話向來不帶情緒,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這一刻,宋鼎鼎卻在他平靜的眼眸中,隐約查探到一絲波瀾。
關于裴名所說的無臧道君,原文中提到的不多,她約莫知道一些,好像是滅了原主族人父母的那位神仙府府主。
作者并沒有提及無臧道君滅原主滿門的原因,或許只是為了讓原主的黑化看起來更為合理,畢竟滿門慘死是反派常見的标配身世。
宋鼎鼎不知道裴名為何會突然提起此人,她沉思半晌,倏忽憶起她還沒有假死之前,裴名曾用一杯濃茶試探她的事情。
那日他半夜讓馬澐帶走她,一見面就是讓她嘗嘗他煮的茶,而後又緊接着道了一句:“這是你少時最愛喝的龍井。”
難道,裴名發現了她什麽破綻,今日這話也是試探?
是了,她不過是塗黑了皮膚,又改變妝容氣質和嗓音。
原來男裝時還不大好認,此時她正穿着女裝,騙騙黎畫和馬澐那些人也就罷了,裴名跟原主朝夕相處三年多,要想騙過他可不容易。
“聽說過。”宋鼎鼎斟酌一番,掩住心中的不安,面色平靜道:“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
裴名輕撫她鬓發的動作一頓,倏地輕笑起來:“是嗎。”
他的笑聲纏綿,猶如玉石之音,清明婉揚。
宋鼎鼎微微失神,正想試探裴名為何提起無臧道君,擡起眼來,才發現裴名早已離去。
她糾結了片刻,到底是沒猜透裴名的意圖,見殿外天色漆黑,她決定放棄胡思亂想,先去掖庭宮看看馬澐。
宋鼎鼎想過馬澐會很慘,就是沒想到他會這麽慘。
掖庭宮的女侍衛扒光了他的衣裳,他狼狽的倒在血泊裏,瑟瑟蜷縮着身體,血淋淋的鞭傷縱橫交錯在各處皮膚上,一看便是剛剛被人鞭撻出來的新傷。
而腿骨處中彈的傷口,被人故意潑灑上了酒水,酒壇摔裂的碎瓷片散落一地,馬澐渾身上下沾滿黏膩的血水,哪裏還有初見時的驕橫無禮。
宋鼎鼎的腳步聲,在空寂的大殿內,顯得尤為響亮刺耳。
馬澐恍然之間,以為是裴名來了,他試圖動一動身體,掩蓋住自己肮髒不堪的軀體,但不管他如何努力,都使不出一分力氣來。
“裴姐姐……”他虛弱無力的嗓音緩緩響起,哭腔中帶着一絲哀求:“別看我。”
宋鼎鼎嘆了口氣,挎着跟青茗要來的藥箱子,快步走了上去:“讓公子失望了,我不是你的裴姐姐。”
馬澐聽到她的嗓音,睜開了灌滿血水的眼睛,模糊中分辨出宋鼎鼎的容貌:“你就是……那個斷袖廚子?”
他将斷袖兩字咬的極重,宋鼎鼎約莫猜到了他那串省略號裏想要說的話——你就是屢次獻殷勤勾引我裴姐姐的那個斷袖廚子?
她沒說話,只是蹲下身子,從儲物戒中掏出自己備用的衣物,披在他的腰間。
而後掏出準備好的取彈工具,将鋒利的銀刀子放在火上炙烤消毒,取出紗布、十灰散、針線等物品備用。
她從小被先天性心髒病困擾,長大後在父母的期盼下,報考了醫科大學。
雖然她還沒畢業,雖然她從沒有做過取彈手術,但馬澐都這樣了……反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可能會有點疼。”宋鼎鼎往他齒間放了半截圓木,沒等他反應過來,便已經用消過毒的刀子劃開了皮肉。
這猝不及防的一刀,令馬澐吃痛的慘嚎出聲,他渾身哆嗦的不成樣子,眼淚混合着汗水往下流淌,只恨不得将小腿從身上截掉。
宋鼎鼎手腳麻利,并不懼怕血肉模糊的皮膚,但畢竟是第一次單獨給活人做手術,自然也是忍不住緊張和興奮。
約莫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她才吃力的将彈片取了出來,她擦了擦額間的汗水,拿起十灰散灑勻止血,再用針線縫合傷口。
這一套流程坐下來,她已是汗流滿面,手指僵硬到有些屈展不開了。
馬澐臉色煞白,他吐出齒間被咬的滿是齒痕的木頭,一字一頓的艱難道:“你為什麽幫我?”
他以為自己會聽到她故作姿态的回答,譬如‘換成是誰我都會幫’又或者是‘沒什麽原因想幫就幫了’。
但面前男扮女裝,正在給他處理傷口的黝黑少年,卻笑着道:“愛屋及烏。”
馬澐聽不懂,到底誰是屋,而他又為什麽會成為烏。
他沉默半晌,擡起透着血色的眼眸,看了她一遍又一遍,終是嘶啞着嗓音道了謝:“今日救命之恩,馬澐銘記于心。”
話音落下,機械聲倏忽響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務,小愛已為您解鎖好感度獎勵欄。”
宋鼎鼎看着眼前出現的淡藍色面板欄,驚奇的發現,她可以用裴名對她的好感度,解鎖獎勵欄裏的金手指技能。
她大概浏覽了一圈獎勵欄,最後将視線鎖定在【點石成金】【美顏塑形】這兩個技能上。
每個技能都需要15%的好感度,剛好她有36%的好感度,可以先解鎖這兩個她最感興趣的技能。
宋鼎鼎并沒有急着試用技能,她給馬澐上完藥,穿好衣裳,将他背到了教坊司裏。
妥善安置好馬澐,她去裴名寝殿隔壁,找了一間空房,點開了【美顏塑形】技能介紹。
大概閱讀過一遍後,宋鼎鼎便開始對着銅鏡徒手捏臉。
原主算不得傾城絕世,卻也是個冷豔美人,尤其身材極佳,前凸後翹,令宋鼎鼎扮男裝時,煩惱不堪。
她照着自己現代的臉,對原主臉型和五官做了微調,又将胸型縮小,消除腿上多餘的贅肉,再稍稍拉長了些腿,令身高比以往多了幾厘米。
宋鼎鼎看着銅鏡裏,有七分神似現代容貌的臉和身材,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樣便不用擔心被裴名認出來了。
或許是消除了擔憂,這一夜她睡得極好,翌日神清氣爽的起榻後,稍作打扮便去了裴名的宮殿。
她依舊用石黛塗黑肌膚,只是逐漸減少用量,免得一下變化太大,衆人會認不出她。
一進裴名的寝殿,宋鼎鼎便又看到了女裝的黎畫,他臉色似乎不大好,大概是因為宋芝芝和顧朝雨也在殿內。
兩女止不住的打量黎畫的身前,宋鼎鼎走近了才注意到,裴名正在剝煮熟的鵝蛋。
“這下……”裴名剝着鵝蛋皮,慢聲慢語道:“蛋不會碎了。”
黎畫:“……”
見宋鼎鼎進殿,顧朝雨收回視線,忍不住上前道:“神算子,上次是我不對,你看我定是有你的原因,我不該将你當做猥瑣男。”
“求你想想辦法,将陸輕塵救出來。”她一改往日暴躁的脾性,語氣卑微的祈求着。
宋鼎鼎并沒有刁難顧朝雨,她今日來找裴名,本就是想要商議此事。
她将那日對裴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而後低聲道:“我打聽過了,從天牢逃走的死囚共有十人,死囚們專挑行為放蕩的貴族女子下手,被擄走的女子大多是在青樓楚館外。”
她只說了寥寥幾句話,卻将其中最關鍵的信息都點了出來。
十個死囚說明是團夥作案,他們定然有各自的分工,想要找到女皇的小女兒和男寵,必定要深入虎穴。
而他們在青樓楚館外擄走女子,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有幫兇分布在各大青樓楚館裏。
“女尊國最大的青樓楚館共有兩個,所以我們要兵分兩路。”
宋鼎鼎沉思片刻,将計劃娓娓道來:“今夜戌時三刻到達青樓外,一擲千金替衆客買單,總之怎麽嚣張怎麽來,便要鬧到引起他們同夥的注意。”
“一定要特別小心青樓小倌端來的酒,不要沾任何酒水食物,但對外還是要做一做飲酒的樣子。”
“待時辰差不多,便裝醉伏地,若引來囚犯,立即用玉簡傳話。”
等她說完計劃,宋芝芝舉起手來:“你說的我都懂,問題是一擲千金的金,從哪裏來?”
是了,雖然她們被女皇當做貴客相待,吃喝用度全是最好的待遇,但女皇并沒有給過她們一分錢。
“這個我來想辦法。”宋鼎鼎笑了笑:“你們幫我找些碎石頭,大一些也可以。”
顧朝雨迫不及待的離去,黎畫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解,不過想起她料事如神的過往,倒也沒有多說什麽,跟在宋芝芝身後相繼離開。
只有裴名沒有動,他倚靠着屏背椅,玉白的手指托着下颌,臉側的線條流暢完美,漆黑的雙眸看着她的臉龐。
宋鼎鼎被他盯得有些發毛。
原主和她現代的容貌本就有一兩分相似,她害怕相貌一下改變太大,會引起裴名的懷疑,所以只是将五官做了微調。
再加上石黛塗黑肌膚,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相貌的差距。
宋鼎鼎神色不自然的別過頭,正準備溜出去找石頭,剛一轉身,卻聽見裴名道:“你今日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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