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三個鼎

◎阿鼎,男女授受不親◎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幾人同時回頭,下意識朝着裴名看去。

黎畫喉間一哽,不由得為裴名緊張起來。

被抓住的六個囚犯,有一人說王女和男寵被扔在京城外的荒郊野地,另外五人說王女和男寵沒有被綁架,私奔去了皇城西邊的別苑裏。

因為不慎放跑了青年頭目,若是他們判斷有誤,很可能就會導致王女和男寵被轉移。

所以黎畫提議兵分兩路,他和無臧道君去京城外的荒郊,顧朝雨和宋芝芝去皇城西邊的別苑。

他們剛出京城門,黎畫玉簡中便傳來了宋鼎鼎驚慌的聲音,他正想說些什麽,玉簡已被無臧道君搶了過去。

緊接着,黎畫聽到玉簡裏傳來一聲槍響,再擡頭看時,無臧道君已不見了蹤影。

任是誰也想不到,短短一瞬之間,無臧道君竟是從京城外瞬移到了皇城之內,還從王女手中救下了宋鼎鼎。

修仙界根本沒有這樣瞬移的術法,無臧道君要承認是他救了宋鼎鼎,那接下來要如何解釋瞬移之事?

若他不承認救了宋鼎鼎,那吞龍珠怎麽在他手中,現場這一片狼藉又算怎麽回事?

黎畫抿住唇,早知道弄成這樣,他就不給顧朝雨和宋芝芝傳信了,他應該先回來将爛攤子收拾好才是。

空氣中彌漫着燒焦的糊味,在衆人的注視下,裴名立在宛西殿的石階上,淡淡笑道:“是我。”

“你受傷了?!”宋鼎鼎掙紮着爬了起來,朝着他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去。

她記得暈厥之前,心髒疼痛不止,眼淚也掉個不停,原來沖上來替她擋槍的人是裴名。

他一定是受了傷,若不然她又怎麽會流淚心痛?

裴名在她跑過來之前,不經意間背過手去,随手掐了個決,将被子彈穿透的衣裙修補好。

待到宋鼎鼎跑過來檢查傷勢時,除了衣裙邊角有些破損外,再找不出一絲槍傷的痕跡。

就在她準備再仔細翻看一遍時,裴名攔住她伸來的手,輕笑一聲:“阿鼎,男女授受不親。”

他聲音低沉舒緩,笑聲微微有些沙啞,隐約帶着一絲說不出來的旖旎。

宋鼎鼎耳根微紅,突然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裝,在衆人眼中,她現在的行為怕是都可以叫做非禮了。

還好裴名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打趣似的說了一句,便将話題又帶了回來:“方才我和黎哥哥走至城門,突然察覺蹊跷,便立刻朝着皇城內折回。”

“阿鼎傳來玉簡時,我們就在宛西殿不遠處。我剛好看見阿鼎,沒多想便沖了上去。”

裴名側眸看向黎畫,從袖中掏出一張破爛的符紙,薄唇微微揚起:“多虧了黎哥哥的符紙,替我擋住那重重一擊,這才沒有受傷。”

接連的兩聲‘黎哥哥’叫的黎畫身體一僵,他看着裴名手裏的符紙,眼神複雜。

他的符紙哪裏有那麽大的能耐,別說是王女手裏殺傷力極強的兵器,就算是普通的刀劍也是擋不住的。

但符紙能否擋傷害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槍響僅在一瞬間,無臧道君不僅在頃刻間救下宋鼎鼎,甚至在救人之前,便已經想好退路和應對的說辭。

黎畫覺得無臧道君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擁有不死不滅的神明之身,也不是強到逆天的恐怖實力,而是他做事滴水不漏的缜密心思。

無臧道君像是個冷靜的觀棋者,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輕而易舉操控整個棋盤。

而不論是玉微道君,馬澐又或者是黎畫自己,于他而言皆是一顆棋子。

那麽宋鼎鼎呢?

無臧道君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險救下她,是因為她也是一顆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嗎?

“黎公子?”宋鼎鼎在他眼前擺了擺手。

黎畫回過神來,長嘆了口氣:“是啊,幸好有我的符紙,要不差點就出事了。”

得到黎畫的确認後,宋鼎鼎松了口氣。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女主光環吧。

顧朝雨和宋芝芝也沒有懷疑什麽,畢竟修仙界人外有人,黎畫身為九洲第一劍仙,沒必要撒這樣的謊。

她們将視線落在不遠處斃命的王女身上:“王女怎麽死了?”

黎畫微笑:“我殺的。”

“造反的護衛兵呢?”

“被我吓跑了。”

“這顆吞龍珠是怎麽回事?”

“女皇為了感謝我擊退叛軍,送給我們的禮物。”

宋鼎鼎忍不住打斷她們:“那個……”

黎畫帶上了痛苦面具:“別問了,都是我幹的。”

“我是說,此地不宜久留,若你們都沒受傷,那就把各門派的弟子們都放出來,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她垂下手,覆上臂彎處的黑蛇印記。

沒等黎畫應聲,顧朝雨已是反應過來,朝着陸輕塵他們被關押的地方跑了過去:“我去救他們。”

玉微道君他們就被關押在宛西殿的偏殿裏,往主殿後面一拐就是。

剛剛院子裏煙火通明,慘叫不斷,他們在偏殿裏聽得清楚,待顧朝雨踹開門的時候,屋子裏的人已經除去了手腳上的鐐铐。

許是女皇習慣将最好的留到最後享用,除了玉微道君和陸輕塵,其他人都已經被女皇糟蹋了一遍。

他們面容削瘦,鬓發淩亂,看着宋鼎鼎的眼神中寫滿了怨恨。

沒有人記得宋鼎鼎一進秘境時,便苦口婆心的告誡過他們女皇是色坯子,他們只記得自己這兩日承受了怎樣的侮辱。

而那些被黎畫從教坊司放出來的男弟子們,也都對宋鼎鼎頗有微詞。

——她穿着女裝出去享福了,但他們要天天抄《男德》被洗腦,甚至還被男教司帶去美容房裏給蛋蛋去皺做拉皮。

鬼知道他們都經歷了什麽,若她早就知道如何拿到吞龍珠,為何一開始不說出來,憑白讓他們吃了這麽些苦頭?

“我倒是忘了神算子還是個斷袖了,你們瞧瞧他穿着女裝的模樣,倒比個娘們還水靈。”

“可不是,都能以假亂真了!要不是說人家是斷袖呢。”

“呸!說白了就是沒骨氣,要擱我,我寧願吃苦受罪,也不願換上女裝。”

……

宋鼎鼎瞧出了他們心中的怨氣,正尋思要不要說點什麽,被黎畫攙扶進來的馬澐,用着他獨有的粗啞嗓音嘲諷道:“原來修仙界所謂的精英弟子,也不過如此。”

“一幫虛僞小人!自己貪生怕死順從了女皇,事後知道要臉了,便将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你們這麽有骨氣,那東西長在你們身上,你們是怎麽被女皇糟蹋的?”

馬澐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指着宛西殿女皇寝室的方向:“女皇就在寝殿裏,你們要是有骨氣,便抱着必死之心去宰了她!若不然就別在這裏發牢騷,陰陽怪氣的像個太監!”

他說話毫不留情,昂頭挺胸的樣子猶如鬥雞,激得在場男弟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見衆人之間氣氛緊繃,玉微道君面容淡漠,給了男弟子們一個臺階下:“今日所受苦難,皆是為三陸九洲黎明蒼生。既已拿到吞龍珠,便盡快離開此地,以免節外生枝。”

這樣一說,衆弟子心中便舒坦了一些,他們沒再多說什麽,整理了一番儀容,随着玉微道君離開了偏殿。

馬澐嘴裏嘟囔着什麽,似乎還在氣呼呼的罵人,宋鼎鼎沖他笑道:“謝謝。”

他微擡下颌,神情高傲:“我只是實話實說,并不是在幫你說話。”

看着他傲嬌的模樣,宋鼎鼎但笑不語,跟在衆人身後離開了偏殿。

宋芝芝早已将女弟子們都叫了過來,玉微道君一出偏殿,便在一衆女子的身影中,尋到了裴名單薄的背影。

他猶豫片刻,走上前去:“你,可有受傷?”

裴名側眸看着他,輕描淡寫道:“六十二下龍骨鞭都熬過去了,小磕小碰又何足挂齒?”

玉微道君心髒猛地一揪,愧疚溢于面容之上,他想說些什麽,薄唇抿了抿,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一句對不起容易,卻也彌補不了已經造成的傷害。

他能做的,只有在未來,竭盡全力去補償裴名。

……

吞龍珠發散出的光芒越重,便說明越靠近下一層秘境之地,衆人跟随吞龍珠的引導,從西邊順利離開了皇城。

只是出京城時,稍微遇到了一點小插曲——呂察從遂丹樓裏跑了出來,立在城門處等候多時。

宋鼎鼎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呂察局促不安的攥緊手中挎着的包袱:“我醒來後,找不到你們……我知道你們不屬于這裏,早晚會離開女尊國,我就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等到你們。”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看着他已經收拾好的包袱,宋鼎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呂察想要跟他們一起離開女尊國。

他們隊伍浩大,多一個人也不會如何,只是能不能帶上呂察,她說了不算。

見宋鼎鼎抿唇不語,呂察直接跪了下去,涕流滿面的對着她和顧朝雨磕頭:“呂察自知累贅,不敢給兩位女君添麻煩。呂察今日逃出遂丹樓,只是想再見女君一面,如今心願達成,被抓回去打死也是無憾。”

他哭的凄楚,聽得顧朝雨有些不忍:“輕塵,我們可以帶上他嗎?”

陸輕塵正與同門師妹說話,甚至沒聽清她說什麽,便敷衍道:“随你。”

顧朝雨看着他對着師妹揚起的嘴角,心中微微酸澀,她已經有半年多沒見過他這樣笑了。

她勉強壓下不舒服的感覺,對着呂察道:“你跟好了我們,途中莫要亂走。”

呂察連忙叩謝,擦幹眼淚跟了上去。

出了城門,一路向西走出十多裏地,衆門派弟子紛紛叫苦不疊:“這還有多遠,天都快亮了,若不然禦劍飛過去好了。”

玉微道君頓住腳步,看着手中光芒越來越重的吞龍珠,擡首向樹林望去:“禦劍需要耗費靈力,秘境內靈力稀薄,且用且珍惜。”

見外門弟子疲憊不堪,他沉思片刻:“去樹林裏歇息半個時辰再走。”

衆弟子沒有異議,跟在玉微道君身後,進了樹林。

天邊熹光微露,透着白光的朝陽照進林中。

叢林深處,黎畫看着躺在叢中的裴名,手中攥着的匕首顫了顫:“你是說,那個打爆人腦袋的東西,卡在你心髒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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