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安白夢一走, 司堯便立刻粘在了白糖身側。

“阿堯,我們以後不能這樣了。”白糖卻沒有注意到司堯的動作,只懊惱地喃喃道。

“嗯。”司堯把下巴放在白糖的肩膀上, 雙手環住了如柳枝一般的細腰。

感受到那滾燙的氣息, 白糖才注意道,司堯又抱住了自己!

白糖嘴角輕輕翹起, 嗔道:“都抱了一天了, 還沒有夠麽?”

“沒有。”司堯甕聲甕氣地道,“永遠也抱不夠。”

“不正經。”白糖嘴上斥着, 但臉上卻笑得跟朵兒花似的。

“你不喜歡麽?”司堯正正經經地問着,身子也稍稍離白糖遠了點兒。

白糖怔了怔, 這話乍一聽像是在調情一般。但她現在了解了, 阿堯是真的在征詢她的意見。

白糖雖有些害羞, 但還是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我喜歡的。”

司堯高興了, 立刻把白糖抱得更緊了些。

“我也喜歡。”司堯頗為認真地道,“可惜我們還是離得不夠近。若是能夠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那便更好了。”

司堯不由得想起,那會白糖進入他上丹田的時候了。可聽在此時的白糖耳裏,她卻覺得這是阿堯赤果果地暗示!

白糖的臉頰刷得一下變得通紅,只道:“那……那也需要我們早些洗漱安寝吧。”

司堯想了想,若是躺下,他就能更好地抱着糖糖,就是全身上下都貼在一起的那種。

一想到這個, 他立刻點了點頭。

白糖出口喚了冬兒、春兒, 眼見兩人就要進來, 司堯還是緊緊貼着她。

“她們馬上就進來了。”白糖小聲地道。

“那又怎樣?”在司堯眼裏, 冬兒、春兒伺候他們的工具人,根本不用在意。

可白糖還是有些害羞,即使現在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她也不想那麽肆無忌憚。

白糖輕輕用力,掙脫了司堯的懷抱。司堯皺起眉,眼睛繼續粘在白糖身上。

一會兒,冬兒和春兒端着洗漱的一應器具,走了進來。

她們一進來,司堯便狠狠瞪了她倆一眼。冬兒和春兒打了激靈,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做錯了,惹到了自己的少主人。

好在少夫人在,少主人沒有發作。她們伺候完兩人,便立刻端着盆子出去了。

看兩人這麽利索,司堯心中很是滿意。不愧是他親自挑來伺候糖糖的,就是有眼力見兒。

冬兒和春兒一出去,司堯便立馬又抱住了白糖。然後,兩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司堯的下巴頂在白糖的肩胛上,熱乎乎的氣息在白糖耳邊打轉。她不自覺地又開始緊張起來。

無論如何,也該是今天了吧!今日,他們互訴了衷腸,阿堯對她的愛戀已經完全藏不住了。那麽其他的許多事情,便也都順理成章了吧……

畢竟,在河西府這裏,不比中原腹地規矩那麽多。除了正妻需要三禮六聘之外,世家少爺們納妾,通常都是有了夫妻之實,再分間屋子然後給個妾室的名分的。

這還算是那運氣好的。

畢竟有些大家的妾室太多,房子不夠分,那有的女子就只能一輩子當個通房丫鬟。平日裏就和其他下人住在一起,主人需要的時候,就被拉到床上……

這樣的女子若是一輩子在本家過活,哪怕做個丫鬟,那別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若是有天因為得罪了主母被攆了出去,那麽任何正經人家都不會收這失了貞的女子。她要麽只能去死,要麽就只能寄身于娼寨了。

鑒于自己的出身,在這件事情上,白糖并不敢肖想太多。

她并不奢望,以她的出身能夠得到正妻的身份。畢竟,阿堯以後是要當都督的,若是娶個妓子做正妻,別人又該如何議論他呢?

白糖覺得,只要阿堯這輩子都能讓自己陪伴在他身邊。那麽她便心滿意足了。

可白糖等了又等,只覺得阿堯的呼吸漸漸有規律起來。

白糖有個不好的預感……

悄悄回頭,她果然又看到了一張熟睡的面龐!

阿堯又睡着了!白糖心中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作想。

按理說,阿堯都對自己那般表明心意了,可怎麽對自己卻一點兒其他的心思都沒有呢?!

白糖心中暗嘆,一個危險的念頭浮現在腦海:阿堯不會不行吧?!

越想白糖越覺得有點兒道理。不然,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麽可能沒有歪心思呢……

白糖咬着唇瓣,有些不知所措。

老實說,白糖并不在乎這些。在百花樓學了那麽多東西,白糖其實挺畏懼那檔子事兒的。若是阿堯也不想,那正中白糖的下懷!

這麽一想,白糖又高興了起來。

白糖告誡自己,以後一定不要提那些事兒了。省的讓阿堯意識到什麽。想來,男人都是很要面子的。

她像每日清晨叫起時那樣,仔細地看着面前的人兒。

那勻稱的呼吸聲讓白糖覺得安心極了。只要有阿堯在,白糖便覺得無比安全。阿堯便是自己的守護神,他初見自己所承諾的,全都在一一兌現。

白糖覺得自己幸運極了,或許前半生的不幸,便是用來換取遇到阿堯的吧。

漸漸地,白糖微笑着,進入了夢鄉。

***

這日天青氣朗,司堯仍舊按照慣例,早早便起來去了校場練功。

臨走時,他還囑咐白糖多睡一會兒。其實,司堯忘了,今日白糖是要和安白夢一起去挑布料的。

所以,司堯一走,白糖便也梳洗打扮起來。

今日,是白糖進了都督府後第一次出去,而且還是和安白夢一起出去。所以,她覺得自己定要打扮得端莊大氣,不能丢了都督府的臉。

白糖雖非常讨厭百花樓那個地方,但是卻不得不承認,她在裏面學到了不少東西。

譬如梳妝打扮,什麽場合該穿什麽樣的衣飾,若不是在百花樓的那段日子,白糖鐵定兩眼一抹黑。

今日,雖然安白夢跟白糖說,她們要低調行事,不坐都督府專門的車馬出行,但因為她們要去的是城中最大的絲質閣---蜀陽坊,所以白糖還是打扮地稍稍貴氣了一些。

去見安白夢的路上,白糖反複低頭打量着自己的行裝,問冬兒道:“我這身不會看着太過招搖吧?”

冬兒笑着搖了搖頭:“少夫人如出水芙蓉般清麗,好看的緊呢!”

白糖稍稍安了心,來到了主屋附近。

安白夢一見到白糖,眼睛便亮了亮。

眼前的姑娘實在太美了。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注1)!

“糖糖,你難得穿有顏色的衣裳。”安白夢拉起白糖的手,轉着圈兒地打量着她。

白糖臉上紅了紅,道:“若太過招搖了,我馬上去換掉。”

“哪兒招搖了!”安白夢假意嗔道,“若說招搖,那也是你這張臉太招搖了。難不成,你也能把臉都換了?”

“夫人……”白糖頗有些難為情地道。

安白夢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吩咐自己的丫鬟不用陪着,又對冬兒道:“冬兒,你和你娘也有段日子沒有說說體己話兒了。今日,你也不用陪少夫人了,留在我這兒陪你娘吧。”

白糖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冬兒倒是沒事兒人似的行了個禮,然後笑嘻嘻地目送着安白夢拉着白糖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白糖愣愣地看着安白夢,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若是剛剛她沒有聽錯,夫人竟然也像冬兒那樣稱呼她為“少夫人”了?

安白夢坐定,看着驚訝的白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怎麽了?我臉上可有東西?”

“不……不是。”白糖不知該怎麽解釋。

安白夢轉念一想,便立刻了解了白糖的心思,笑道:“糖糖,這可不是我唐突,所以胡亂混叫的。要怪你就怪柏兒吧。是他讓所有下人都稱呼你少夫人的!”

“夫人……”白糖低着頭,喃喃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并沒有這個資格……”

“什麽資格不資格的!”安白夢大大咧咧地道,“雖然柏兒是草率了些,在沒有三禮六聘的情況下,就和你同住一屋。但是,咱們這裏地處邊陲,本來也沒有中原那麽多凡俗禮節。再說,你原來的那家庭……”

“唉,不提也罷。”安白夢仿佛揮蒼蠅似的揮了揮手,繼續道,“所以,咱們更可以省了這些繁瑣的禮節,只挑個良辰吉日,把儀式一辦,昭告了天下,這事兒也就成了!”

白糖心中動容,她怎麽都想不到,夫人竟然能夠同意自己以正妻的身份嫁入都督府!

“只是……”安白夢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柏兒父親年歲有些大了。糖糖你也只道,人年紀一大吧,思想就容易僵化。他老是揪着柏兒上次沒去軍營的事兒,說是你蠱惑了他!”

白糖只覺得羞愧,趕忙低下了頭。

安白夢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解釋道:“糖糖,我可沒其他意思。我是覺得,柏兒正需要你這樣的妻子,得讓他有想要偷懶一兩天的想法!不然,若是找個他不喜歡的女子,他把對方往家裏一擺,自己還是該幹嘛幹嘛,那他豈不是要操勞一輩子!”

白糖詫異地看着安白夢,再次體會到了安阿堯這個娘親的與衆不同……

只聽安白夢繼續道:“而且,你們在儀式前就睡在同一屋檐下,這本身也沒什麽。糖糖,不怕你笑話,我和柏兒他爹也是這樣的。咱們河西府,根本沒那些講究。”

白糖羞得滿面通紅,急忙想解釋:“其實,我們沒……”

可是話說一半兒,她又覺得不對。有關那方面的事兒,她怎麽好跟阿堯的娘親說呢!

只是安白夢好奇地望着她,似乎很想聽聽她接下來的話。

白糖趕忙岔開話題,道:“夫人,今日去蜀陽坊,您都想買什麽樣式的布料?或許,我可以幫您參考參考。”

雖然,安白夢一眼便看出白糖的意圖,卻也順着說道:“馬上入夏了,自然是給咱倆,還有柏兒和柏兒他爹挑些涼快的衣料。”

“嗯。”白糖認真地點了點頭,記下了安白夢的需求。

“還有……”安白夢頭一次有些吞吞吐吐圖,“其實,我還想為你和柏兒挑些大婚用的布料。只是……”

安白夢不好意思地道:“只是柏兒他爹現在比較固執,估計一時半會兒還轉不過來心思,所以你們的大婚可能要等上一等了。現在若是挑些薄的衣料,恐怕到了秋日又不能用了。”

此時的情況,已經是白糖能想到最好的情況了。雖然,她和阿堯互訴了衷腸,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和阿堯的身份差距太大。

所以她覺得,自己只要能留在阿堯身邊,阿堯只要心裏一直有她,她也就滿足了。

可現在,不但阿堯認可她為東屋的女主人,竟然連夫人也這麽認為。白糖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至于此事最後能不能成,白糖本來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畢竟,就算阿堯和夫人是世間奇人,能夠不在乎她的出身。可唐都督出身傳統世家,又不像阿堯有個思維與衆不同的娘親。

估計,他娶了對自己家族毫無助益的安白夢,就已經是離經叛道了。更遑論,讓自己兒子娶會敗壞家族名聲的妓子出身的白糖呢!

這麽想着,白糖釋然地笑着道:“夫人,我不着急的。能夠遇見世子,我已經很滿足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會強求的。”

“話不能這麽說!”安白夢不樂意了,“你與柏兒兩情相悅,他不娶你還能娶誰。柏兒父親雖然思想固執,但謀事在人嘛。我們還是有辦法的,就是需要的點兒時間!”

白糖溫和地笑着,不再與安白夢争論……

***

很快,她們便到了蜀陽坊門前。

蜀陽坊是城裏最具盛名的絲織閣,不但因為它裏面的衣料極其名貴而且稀有,還因為它的主人被稱為天下第一繡手。

這第一繡手繡出來的圖案,那都是神形兼備,猶如活物一般。

據說,若穿着這第一繡手所繡的花朵圖樣的衣飾去站在室外,甚至能吸引蝴蝶駐留。

為了這個,不說河西府的那些達官顯貴,就連其他州府的貴婦人們,也都不遠萬裏,跑到河西府找這第一繡手替她們做裙衫。

可這第一袖手脾氣極為高傲古怪,若他看誰不順眼,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絕不會動一下手指。

所幸,那些達官貴人們追慕他的手藝,大多都對他禮敬有加。

而迫于生計,只要對方不是太過讨厭,第一袖手倒也不會太過得罪那些顯貴們。

安白夢向來不願意以勢壓人,盡管她也很想讓這第一袖手給自己做套衣衫,但是她每次來都只乘坐普通的車架。

所以,別說讓第一袖手給她做衣衫了,就連第一袖手的面,她都從來沒有見過。

“唉。”安白夢在白糖的攙扶下,邊走進蜀陽坊,邊嘆着,“估計今日也見不到那第一袖手了。我們挑了料子就走吧。”

白糖乖巧地點了點頭。

一進入蜀陽坊,一個面帶笑容穿着素雅的女子便迎了上來:“恭迎兩位夫人莅臨。不知夫人們想選些什麽樣的料子?”

安白夢笑着答道:“馬上便是暑天了,自然是想瞧些輕薄的。”

素雅女子微微一笑,把兩人引向店的左側。

“請兩位慢慢挑選。”素雅女子恭敬地行了禮,便離開了。

白糖有些詫異,她只聽說過這蜀陽坊,卻從來都沒有來過。但其他差不多等級的絲綢鋪子,她倒是去過的。

那些鋪子裏面的掌櫃,大多會親自給客人們介紹自己的貨品,一則是讓不懂行的客人知道怎麽選料,最重要的,也是為了讓客人們多買一些。

可這蜀陽坊竟然把他們丢在這裏便走了,這白糖倒是頭一次見。

看到白糖的神色,安白夢解釋道:“他們家一向如此,從來不會給客人們什麽建議。上回,我說來挑點兒做鞋面的料子。他們也是把我往那邊一放,然後就跑了!”

許是覺得丢人,安白夢壓低了聲音道:“結果,我把布料買回去,做鞋的繡娘說那些布料做衣服是上好的,但是做鞋面卻不夠密也不夠硬。我因為是做鞋子,所以并沒買的太多。所以那些布料是即做不了鞋子,也做不了衣服,生生地浪費了。”

白糖聽了,只覺得詫異:“夫人,那你為何不帶着繡娘親自來挑呢?”

安白夢挑了挑眉:“你不知道,這裏面可是有門道的!”

看着安白夢神神秘秘的樣子,白糖一臉懵。

“你以為,我為何不坐都督府的車馬過來?”安白夢眨着眼睛,問道。

白糖搖了搖頭。

“這并不是我有多高尚,不願意以勢壓人。”安白夢做了個鬼臉,繼續道,“而是因為,比起自己心甘情願願意繡的,這第一繡手啊給那些達官顯貴們所繡的東西,其實是不一樣的!”

白糖驚詫:“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麽?”

“那肯定不會。”安白夢解釋着,“第一繡手這‘第一’肯定不是白來的。他随意繡繡,都比其他的繡手們強百倍呢。只是若願意用心,他繡出來的東西才堪稱奇品。那真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說完,安白夢一臉憧憬地向櫃臺的方向看了看。

然後,她繼續道:“糖糖,你剛剛問我,為何不帶繡娘過來。那是因為,若是帶專門的繡娘來,就算挑出再好的料子,那第一繡手也不會出現的!”

“原來是這樣!”白糖感嘆着,“我只知道這蜀陽坊的名聲,卻不知道裏面還有這麽多門道。”

安白夢小聲道:“這可都是內幕消息。是我來了無數次,才跟那些掌櫃和小二們套出來的。”

“呵呵。”白糖掩嘴偷笑,“夫人,您真是執着啊。”

“唉。”安白夢長嘆一聲,“可不是麽。雖然我以前每次來都沒成功,但是說不定有一天讓我瞎貓碰到死耗子呢。”

白糖笑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相信夫人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安白夢點了點頭:“我們趕緊挑吧,你也幫我瞧瞧。”

說着,兩個人便看起布料來。

一捆捆的布料整齊地碼放在架子上。白糖看出,它們只是按照顏色依次擺放,其實大多數布料的質地是完全沒有規律的。

因為想挑夏日穿的衣料,所以安白夢下意識地便朝着淺色的那堆衣料走去。

白糖本也跟着安白夢向前,可無意中,手卻觸碰到一捆暗棕色的衣料。

白糖怔了怔,停下了腳步。

那料子乍一摸有些粗糙,但是細細瞧來,它織的極為細致,每一個針腳都極其勻稱,經線與緯線的距離幾乎全都均等!

白糖有些詫異。以前在家時,她自己也織過布料。所以,她知道想要把料子織的這麽勻稱,并非十分容易的。

而且,若是布料被織的這麽精細,按理說觸感應該是極為棉柔的,可這布料卻有些粗糙,像是街上賣的最下等的粗麻布。

這奇異的矛盾點,讓白糖拿起那布料仔細地觀察揉捏起來……

作者有話說:

注1: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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