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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迪正閉眼養神,聽她這麽一問,不可思議地“哈”了一聲:“你說什麽呢?”
“我聽他們說過,只有豐收女神可以救活瀕死的人,剛才能把他們的救活,就算你不是豐收女神,至少也是祂的眷屬!”
潘妮非常興奮,圍在溫迪身邊左看右看。“對了,上面那個神廟裏供奉的就是豐收女神,只不過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有人說她是死在幾千年前的一場天災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溫迪心知那個神廟與自己淵源不淺,她正苦于沒處找身世的真相,于是裝作無意随口問道:“那個豐收女神,你還知道多少有關她的事?”
“你真的不是祂?”潘妮支着手臂仔細盯着她看了一會。“我只知道祂是個很仁慈的神,很多得了重病的人都會求祂續命,不過祂不救異教徒和壞人,還是很有原則的。”
溫迪瞟向一邊的布萊,他聽得津津有味,看起來對這些傳聞并不知情。
那麽,這個豐收女神和她不是一回事?
但續命那個說法很有既視感,聽起來的确是她會做的事。
“有原則是好事,還有呢?”
“還有……沒有了,我生下來的時候,祂就不在這個世界了。”
“你怎麽知道祂不在這個世界?”
“因為祂不回應信徒的祈求了啊,我聽說只要是祈禱,就算是完全不相幹的人,祂也會回應,真的非常非常溫柔。”
潘妮一臉向往地說:“我也想活在那種美好的時候啊,信徒的聲音可以傳達到神明的耳朵裏,不像現在……我們周圍的全是些敲骨吸髓的邪神,祂們只管自己舒服,誰敢反抗就會被祂們處理掉。”
溫柔?
溫迪想,看來真的不是她了,她跟溫柔可是一點不沾邊。
照羽蒙的說法,她們主仆幾人都是帶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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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潘妮也說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溫迪只好放棄從她嘴裏撬信息的打算,說:“咱們還是先交換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情報吧。”
先是布萊,他自從被抓到這個巢穴之後,一直被關在一個漆黑的洞窟裏,那個洞裏有很多人,也不知是被下了迷藥還是其他原因,全都人事不省。
而他之所以會知道那個洞窟裏的情況,是因為他突然感覺到了頸後的劇痛,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就聞到一種刺鼻的味道,很快又暈了過去。
這麽聽起來,那洞窟像是一個存放祭品的地方。
刺鼻的味道溫迪在電梯口也聞到過,霍爾和溫格應該就是着了那東西的道。
溫迪則是把自己一路跟着蠕蟲進入巢穴的見聞說了出來,當然,救潘妮那段她就仔細地講,騙利克那段就一筆帶過。
只說是遇到了利克,跟他乘着電梯下到這裏,然後被推了出來。
聽到這裏,潘妮不可置信喊道:“不可能!利克不是那種人!他雖然看起來有點可怕,可他的心地非常善良,連路邊流浪的小貓小狗都不忍心傷害!”
“你搞錯了,不忍心傷害小貓的人,未必就對人也很仁慈。”溫迪瞟她一眼。“你覺得,除了利克,還有誰能把你帶到那個洞窟裏呢?”
此話一出,潘妮的臉色立刻慘白了些。
但她還是嘴硬道:“反正利克肯定不是那種人,說不定還有其他幕後黑手!”
溫迪一陣嘆息,這個人活活是個戀愛腦,只要不看到真相,她是不會相信的。
可憐她還在想着怎麽和利克一起私奔,但他只把她當做怪物的飼料。
“好,就算不是利克,我們現在的處境總歸是真的吧?”溫迪說。“你有什麽情報,也趕緊貢獻出來吧,不然繼續等下去,只能在這裏餓死了。”
說到這個,溫迪突然想起自己口袋裏還帶了幾顆蘋果,于是拿出來分給他倆:“你們兩人分一分趕緊吃了。”
潘妮接過蘋果,問:“你不吃嗎?”
溫迪并不餓,只是有些疲倦,于是擺擺手。
潘妮握着蘋果若有所思,最終咬了咬牙說:“好,我說,不過都是些很瑣碎的事,不知道有沒有用。”
“你先說來聽聽。”
潘妮顯然知道的不是一點,她這麽一說,就是大半天。
在她的敘述裏,她和利克是青梅竹馬,從小鄰居一起長大,她家是世襲的貴族世家,利克家則頗有財産,家世身份如此相當,于是雙方父母簽訂了契約,打算等兩個孩子長大後就結為親家。
可是世事無常,幾年後利克家投資失敗,一夜之間破産,房産變賣雙親自戕,只留下利克一人,辍學去當了學徒。
學徒的生活自然是艱苦異常,利克非常争氣,在師傅的嚴厲教導下學了三年,就在出師考試的那一天,他惹上了麻煩。
要說這麻煩,也是出自潘妮。
那時候潘妮的家裏已經嚴禁她和利克來往,像他們這種破落的貴族,想要維持平時的體面,必須和有錢的商人聯姻。
自從利克家裏出了事,他們不僅沒有伸出援手,還勒令潘妮也離那個窮鬼遠一點。
但潘妮從小就喜歡他,怎會輕易放棄。
她偷偷去找利克,把自己唯一的一條鑽石手鏈變賣了接濟他。可利克正是青春期,敏感自卑的他不願接受這種施舍,多次躲開潘妮,還讓她不要多管閑事。
潘妮在家裏威逼和利克冷淡的雙重打擊下,大病一場,偏這個煩惱還不能和任何人訴說。
就在她燒得昏昏沉沉時,利克偷偷翻進她的房間,在她床頭放了一束花。
她醒來看到花就知道,利克還是愛她的,只不過因為害羞和自卑,不敢在她面前表露罷了。
至此,兩人其實還是很甜蜜的小情侶,雖然有些波折,但潘妮一直相信,她可以感化家裏,感化利克,然後終成眷屬。
所有少女,都對這種人前愛答不理,人後難掩愛意的少年難以招架,更別說潘妮這個戀愛腦了。
她的病一夜之間痊愈了大半,未等到清晨,就跑出去找利克。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天正好是利克的出師考試,必須通過考試,他才能擁有自立門戶的資格。這在等級森嚴的那個行業裏是鐵則。
她踏着微涼的晨霧,換好最漂亮的裙子,滿心歡喜去找利克,半路上卻被個醉鬼給截住了。
世間的事就是如此狗血,她平時養尊處優,從未見過淩晨的馬提爾達是什麽樣子,就這麽破例一次,正好遇到了前來滋事的男人。
她驚慌失色,說自己是費舍家的貴族小姐,讓他好自為之。
那個男人已經喝醉,哪管她是什麽貴族,是貴族更好,他正好嘗嘗貴族女孩是什麽滋味。
他上去把她抱起來扔到巷子裏的地板上,扯開她的領口,就要對她做出不軌之事。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那醉鬼突然翻了白眼,伏到了她的胸前。
她吓得大叫一聲推開那人,只見到一雙銳利而血紅的眼睛。
那是屬于利克的。
他喘着氣舉着一根木棒,木棒上沾滿了鮮血。
利克把渾身赤/裸驚魂未定的潘妮抱回自己家裏,與她定下誓言,說會娶她為妻。
兩人已經年滿十八,就在那天,那個破舊的屋子裏,潘妮把自己獻給了利克。
利克本來是拒絕的,但是潘妮那個時候又驚喜又害怕,一時戀愛腦上頭,害怕醉鬼的死會引來警察,說不定第二天利克就會被抓走。
她哭着求他,他才答應下來。
事後潘妮躺在利克懷裏,像是幸福的新婚妻子。
第二天,她才知道末日并未到來,醉鬼的死無人在意,利克錯過了考試,三年兢兢業業的苦修徹底作廢。
狂歡過後,居然還要生活。
利克的年齡不小,無法再熬三年,重走學徒這條路。
幾天之後,他加入了當地的幫派。
染了紅發,還弄成了爆炸頭,平時盡是做些逞兇鬥狠的事,因為利克的性格本就張揚毒舌,居然混的還很好。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潘妮覺得他變了,變得自己不認識了。
一個人的生活環境,本就可以在潛移默化裏改變他的性格,更別說經過這麽多苦難,利克的本心早已偏移。
他真的成了一個吊兒郎當的街頭混混,與潘妮待在一起的時候,一言不合就要掀桌,作勢要打她。
不過他從來沒真的動過手,潘妮也就不甚在意,還是每天黏在他的身邊,他說得再難聽,她也只當沒聽到。
好景不長,她私會利克的行蹤被家裏發現,父親震怒,把她關在閣樓裏禁了足。
利克幾天沒見她過來找,打聽了才知道她被關了起來,就拿着當初的契約找上了潘妮的家族,費舍家。
他領着很多打手,根本不是好好談事的架勢,但費舍老爺也不是好纏的,他是傳統的貴族,向來看不起這種街頭混混,更別說是這種毛頭小子。
他接過那封婚契,直接撕了個稀爛。
還揚言說,再敢放肆就叫警察來,把他們全部抓走。
利克眼裏的笑意在那個時候逐漸凝結,他沒有離開,反而坐到了費舍家的大門口,支着腦袋下令,把費舍家的大門砸了個稀巴爛。
費舍老爺上去攔他們,還被人推倒在地,撞到頭流了很多血。
外面的雞飛狗跳潘妮并不知情,她在閣樓裏攬鏡自照,覺得自己與利克的未來前景堪憂,不由得悲從中來,把鏡子扔在一邊伏地大哭。
而此時的外面,利克帶着人把費舍大門砸爛,還蹲下去對一直罵罵咧咧的費舍老爺偷偷說了什麽,這一句話就把本就撲街的費舍老爺氣得半死,沒幾個月居然就這麽離世了。
當然,在別人眼裏,費舍老爺是性子太要強,被幾個混混砸了門,居然就這麽氣死了,可見氣量之小,曠古爍今。
等潘妮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父親已經咽氣,一切無可挽回。
她想去質問利克,但母親給她定了一樁婚事,讓她早些嫁過去,以防利克再來鬧事,多生事端。
潘妮雖然恨利克間接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但她心裏還留有一絲依戀,覺得此事并不能全怪利克,就算他真的說過什麽,那也是因為父親把他逼得太緊,說話太難聽。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大逆不道,所以也沒吵着出去,就這麽默默接受了母親的安排。
但是她不去找利克,利克卻來找了她。
那天晚上天氣很好,潘妮坐在窗前看着月亮發呆,突然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翻過牆來。
那人爬到她的窗前,對上了她的一雙淚眼。
利克走上來為她擦去淚,把她緊緊摟在懷裏,喃喃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那樣,潘妮,原諒我好不好,是我一時沖動,求你原諒我。”
有着殺父之仇的男子抱着自己,潘妮多想把他從樓頂推下去,讓他也得個慘死的下場。
可她又想起當初小小的利克跪在自家門前,被父親用大棒打得半死,還趕了出去。後來他好不容易快學出師,又為了救自己耽誤了正事,才落得如今的模樣。他來門口求娶自己,被父親一頓奚落,還以報警威脅。
利克這悲慘的半生,一半由他的家庭所來,一半是她費舍家造成,與他本人并無任何關系。
全部都是世界的錯。
在這種看似合理的想象中,她把利克當作身世可憐的孤兒,需要關愛的棄貓。
後來她假意答應婚約,得到母親的信任。這才終于得到機會去找利克。
但這一次,她發現利克并不單純是不務正業,他甚至偷偷祭拜了邪神,得到了進出這個巢穴的許可,還能夠和一些怪物對話。
潘妮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但她知道這些是不對的,她勸他收手,可利克說自己已經回不去了,如果不做下去,他就會被邪神吞噬。
她萬念俱灰,跌跌撞撞回到家裏,正好撞上了母親和情人的偷歡。母親對情人說,最好趁早把她嫁出去,好給他們騰出尋歡作樂的空間。
她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連利克也面目全非,又想起自己那個婚約者,肥得看不到腳,臉上總是流着汗,唯唯諾諾地對身邊的人道歉,卻只惹來別人嫌棄的白眼。
惡心,絕望,痛苦把她整個包裹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瘋了,又或者是這個世界瘋了。
經過一夜的思量,她打定主意來找利克,與他商議一起私奔,這樣她可以從那個家逃出來,他可以離開邪神掌控,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
利克欣然同意,可總是一拖再拖。
直到今天,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利克不願意快點從邪神的魔爪裏離開,這難道不是他最渴望的事嗎?
溫迪聽完她說的前因後果,心中有些唏噓的同時,又有些更為可怕的猜想。
這些都是從潘妮這邊的視角看到的,她看似深愛着利克,實際上并不了解他的內心,不知道他是怎麽過的這些年,不知道他平時都煩惱什麽,也不懂他怎麽會走上這條路。
愛情,竟然是如此淺薄的東西。
溫迪無比慶幸自己沒有愛過任何人,她以前對愛情有過憧憬,但時至今日,她突然明白所謂愛情,其實是自愛,潘妮愛着沉浸在愛情中的自己,不可自拔。
而利克的前半生,從小少爺成了學徒,從學徒成了混混,而現在更是成了邪神的信徒,他在嘗試中變得越來越爛。
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于是溫迪看向潘妮,琥珀色的眸子中閃爍着無比認真的光芒:“你對他了解多少?”
“你說……什麽?”潘妮沒有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我覺得有一個點,是全世界上通用的共識——如果一個人要複仇,不管他有什麽理由,都不能牽連無辜的人。”溫迪掃視了一下周圍失去了意識的祭品們。“這些人,曾經得罪過利克嗎?”
潘妮一一看去,有零星的幾個人她認識,剩下的都是生臉,但是利克後來跟着幫派,去了哪裏認識了誰,她也不清楚。
于是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可是這些事未必是利克……”
她這次的否定不再那麽有底氣。
溫迪扯了扯嘴角說:“未必?你其實很清楚,這就是他幹的,對吧?這個巢穴你這麽熟悉,應該知道平時除了他根本沒有別的人來,利克做了很多壞事,你都視而不見。你覺得他是一個以作惡為樂的人嗎?”
“不是!他很好!”
“那你為什麽沒有問過呢?他變成這樣的原因……算了,這也不關我的事。現在的結果是,我們被他困在了這裏,和這麽多屍體為伴,遲早也是底下那個怪物的盤中餐。”
布萊這才發現有一個粗重的呼吸聲,就在幾人腳下。他趴在中間那個孔洞上看了看,咋舌說:“主人,那……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這個蟾蜍的體形如此巨大,更糟糕的是,它一直沉睡,連想了解它的習性都很困難。
“布萊,你可以侵入它的夢境嗎?”
如果能從夢境裏把它控制住的話,應該會比較好對付。
布萊閉着眼試了試,搖了搖頭:“主人,這個怪物根本沒有夢境,又或者,它的等級比我高,我無法侵入。”
這下頭疼了。
溫迪從那個洞看下去,可以看到蟾蜍的頭頂,卻看不到它的壽命。
也許看到壽命是需要一定的條件,必須對準某個角度什麽的?
她在洞上面來回走動尋找角度,布萊也乖巧地黏在她身邊幫她打光,呆貓則是站在圓臺邊緣,屁股懸空微微擺動,它盯上了遠處土壤裏的蠕蟲,爪子在空中揮來揮去,隔空捕獵。
原地只剩下潘妮。
她呆呆地看着這個空曠的地下祭壇,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迪轉了幾圈,都沒辦法從蟾蜍的頭頂看到它的壽命。
看來必須下去和它面對面了,這樣冒的風險更大,萬一動作驚醒蟾蜍,那她必死無疑。
但是事已至此,她沒得選。
“布萊,你過來幫我做掩護,一旦蟾蜍醒來,你就把它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溫迪跳下圓盤,看着布萊哭喪着臉走到蟾蜍對面,閉了閉眼,開始集中注意力。
然而,還是看不到。
溫迪不知哪裏出了差錯,剛才她站在蟾蜍對面,明明能看得到的。
她思索了一陣,突然看到圓盤邊卧着的呆貓,它湛藍的眼睛正看向遠處,嘴裏還發出捕獵的滋滋聲。
眼睛……
難道是這樣?
溫迪脫了力,她剛才能看到蟾蜍的壽命,完全是因為它眼睛睜着。
事情變得極為棘手,如果必須看到對方的眼睛才能達到操控壽命的目的,那她只能說一句打擾了。
蟾蜍睜眼她白給,蟾蜍閉眼她敗北。
更別說這只蟾蜍的壽命那麽長,就算要她能維持站樁輸出一小時,那也需要一個牧師吧?
哦,牧師竟是她自己。
完蛋了。
溫迪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拿了超厲害的絕殺buff,沒想到對上厲害角色直接就無解。
畢竟,誰會在戰鬥時與敵人深情對視呢?
溫迪一邊在心裏瘋狂吐槽,一邊招呼布萊返回圓臺,如果這樣行不通,那就只能回上面另想辦法。
但就在這時,她聽到了鎖鏈聲。
那個鎖鏈聲她之前聽過一次,意味着什麽她更是清楚——又一批祭品要投送下來了。
而祭品的到來,必定會喚醒蟾蜍。
怎麽可能!
她明明特意交代過布萊,不要靠近她之前站過的地方。布萊就算是個智障,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沒有誤觸機關,難道是因為時間到了?
不是,她之前在黑暗中跋涉了那麽久,都沒有遇上一次機關啓動,結果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兩次?
溫迪摸不着頭腦也就罷了,站在那邊的布萊更是氣人,他還呆呆地晃着頭到處看,根本沒有意識到即将發生什麽。
快跑啊,傻孩子!
溫迪飛奔過去拉住布萊的手剛要跑,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來自頭頂,透過一只破舊的喇叭,聽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豐收女神又怎麽樣,給,爺,死,吧!”
幾小時前,電梯關閉後。
電梯裏的利克蹲下來拍了拍霍爾的臉,确認他們已經徹底失去意識後,嗤笑了一聲。
“什麽三姨……自作聰明。”他眉眼間有種淩冽的狠意,叫人一眼看過去就不寒而栗。
随着電梯的門再次開啓,他邁步走出去幾步,又回過頭來。
他定定地看了看電梯角落躺着的霍爾和溫格,張嘴伸出條像青蛙一樣奇長的舌頭,把兩人拎起來,扔到了角落裏。
“你又綁了誰回來?”羽蒙被綁得像個木乃伊,眼睛上還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布。他朝着房門的方向看了好久,也沒有看清來人的面目。
“關你什麽事?別他媽多管閑事,小心爺一生氣把你片了煮蛇羹喝。”利克走過去踢了他一腳,讓他滾回自己該呆的位置。
羽蒙想反擊,但全身都被束縛着,脖子上還帶了一根極短的鎖鏈,活動範圍約等于無。
但他還是不肯還擊道:“哼!你敢殺我?小心表哥怪罪下來,你吃不了兜着走!”
“嘴這麽硬,火化了你骨灰裏就剩張嘴吧。”利克走了幾步坐回自己的轉椅上,點了一根煙,吸了幾口才伸手去撥弄臺上的按鈕。
他的面前有一臺小小的電視,電視下設置了幾個按鈕,桌下通着無數根五顏六色的電線,電線雖多,卻非常整齊,按照顏色分門別類,從牆上的一個小洞裏通了出去。
随着他這一按,屏幕上出現一片黑乎乎的影像,只能隐約聽到有什麽人的聲音,還伴随着極刺耳的雜音。
過了好一會,那個聲音才清晰起來。
“咳咳咳……好臭,這是什麽啊?”這個聲音引起了無數回音,這人一定是在什麽空曠的地方。“不知道他們被那個利克抓走,會不會有事……”
羽蒙側着耳朵回味了一會,突然意識到這聲音是溫迪,而旁邊被抓回來的那兩個人,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
他立刻叫道:“你……你完了!居然敢綁架她兒子!要是被她找到了,你絕對會被碎屍萬段的!”
“怎麽,這人有說法?”利克饒有興致地問。
他的确不知道溫迪的身份,不過看奎因大人的意思,她肯定不是一般人。
難道是奎因大人的情婦什麽的?
那,那個孩子就是奎因大人的私生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請人家來的方式是有些粗暴了。
随即他就否決了這個猜想。
奎因大人的命令是,留着孩子,其他人都可以殺。
他之所以把霍爾也帶回來,完全是因為他們想兩面夾擊,他不這麽做就得不了手。如果率先出電梯的是霍爾,那被帶回來的就是溫迪了。
羽蒙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明白了如今的狀況,小隊已經四分五裂。
他當時抱着小溫格從深坑裏飛出來,沒過多久就飛回了旅館。
可是旅館已經人去樓空,他只好站在屋頂等着他們回來。
最終他等來的是一陣刺鼻的濃煙。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昏暗的房間裏,唯一的光源電視前坐着一個人。
那人轉過身來,對他扯出了一個笑:“你好呀,羽蒙少爺。”
羽蒙聽到了旁邊溫格的呼喚聲,一直叫着羽蒙哥哥羽蒙哥哥,他掙紮了百次,試圖越獄了十九次,但都無功而返,那人明顯對他的體質非常了解,把他唯一可以作為武器的眼睛蒙得什麽都看不到,還用上了項圈和狗鏈,他每試圖越獄一次,狗鏈就減短一截。
他無比痛心,覺得自己居然敗給一個凡人,實在丢臉到家。
後來他又聽到溫格的求饒聲,痛哭聲,纏繞在他耳邊,極其殘忍。
他甚至祈求,哪怕是用他去換也好,不要折磨那個孩子了。
但利克始終不為所動。
後來他終于等到了奈亞。
這個身穿風衣棕色皮膚的神秘男人非常出名,據說他可以用語言操控萬物。
祂說,把那個孩子給我。
利克僵在那裏,想拒絕,但他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是他親手把溫格送到了奈亞的手中。
奈亞沒有殺他,但也沒有給他自由,就這麽消失了。
羽蒙不知道他把溫格要走是存了什麽心,但不管在哪兒,都比在這裏要好一萬倍。
沒了人質,羽蒙開始無休止的嘴炮,把這個當做還擊,就是不肯讓利克好過。
他的嘴炮換來了鏈子的縮短,最後他的鏈子只剩下巴掌長,已經減無可減。
這樣拴着極其不舒服,下巴已經快要磕到牆上了,跪又跪不下去站也站不直,幸好他是蛇,不存在關節炎的煩惱。
而把他們這個小隊玩弄于股掌的,居然是一個普通人。
可笑死了。
羽蒙就這麽聽着溫迪在下面,百般尋找逃出的線索。
可是羽蒙知道這都是徒勞,所有的操控按鈕都在利克手下,只要他想,随時都能把下面的人全部送進那個蟾蜍的嘴裏。
別說是蟾蜍的周圍。就連它頭頂的那個圓臺,都是可以整個塌下去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利克沒有這麽做。
羽蒙隐約覺得,是因為那個潘妮。
從那個潘妮出現在屏幕裏之後,他突然沉默了許多。
等潘妮說完那段又臭又長的狗血愛情故事後,羽蒙突然明白了他舍不得下手的原因:“原來你還有個小情人?怎麽舍得把她扔下去的?不愛了嗎?”
利克不答。
“你怎麽這麽狠心,那可是跟了你這麽久的青梅竹馬啊,你難道忍心看她就這麽死了?”
利克不答。
“我看你也不忍心,不然早把她扔進洞裏去喂蟾蜍了,對吧?看你們也都挺可憐的,喜歡誰又不犯法,不如你現在把他們都請上來,把話說清楚,不是皆大歡喜嗎?”
羽蒙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哦,那個布萊就別讓他上來了,他比較多嘴,我怕會影響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畫面。”
他說了這麽多,利克一句都不回答。
羽蒙有點氣:“你怎麽了,不回話很不尊重人好不好?”
“我是個爛人。”孤寂的房間裏突然傳來這麽一句,利克似乎慘笑了一下,又說:“我們只要在一起,她就會随着我越來越爛。”
“那你就要把她殺了?那她也太慘了,還不如跟你一起爛呢!”羽蒙吐槽。
“我說過要殺她嗎?我只是想吓吓她,讓她知道我有多爛,然後開始新生活。”
“哦……原來你沒打算殺他們?”
“我有說過不殺他們嗎?潘妮不死,他們得死。”屏幕裏此時正好傳來溫迪和布萊下圓臺的聲音。“看他們多自覺,還知道把自己摘出來。”
利克不知打開了哪裏的按鈕,屏幕裏傳來他的聲音,從喇叭裏傳出來。
——給爺死吧!
那只蟾蜍被這個聲音喚醒,一雙赤紅的眼睛鎖定住了離它最近的布萊,剎那間,它的舌頭飛卷過來,纏上了布萊的腰身。
布萊被勒地呼吸一滞,眼淚也随即四下飛濺:“主人主人救命我要死了!!!”
他本來就有些害怕來做誘餌,這下好了,真成人家口中的餌了。
溫迪抓緊布萊的右手,拼盡全力地與蟾蜍角力。
布萊更是亂踢亂踹,打算把那蟾蜍的舌頭從自己身上踢下去。
但舌頭光滑又有唾液,他踢了兩下,反而滑得使不上力,離那血盆大口更近了。
“主人!快放開我!”布萊知道自己的力氣其實很大,但他都這麽拼命了還是逃不走,瞬間就有些絕望,覺得身後的這只壞東西一定比他要強,今天必死無疑。
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主人不能死。
溫迪根本不去聽他的胡言亂語,就算她的手都快要拽斷了,就算她的身體還在一寸寸朝蟾蜍移動,就算要同歸于盡,她也不會放手的。
她從餘光裏看到潘妮也跑了過來想要幫忙,心下有些感動。
不過,已經太遲了。
布萊的半截身子已經進了蟾蜍的嘴,而它的舌頭越收回去就越有力,這樣下去她也會跟着被吞噬進去。
啊,原來最終,一切都是徒勞的。
她一開始想的太簡單了,救了人,殺了怪,找出口。
本來是很順理成章的流程,但她的力氣,在第一關給他們治療途中,就已經幾乎全部耗光了。
這個流程靠她一個人根本就做不來。
就算拉住了布萊,就算她已經非常拼命,也是沒用的。
利克的聲音乍然響起的瞬間,她已經知道了現在的結局。
這只蟾蜍放在這裏,必然有放在這裏的原因。而利克坐在監視器後面,一直在等這個把他們送入蟾蜍口中的機會。
她拿什麽贏?
面前布萊的慘叫已經慢慢變小,他的臉漸漸消失在蟾蜍的喉嚨深處,他好像說了什麽,但被蟾蜍咕咚的吞咽聲掩了過去。
他說的是,主人,再見。
接下來,就是她了。
她死後,圓臺上面那些被她救回來的人也難逃一死,最終,她還是誰都沒有救到。
腥臭黏膩的口水粘上了溫迪的小臂,從她和布萊牽着的那只手蔓延上來。
蟾蜍是冷血動物,這種觸感讓溫迪渾身發顫,馬上她就要被吃掉了,這種認知如此真實,殘酷到她都不知道怎麽去描述。
接着,她的小腿被潘妮拉住了。
潘妮大哭着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們死,你救了那麽多人,你不應該死,該死的是這只蟾蜍!”
然後她發力一拽,帶着哭腔喊道:“利克,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你以前最喜歡豐收女神了不是嗎!你真的要弑神嗎!”
沒有等到任何回應,潘妮也堅持不了多久,眼看着溫迪離蟾蜍的大嘴越來越近,她不再祈求,只是突然說出一句:“利克,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這句話,讓身在監控室的利克渾身發涼。
透過那個小小的電視屏幕,他清楚地看到了潘妮的眼神,極度的漠然,厭世,令人窒息。
他的目的達到了。
那個喜歡他喜歡地不得了,每天都圍在他身邊,說哪怕一起死都甘願的少女,不僅意識到他是個爛人,還希望死的是他。
他以前做過很多傷害她的事,可哪怕是讓她去把孩子打掉,故意登門氣死她的父親,把她扔進蟾蜍的飼料堆裏,她都堅信着,他只是因為身世太凄慘,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的本性是好的,是連小貓都舍不得傷害的人。
她眼睛裏閃閃發光,那種深信不疑刺痛着他,讓他每時每刻都在遭受拷問。
于是他的心底升起一種躍躍欲試,他想知道,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她不是相信自己嗎,那就把那種信仰打碎吧。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啊。
求你了,潘妮。
可是就在打碎的這個瞬間,利克突然極度恐慌起來。
他跟在奎因身邊已經多年,也得到了一些神奇的能力。比如蜃霧,是奎因毒蛇的能力,可以讓人暈倒。比如蛙舌,是來自那只蟾蜍神,輕易就能在任何物體上破刃。
偶爾,他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個神了。
他不比那些低等的神明差,甚至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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