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傍晚,溫言坐着馬車回到了自己府上。

時候比較晚了,後廚送來一些易消化的粥和小食,溫言吃完休息了會就去泡了個熱水浴。梳洗完之後又去了書房。

燈芯一點燭火在燈罩裏明亮地跳動着,她翻着古書,可半刻鐘裏書頁也沒有翻過去半張。倒是蠟油已經燃掉了半根。

溫言合起書,她在桌案前靠着,雙目緊閉假寐着。

有些不對勁……

咫尺間的燭星微微晃搖,琉璃盞籠住的細煙升到了半腰,她才緩緩睜開眼。

溫言的眉峰不自覺攏聚,燈火的倒影跳動在古書封皮上,晃得她有些目眩,瞳孔間的淺淡越發得淺了,溫言盯着那點燭火思索。

她有些困惑。

為什麽洛寒珏的臉到現在還沒從她的腦子裏褪去?

難不成真是那張臉嗎?

一想到這,白日間一個模糊的輪廓居然真就壓着她那些繁雜的思緒一躍而上。

那張英氣端美的臉存在感十足,嚣張跋扈得讓小王爺的郁悶又多了幾分。

自從宮中的匆匆一瞥,這次溫言倒是多了些餘閑去看馬上那人的眉眼了。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洛寒珏的那張臉确實在整個京城都是頂一級的,即便多年塞外寒苦,也沒能磨掉美人的風情。

真正的美人的骨相和面皮都是獨一的,由此溫言也能斷然洛寒珏的臉皮絕對值得這一句評價。

可,一張好臉怎麽就能讓她的心情也變好呢?溫言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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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咬住後齒,尖銳的感觸相互撕磨,現實中那微微的鈍痛提醒着她身為皇族的矜持和尊貴。

多想了很久,溫言還是沒把自己的困惑搞清楚。

思緒繁雜地堆在意識中,她的目光無序地瞟動,在眼前不斷跳動的燭光中上下游動,蠟油向下流着,好像直到燃盡它的生命才會停下燃燒。

溫言拿起一旁的剪子,拔高了一點燈芯。

剪子一張一合,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溫言的些許煩躁在這個無意識重複的動作中漸漸消退,她的冷靜自制又回來了。

她在腦內開口:“系統。”

語氣之生冷仿佛跟半時辰之前想太多到有些抓狂的那人割裂開了。

系統這次倒沒有憷,上線得極快,“噔噔蹬蹬~您的小系統上線了很高興為您服務。”

溫言覺得這玩意兒不講話一天,一出現倒是有朝氣極了。她的話稍微往下咽了咽,才開口道:“後世的記載裏,洛寒珏是什麽樣的人?”

系統很流暢地回答:“這位洛将軍的事跡相當傳奇,多次在危機關頭救大梁,在久遠的歷史長河中,洛将軍的功績也是數一數二的,後世還專門建造了關于洛将軍的歷史博物館,還是無數女孩子崇拜的對象呢!”

多次?看來還是不能放松對南蠻那邊的警惕。這次求和,先觀察觀察那邊的态度,如果還是……

溫言垂眸中的暗色不減。

系統還沒有停下科普,繼續道:“她和她的父親被認為是梁朝幾代将軍裏功績最顯赫的兩位。史學家研究過她和她的父親的幾次重大戰役,其中提出的軍事理論和思想就算放到在代去看,也是非常超前的,還專門有人複盤了那些戰術,用在後世的戰場上效果卓越。”

溫言聽到一個名字,停下敲擊桌面的食指。

“哦?洛葉冰嗎?”

就和那天在茶館裏路人說的一樣,在大梁的孩子從小哪個不是都聽着洛葉冰的豐功偉績長大,以前在宮裏,溫言偶爾會聽到太監宮女的私語。

皆是無不帶着憧憬的語氣反複說起洛葉冰的英雄事跡,說洛将軍着實神武過人,年僅十五就可上陣對敵,只身帶領百人的新兵,迂回作戰,硬生生殲滅了敵方五千人。

當時盛行一句話:戰場上只要首将是洛葉冰,勝局就是必然的。

那時,溫言總覺得傳聞肯定是捏造了一些事實的,百人對上數十倍的敵人還能取勝,她覺得洛葉冰身上的光環應該誇大了不少。不過,很快,她就沒有費心聽到過這些了。

最後那場守城之戰中,梁軍勝了,付出的代價也過于苛重。

因為,洛葉冰死了。

當年,溫子薄聽聞洛葉冰的死訊,表現得很惋惜。

溫言只覺得有點意思了。她思索,那洛寒珏的出現會給這一團渾水中加入什麽,激起什麽?還是說只是一條遺留下來的死魚,一點波瀾也不起呢?

指尖不自覺地摸着剪子一端,銳利開鋒的刃尖上反射出她的眼眸。

幾息之後,燭火微明的內室被熄暗了。

或許,她的心悸從何而來,現在已經不太重要了。溫言瞧着那半截剩餘的燈芯,她撐起臉頰往後靠。小王爺有些無所謂地想:

反正日後,他們來日方長。

藏匿于意識中的系統有些可惜,如果溫言向她追問洛寒珏的事,它在一定權限上是可以透露兩者的關系的。

在現在已知的所有平行世界裏,溫言和洛寒珏的關系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實。

除去那些被惡意扭曲過的世界線裏。

不說別的,系統群裏明目張膽地磕這兩位的工作人員,數不勝數。當然,系統不會那麽放肆,畢竟在正主面前。

要知道,它今天也是非常忙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磕糖統,自覺保存截卡絕美cg圖,上傳到個人硬盤儲備,方便以後默默欣賞,這些都是基本操作。系統看着意識外的宿主,還是惋惜,要是溫言多問一嘴就好了。

可惜溫言沒有這麽做。

它宿主的棋藝高超,但年紀不大,脾氣倒和執棋已久的老頑固相差無幾,都倔。

寧願事态超乎個人的預料也不會借助外力走棋。

系統無奈攤開自己,懶軟成一團貓餅,這可能也是天生作為上位者的通病吧,活得太過驕傲又不肯向他人示弱。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被背地議論的某個宿主已經想好了。

當斷則斷,既然現在一己之力想不通原因,那就不要去想了。洛寒珏現在已經回朝了,只要有心偶遇,自己總能套出點什麽,

黑暗中,溫言的眸中閃過一絲迷茫,洛寒珏此人,好像對自己挺感興趣。

——————

此時的洛寒珏在幹什麽呢?她在家裏練槍。

她沒有回洛家老宅,那裏不是自己的家。洛葉冰雖然是洛家長子,自從第一次出征回來,就和本宗分家了。他有獨立的府邸,洛葉冰的态度明确,當年分家之後選了個離本家最遠的地方。

自從父親死後,他們這一派也沒有血脈了,洛葉冰只有她一個女兒,因為她的母親當年生下她之後就身體變得很虛弱了,洛葉冰就不再要子嗣了。打小,洛葉冰就把洛寒珏當做唯一的繼承人訓練她,把他的百般武藝毫無保留地教給洛寒珏。

洛寒珏在黑暗裏停下身法,拿着槍挑起旁邊武器架上的一把木槍,向後扔去。

“不過,還真是幹淨啊。”洛寒珏站在練武場,對着身後人說道。

“你還真是花了心思,還特意打掃了這裏,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倒是長進不少了。”

“溫永寧。”

烏雲漸漸散去,露出皎潔的月華,一切黑暗都無所遁形。

來者握着剛剛洛寒珏扔過來的木槍,緩緩走出黑暗。

溫永寧有些尴尬地揪着自己的小辮說:“看來你的功力又長進了,我還以為這幾年我的輕功練得不錯呢。”

“你的輕功現在确實不錯,但是你要是收收你身上的那股香味,我也不會如此之遠就發現你。”洛寒珏轉過身,平靜地看向來者。

“咦,原來是這樣嗎?不過,我可不喜歡熏香味啊。”溫永寧困惑地撓了撓頭,抓起自己的衣領一聞。然後像是靈光乍現般,笑呵呵地說道,“你說這個味道啊,應該是這兩天和溫言待久了,不小心沾染上的吧,哈哈哈。”

這邊缺心眼的世子爺閉着眼哈哈大笑,殊不知,再洛寒珏聽到某個名姓之後,她就沉默了。

說了半天,溫永寧發現沒人回答他,只有一片沉默冰冷的空氣。

溫永寧自然覺得不對勁,剛想張口詢問。

風的流向變了。

溫永寧繃緊了神經,下意識向前用力揮起手裏的木槍,才堪堪抵住由前筆直來的一刺。

世子爺的汗毛都被吓起來了,看着近在咫尺冒着寒光的槍尖,他有點委屈。

“喂喂喂,不是吧,我說一句溫言你就這樣刺上來了。我還悄摸給你打掃了三年的家,你就這麽對我啊,哪有人一上來就要小命的。”

洛寒珏只是冷笑一聲,“這幾年我不在,讓我看看你除了輕功有長進之外,我教你的槍術有沒有退步吧。”

“不是啊,我怎麽感覺你在洩私憤啊。”溫永寧感覺自己很無辜。

洛寒珏冷聲回應:“有那個時間猜我的想法,不如想我的槍下一步到哪裏。”

言語之間,寒光乍現,呼吸之間,二人已是幾度來回了。

打着打着,溫永寧也打出幾絲真火來。但随着時間流逝,溫永寧的身法漸漸有了破綻,槍術的銜接也有了停頓之處,硬是憑着輕盈的身法又抗了幾十招,最後也慢慢力不從心起來。在洛寒珏出其不意地打中溫永寧小臂的麻筋後,溫永寧小臂一片發麻,手裏的□□掉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我認輸了,別打了別打了。”

溫永寧覺得現在自己滿腹的委屈無法發洩,就想跑到溫言面前,控訴洛寒珏對他的百般欺辱。

但唯獨這件事,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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