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溫言睜開了眼。

第一眼她就見到自家暗衛柳青縮在橫梁上老地方,昏暗的角落裏就一雙大眼透亮的,見她醒來更是瞬間亮起。

溫言又閉上了眼,靜息了一會兒。

大腦還是暈沉的,她動了動手指,疲乏感立刻從身體各處泛上來。感受到這反應,就連本人都有些驚訝了。

昨天她到底喝了多少?

特別是呼吸的錯落間,舌苔上逐漸恢複的味覺傳來了極為苦澀的藥味,還混着一些酸辣味,難以描述得很。

溫言的五官一下就皺了起來,緊巴巴地看着就可憐。同時拜這苦味所賜,她也想起來了。

昨夜宴會後半程她就沒斷過酒,最後的一點意識還殘留在淺椿給她端了一碗湯液,溫言只記得那碗裏都是烏漆的色。她這方面經驗足,一看到這種就知道是劇苦的味。這會倒也好,她一想起昨晚那些記憶,那苦味的存在感也更足了。

現在連吞咽一下都不是滋味。

要不是柳青偷偷塞給她兩顆梅子,現在情況只會更糟。

溫言閉眼,默默在柳青月底的奉例多加上一兩筆。

躺在軟塌上,小王爺開始自我反思。

昨夜溫言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後半程怎麽一杯接一杯的,雖說她酒力談不上差但也絕對算不上是千杯不醉。可她就是宿醉了整宿。

溫言臉一黑,她想東西快又雜。

在她腦子裏,喝到宿醉,這行為不就和昨夜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撩撥是一個意思了嗎。

還都是奇怪的心血來潮,不講道理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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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軟榻上,烏發散亂的少女眼神有些呆滞盯着頭頂上的房梁,不提起洛寒珏還好,就在剛才一瞬間,這女人的臉居然在一團亂麻中格外清晰,順帶着那些她做出的奇怪行為一同和那些酒液一樣順湧而上。

有那麽一刻,溫言的意識中全是洛寒珏的臉,少女胡思亂想多了,反倒昨晚洛寒珏咬着她指端,這件事的存在感變得格外嚣張了。

無端地,她的指骨又開始發癢了。

尤其是那被酒液沾染過的地方,濕潤又柔軟。

下意識,溫言後來想許是喝多了不少昏了頭,她居然說:

“看上去……很好親的……樣子。”

屋內“啪——”的一聲,響亮又動聽。

守在外門的淺椿的注意力立即歸一,侍女附耳在門窗邊,輕聲詢問:“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人回答,淺椿按上門的力道更重了些,憂慮在這位忠心的侍女心中不減。

“殿下?”

溫言:“無礙,進來吧。”

淺椿放下了心,只要殿下回答了就好,只不過她有些困惑,為何殿下的聲音聽起來沉悶多了。難不成是宿醉的影響嗎?

侍女低頭進入屋內,站在內屋幾步的簾幕之外。

“準備洗漱吧。”

終于在撩開簾幕之後,淺椿看清自家主子的臉蛋後,她又沉默地低下了頭。

飯後溫言散步到了花圃那邊。

她對歌舞是不感興趣的,要說其他的,溫言唯獨對侍弄花草還算心得。

雖然這也算不上什麽君子六藝的名頭。

還是受她兄長所言的影響,溫言知曉了她的母親對琴棋頗為書畫精通。後來一齊跟着宮內的太傅教學,先生管教甚嚴,認為除了讀書外的興趣都是玩物喪志。他們少有機會去碰母親留下的幾張樂譜。

說起來,柳氏好像留下一張古琴。

雖然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順着青石子路,她走進松閣的花園中,鋪面而來的花勢也長得正好。花匠特意受了王府主人的高價,自然長勢皆是生機勃勃的。

溫言走到一塊花圃邊,裏面尤其是蘭花長勢喜人,清晨的朝露凝聚在花瓣上,更顯得嬌豔欲滴。她看着面前的一束蘭花,腦中浮現出前幾日的詩會,伸出手一邊撥弄着,一邊在無人的花園裏開口。

“柳青。”

風聲一過,影子應聲而來:“屬下在,王爺有何吩咐。”

溫言沒有轉身,像是對手裏的嬌花起了興趣,“我讓你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柳青回到:“回王爺的話,屬下這一周潛伏在洛雲嬌的屋外。詩會回去的那一天,洛雲嬌把她的貼身侍女夏荷調走,重新提拔了一個新的侍女貼身照顧。”

“哼”,溫言低垂的眸中映出蘭花的色彩,她冷笑一句:“愚蠢至極。”

柳青半跪在後繼續報備:“那幾日洛家關于洛雲嬌的謠言滿天飛,洛雲嬌一直閉門不出,唯一一次院中有動靜是她身邊新提拔的侍女去了一趟徐雷的院子,給那裏塞了一封信。”

“徐雷?”

一張陰郁的臉閃現而過,溫言對這個名字還是有些印象,“那個求學在洛家的外家姓。怎麽,洛雲嬌這個不長腦子的還和這人有聯系了?”

柳青“嗯”了一聲,繼續道:“次日徐雷去了洛雲嬌的院子,是洛雲嬌開的門,兩人徹夜未出。門外有徐雷的人把守,也是從昨日開始,洛雲嬌和徐雷開始出雙入對。”

還沉浸在昨日的絕美cg中的系統聽到這句話,驚叫出聲。

溫言聽着腦子裏嗡嗡作響的聲,宿醉的腦子疼了,說了一句“安靜”,系統默默消失。

溫言揉揉額角:“那個徐家的次子,當初在學塾的時候不就鬧出過事情,差點斷了仕途。後來徐家不是說讓洛文山指點他學習,安分了不到半年,就在市坊裏頻頻出事了嘛。”

柳青沉默着。

其實在她監視的這段時間裏,徐雷沒有走出過洛雲嬌的房間,洛雲嬌也沒有走出過院中一步。

暗衛的內力頗為深厚,即使她退到了內宅可控範圍的邊線,依舊可以聽到一些靡靡之音。柳青沒詳說,只不過覺得這事真是污穢了人的耳朵,畢竟咱們王爺才十九。

雖然她不知道的是,在心裏他們純潔的王爺昨晚已經上手和美人過了界了。

溫言聽了不再言語,揮揮手讓柳青退下。

腦內的系統再也憋不住槽點,“雖然我知道會發生這種無節操的情況,但她居然和自己的表兄狼狽為奸,而且入宮的女子是要守貞的,這也太……”

溫言冷聲:“洛雲嬌這類人,只要能往上爬,不擇手段才是常态。對于她而言,男人是她獲得權力和力量最方便的捷徑而已。而且她從詩會那遭之後,洛雲嬌的醜聞也确實不少,她再蠢也知道自己入宮無望了。”

洛雲嬌和朝局上那些老混子沒什麽區別,溫言一想起這些烏合之衆,淺透的眸色逐漸變深。

“所以,她能做出這種事,不足為奇。”

“洛家上一代的将軍爵位是洛葉冰世襲的,他的兄弟洛文山是個讀書人,年紀輕輕中了進士,娶了三房夫人,此人最奇怪的一點是,對嫡出的子嗣漠不關心,對庶出的其餘二房倒是體貼有餘。”

但到了洛家這一輩,除了洛寒珏,其餘都是些平庸之輩,幾個庶子更是出了名的纨绔。

後半句溫言倒是沒說出口,說啥呢,讓系統多知道點自己說了那女人的好話嗎?

系統:“可這也不是她的身體,她也能……。”

“原來的洛雲嬌,我沒猜錯的話,落水之後醒來的就不是她了吧。”溫言說出這句話,總感覺不知道哪來的既視感。

“是的,穿越者有兩種穿越世界的方式,一種是奪舍,直接消滅原主的意識,占掉身體。另一種就是胎穿,從嬰兒的身份長大,這種穿越的方式,就算是我也很難區分出穿越者的身份。因為常年的生活,靈魂的波動已經和本土的波動吻合了。”

溫言聽到這,心裏有所思量。

望向蔚藍的天空,突然閃過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她昨日……是怎麽回來的?

——————

禦書房內,溫子薄批改着奏折。

王總管在一旁候着,時不時傳遞奏折,研墨,沏茶。

紙墨的濃郁逐漸揮發開,溫子薄放下筆,對着王德福吩咐:

“宣她進來吧。”

王德福領旨走出內屋。他對站在廂房裏的人行禮恭請道:“陛下請您進去了,洛将軍。”

洛寒珏收回對着眼前字畫的眼神,走進王德福出來的方向。

王德福把內屋的門輕輕閉上,退出去在門外站守。

批了一天奏折,溫子薄揉着手腕,略有酸痛,頭也沒擡随意道:“自己找個位子坐下吧。”揉了半天也沒見點動靜,男人倏地擡頭才看到面前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木樁似的人。

洛寒珏挺着腰板不動,直到溫子薄的目光定向她,人才彎下腰向着這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恭敬行禮。

“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子薄沒說話看着洛寒珏,眼裏閃爍着旁人猜不透的情緒。

一時間,禦書房的空間凝固住了,幸好王公公有先見之明,知道兩邊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龍虎相争,魚蝦蝼蟻遭殃。

溫子薄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僵局。他也是按着氣氛,挺胸端然,顯起了皇帝的體統和莊。

皇帝道:“愛卿平身吧。”

洛寒珏支起纖細的腰肢。

溫子薄指了指旁端的位椅,“不必站着了,你可是我大梁的功臣,寡人賜座于你。”

“謝陛下。”這次洛寒珏順從地坐下了。

溫子薄又是不緊不慢地問了些尋常事,随即主動挑起了話頭。

“昨日的晚宴,洛将軍覺得如何?”

洛寒珏沒有猶豫,像是打好腹稿般流暢,“八珍玉食,瓊漿玉露,此等規格的宴會,自然是極好的。”

“幾年不見,寡人可不知道洛将軍出口成章。”溫子薄端起茶杯吹了吹,見着沒了熱氣才喝了一口。

男人輕笑了一下,吸黑的瞳孔從茶面扭轉到了另一側。他看着同樣端坐在座椅上的人,溫子薄的聲調緩和極了,他臉上還挂着笑,仿佛這就能掩飾掉皇帝下一句話裏藏起的鋒芒。

洛寒珏同樣毫無情緒的眼眸直直對上了帝皇的銳利。

他說:

“可寡人看昨日讓将軍最滿意的不是禦膳房準備的美食,也不是精心準備的歌舞吧。”

“不知陛下何出此言?”洛寒珏的語氣沉冷。

“刺啦——”

是瓷器放在桌上的聲音。

洛寒珏看過去,那鑲得精細的釉質已經被劃拉出一道白痕了。

好可惜啊……

從心底她發出一聲惋惜。

溫子薄回視洛寒珏的目光,眼裏同樣的寒意不加掩飾,他終于耐不住語氣的怒意質問:

“梅子酒,好喝嗎?”

瓷器的碎裂愈發地破碎了,頂峰相對的寒意在這間內屋裏透徹得驚人。

王德福在外兢兢業業地守着,擡頭望天已有一時辰了,他脖頸略酸。

他想,這洛将軍已經和陛下待在裏屋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

會發生什麽呢?

當然,這個念頭還沒冒尖就被他掐死了。從少年時期就跟在帝王身邊多年的王總管腦子清楚得很,做奴才的,知道的越多,被厭棄得越快。

就在這麽想的時候,王德福身旁的門也被打開了。

洛寒珏徑直走了出來。

王德福躬身正準備領人出宮,洛寒珏拒絕了他。

餘光間,王德福擡眼瞧看了一下洛寒珏的臉色,沒有任何異常,甚至可以說的上比面聖前還要好看些許。

等到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重重朱門間,王德福轉身走回溫子薄身邊。

帝皇已經站在了外屋,欣賞這整面牆字畫,不發一言。

主子沒有發話,仆人自然不會多問。

王德福低眉順眼地盯着地面,就好像是要瞧出個好歹。

突然,溫子薄開口了。

“今年的青梅釀的怎樣?”

“奴才記得是極好的。”

“是嗎?”溫子薄背起雙手在背後,他說:“行,那記得待會派人送一馬車到将軍府上。”

停頓了一下又說:“剛才洛将軍說她好極了那口梅子了。”

“而且,是想了多年的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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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波是兄長和妹媳的暗潮湧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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