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巨響消弭在寂靜中。
衆人不去看。他們的雙眼緊閉,有人別過了臉。他們很明白,睜眼之後的無非是一片狼藉,快意洩憤的施暴者,破碎的瓶罐,這些他們都習以為常。
可他們依舊不敢睜眼,也沒有一個人敢動的,更沒有人走到那堆破碎的掩埋後扒拉,僅僅是吃食的牙口咬得緊,雙拳青筋也條條暴起。
許是他們見不了那對漆黑渾圓裏的神采被碾碎一地。
直到——
從纨绔裏出現一聲怒斥,夾帶着一絲尖利女音的驚恐。
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旁人這般想道,才堪堪睜眼。
亮堂敞亮的中央,有一眉目清秀的少年懷裏環抱着一物,等到稚嫩的聲息響亮起來,他們才看清少年曲下脖頸輕聲安慰的對象,就是方才被欺辱的孩童。
那剛剛的那個男人呢,衆人的視線沿着廢墟後移。
“嘶——”
這下,倒是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感嘆好一張原生态壁畫。
陸明德被一腳踹中腹部,胃裏瞬間翻江倒海,一股股灼熱酸澀的熱流瞬間在食道回湧。終是憋不住,一張口,他吐了全身,連地上全是隔夜的酒液。
陸明德倒在地上,狼狽地捂着自己的口鼻,他還是沒有止住從手縫之間滴落的穢物。
且不看這個狼狽至極的男人,周圍人敬佩的目光飄回那個少年身上。
清秀少年——也就是蘇布,剛剛推出廂房查看情況,他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就看到樓下的一片狼藉。當看清楚那個身着錦服的年輕男子氣勢洶洶正走到孩童面前下死手,蘇布直接運起輕功飛下二樓,一腳踢飛男人。
這下,幼童才幸免于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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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布輕柔地避開幼童的傷口,揭開領口一看,大片青紫在白嫩的皮膚上格外刺眼。男童一直在小聲抽泣,蘇布拍着背脊好聲輕哄,漸漸抽泣聲慢慢平息下來。
這時候,他身旁傳來戰戰兢兢的聲音,“這位大人,我,我想看一下我兒子怎麽樣了?”
蘇布回身一看,廚子打扮模樣的中年男人一臉惶恐地跪在地上看他。蘇布小心地把孩子遞還給男人,得到了男人誠惶誠恐的感激。
這時候,纨绔等人也從這場驚變反應過來,有人沖到了陸明德身邊,洛雲嬌又是一陣鬧騰,躲進徐雷懷裏。
看着有人沖上去,徐雷沒有走上前去,反倒拖着洛雲嬌退一步隐藏在人群裏,他需要觀察一下事态。
是平時和陸明德交情不錯的兩個男人沖上來,一個扶起還在幹嘔的陸明德,那個挂帶着銀腰帶的男人目光兇惡着起勢。
蘇布挑眉,他看清楚了這個男人雙目中的煞氣,心中略略提高了警惕。
就當龐子意那拳揮上蘇布的面龐,輕功了得的少年閃身而過,錯過了男人的撲勁,伸出一腳絆倒了來者,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摔了一個狗吃屎。
龐子意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揮空的拳頭,他是個練武的,可他從未聽說過京裏怎麽會還會有反應這般迅速快捷的,他又細看了蘇布的眉眼,還是這樣一個年輕的。還沒等他從地上起來,随之而來的恥辱感和怒火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
他爬起來第一句就是對蘇布的威脅:“你知道我是誰嗎?你這個雜碎,敢這樣對我,信不信我讓你在京城混不下去。”
溫永寧剛踏出廂房,看到樓下的情形,聽到這句話,欄杆直接被按出一個掌印,怒極反笑道:“喊誰雜碎?”
龐子意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出頭了,直接向着二樓怒噴道:“說的就是你,混蛋,給老子滾下來單挑。”
一直沉默着的蘇布聽到這句話,動了。
世子身邊年輕的護衛迅疾側轉一腳就抽中了龐子意的膝蓋,擒住雙手向後拉扯,把身體重心直接壓在龐子意的背脊上,一套下來,龐子意只感受到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和骨骼碰撞的聲音,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折了哪處了。
但龐子意倒是沒吭一聲,硬是讓牙齒把嘴唇碾出血肉,濃眉下一雙豺狼似渾圓兇惡的雙目死死盯着樓上那處。
溫永寧走下樓,隐藏在人群裏的洛雲嬌驚呼一聲,她剛剛覺得那個出手救人的少年眼熟,在看到世子出現的那剎那,她記起來了。
那個少年是詩會上跟在世子後面的小厮,沒什麽存在感,一幅唯唯諾諾的樣子,和剛才出手救人的氣質判若兩人,她才沒記起來。
徐雷臉色鐵青地看着這一切,他作為四皇子一派的,自然是認得溫永寧的,但他不知道蘇布是溫永寧身邊的侍從,不然,他根本不會放任剛才的一切,要知道,陸明德有恃無恐的底氣是因為知道今日他是要和陸家作交易的。
之前,洛雲嬌來找他,說有一個賺錢的方子,他只覺得深院的一個女人見識短淺,難得洛雲嬌玩了些不一樣的花樣,餍足之下,也聽了一耳,沒想到,确實有可行之處。用了洛雲嬌的釀酒配方,确實唇齒留香,是他到現在為止沒有喝過的酒味。四皇子享用過後,下令讓他把這酒做大。
今天,是想和陸家敲定最後的協議的,陸明德這個家夥平日裏混天混地,沉迷酒色,但在生意上賊雞賊,徐雷本來先投其所好,讓陸明德吃飽,酒足飯飽之後再讓洛雲嬌讓他就範,哪能料想到世子居然會在這麽個燒雞店裏。
徐雷現在只能閉上嘴龜縮在角落,希望世子不要注意到自己。
可是今天總是有人給他找事一樣,下一秒,徐雷就聽到洛雲嬌那個女人的驚呼聲回蕩在店裏,世子的視線也直直地跟射過來。
徐雷一把甩開洛雲嬌,想先走一步,還沒踏出門口就聽到另一個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洛雲嬌,本王不是說過不要讓你這張蠢臉在本王面前晃了嗎?”
徐雷徹底走不掉了。
——————
在溫永寧出去之後,屋內只剩溫言和洛寒珏兩人。
如果只是一般的沖突她自然不會如此動怒,是因為系統接連的警報聲,傳達了“洛雲嬌就在附近。”的信息。
溫言的心情直線下降。
洛雲嬌,這個名字徘徊在她的唇齒之間,但絕不像情人之間的纏綿,溫言仿佛是要碾碎了名字主人的骨肉一般,帶着怒意她反複默念着。
系統察覺到溫言的情緒波動十分曲折,其中憤怒和殺意這兩種情緒到達了頂峰,老實閉嘴不準備引火上身,做一個安靜懂事的統。
溫言還在面無表情地彪殺氣的時候,眉頭兀然一涼,那根突兀的手指,落下的力度輕緩清涼到不可意會,可就是如此大膽,那股按在皮膚上的涼意輕輕蹂轉了起來。
這讓溫言想,或許是來人欲想撫平她緊鎖的眉頭。
驕陽一般美貌的貴女掀了掀眼簾,溫言看向洛寒珏,女人臉色依舊如常,嘴角平鋪直敘,像張挂畫一般寡淡。
但溫言不在意這些,她第一眼,是奔着眼睛去的,她就想看看那英氣狹長的眼裏是什麽。
下一刻,溫言就愣了,一片晃蕩的波痕硬是撞入了她的心弦,屋外的陽光正好,水色冷粼粼的,可是那雙眸中的色彩她沒有錯過分毫。
那水光晃得太恰到好處,無端地,溫言心頭一動,她放輕了呼吸,就連輕喝制止都忘了脫口。
溫言對自己還能不清楚嗎。
分明是不喜旁人肢體的接觸,溫永寧也是看在自小長大的情誼,她尚能忍受。
但洛寒珏呢,見面沒多久,幾次的試探,一次比一次膽大包天,這人就是對她的身份視若無睹,那幾次行為還勾得她頻頻出糗。
所以到底為什麽呢?
溫言沉默着,她摸上自己的腕間,雪白細膩的觸覺下是一點又一點的心跳動靜。
是正常的動率。
所以溫言才懊惱。
她把故意挪開的視線重新放回眼前人身上,幾息過後,溫言開始咬住口齒間的軟肉,尖銳的鈍痛都沒有抵過那一下一下,那股從貫穿腕間,直達到她耳邊的動靜。
一點一點地,清淺的呼吸間,是溫言都沒有聽到過的動靜,時至今日她才發覺一個人的心跳聲可以這樣快,也能夠這樣沉。
仿佛就是從隕天間落下了震耳欲聾的呼救聲。
就在小王爺冷凝着小臉,陷入亂麻的思緒之中。
從未停歇的手指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從白皙光潔的額角,輕輕點點地,洛寒珏的手已經浏覽過了美貌的大半,女将的目光隐晦地打量,她看着少女眼周那圈薄薄的皮膚,濃郁在紫眸的色彩越發燦爛。
欲望在心底盤旋,洛寒珏想做許多了。
她想揉,想幫阿言揉一下眉頭,洛寒珏記得,以前只要碰到這裏,小孩的耳根就會紅成一片。
那現在呢?
很久,洛寒珏的眼睛都沒離開過少女圓潤的耳垂。
溫言回過神來有些無語,但還是沒有撇開洛寒珏的手指,仍由她不老實地在自己臉上各處亂滑。
直到略有薄繭的指腹劃過柔軟的唇角時,溫言才忍無可忍一樣,她捉住那根食指,洛寒珏的眼神也恰巧對上她,可清明正直得仿佛剛才作亂的不是她一樣。
溫言喉間一哽,她還能說什麽?
兩人都不言語,獨處的氣氛一下變得暧昧起來,後來小王爺慢慢湊近了,溫言直視着洛寒珏的雙目,緩緩開口:
“你,願不願……”
洛寒珏呼吸放淺,幾乎于無。她心口開始也一點點變悶,她想可能是久坐屋內太熱了。
不然她的耳廓怎麽又會開始發燙。
系統在意識海裏也憋住了呼吸,雖然它沒有這玩意兒,短手只能激動地抱住胖胖的自己。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告白現場?
暗衛趴在屋頂上側耳仔細地聽着。
在場的所有人和統都等着溫言後面吐出的那個詞。
下一秒,一道尖利的女聲穿破房梁,把溫言刺得一個機靈,把話咽了下去。
一時之間,洛雲嬌這個名字同時被人咬碎在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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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波就是屬于作死成功的典範了。
歡迎兩位新的受害者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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