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初春的溫度一到夜晚就會驟低下去,又是白日下過雨的緣故,春風帶着濕冷的氣息吹拂過萬家緊閉的門戶。
月輝灑落在人間土地之上。
隐秘的路口處被皎潔的月色劃過,照亮了暗處的一人一車。
站在車馬前卑躬屈膝的男人的背影顯得更加渺小,當月色照亮他的面龐,猙獰的傷痕一閃而過,樣貌粗粝猶如鬼神,孩童要是見着,肯定是夜夜啼哭不止。
外邊的人一動不動,車廂裏面沒有一絲聲響。這詭異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很久了。
龐勇義武将出身,幾十年練武如一日,身體熱氣充沛,稍稍提起點氣力,體內就血氣翻湧,他抵禦這點小寒風自然不在話下,死熬下去只不過對那孱弱的安王更不利罷了。
龐勇義平生最看不慣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貴胄,一點都沒有以前先祖尚武的風氣和血性。尤其新帝上位的這些年盡整些附庸風雅的事情,甚至還允許女人上朝參政,安王也是,一個女子,天天在外面抛頭露面,尋常女子早就相夫教子,到現在還到處招蜂引蝶,放蕩至極。
想到這兒,男人眼中悄然浮現出鄙夷的神色。
可惜車廂裏的情形和它樸實的外表天差地別,溫言盤坐在的地方四角都是用厚厚的絨毯鋪好裹起,正中的一張小方桌,各種吃食果子,兩側的暗格還有柳靛特意準備的零嘴果脯,每次只要是柳靛一同随行,他總會把馬車裏塞得滿滿的。
溫言和柳靛提過幾次不用準備如此充足,畢竟每次她一個人也吃不掉那麽多。也是這僅有的幾次,一向忠實可靠的暗衛就沉默地卸掉包袱,一個人默默地把東西往外搬。
溫言這才發覺那些她看不到的角落還有更多隐藏的“寶藏”。
久而久之,可能是受不了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總用溫順隐忍的眼神看她,溫言無奈只能随他去了。倒是沒想到,這些體貼過極的安置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外面冷風呼嘯,她臉色暖氣紅潤。
這邊系統快麻了。
它看着自家宿主在做的事情,有種自責天然的愧疚擔憂隐隐而生。
伴随那句反複出現了第八次的“汝何故着吾妻之衣,汝甚騷”之後,系統瞳孔放大看着意識海庫存裏它特意緩存下來的後世狗血電視劇,這些都是它閑暇無聊時候裝載篩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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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溫言撬了系統的空位,正抱着手爐全神貫注,她把意識浸入和系統互通的渠道上,如今對着眼前不斷播放的畫面,少女饒有興致地想。
沒想到後世的表演已經能這樣多元了,真是有趣……
系統也是沒想到只不過是自己過于無聊放起了“小狼朱迪”,就被宿主在意識的角落裏抓個正着。
它也萬萬沒想到,宿主強行浏覽了自己的資料庫,挑選了幾部封面花裏胡哨的影視作品,一集集地點開。每看一集,還會神色認真地指點一二,狗血至極的三角戀硬是被溫言深化成小家情懷,上升到家國主義。
不過在這段時間裏它也沒閑着,除了機械地一集一集給溫言放片,系統也時刻留意着周圍的動靜,就例如龐勇義內心的小九九都已經如實彙報給宿主了。
可它還是沒忍住:“宿主,現在就這樣行了嗎?萬一龐勇義暴起傷人……”
溫言一個眼神也沒有離開面前的光屏,輕笑:“無視他,既然他敢在這裏堵我,就讓他慢慢待着,沒有我的準許,他能走?”
少女的眼眸倒映出閃爍的光輝,流動的數據劃過她白皙的臉頰。
也正好看看他身後那個人的意思。
過了一個時辰,就算是龐勇義,他也覺得自己的腰吃不消了。
他抖着眉毛上的寒露,再一次啞聲求問:“殿下,臣有要事禀報,懇請殿下寬宏大量,原諒老臣的莽撞,這是實在不得已老臣才出此下策啊。”
言之鑿鑿,感人肺腑。
若不是系統沒有間斷告訴溫言,這個男人站了多久就咒罵了她多久,只聽這鐵漢柔情,言語中帶出的歉意和懇求,真就把一般人糊弄過去了。
時間算算也差不多了……
暗色中,溫言緩緩睜開雙目,手上捂暖的手爐擱置一旁,矜貴的少女慢條斯理地卸下圍着周身的狐裘。
厚實的車簾被撩開,輕鈴晃動,柳靛聽到身後的動靜,先一步跳下車,取下落腳的木質臺階,在一旁警戒。
龐勇義聽到面前的動靜也是暗舒一口氣,再等下去,他也不一定能撐住了。看來他沒猜錯安王也是熬不住了。龐勇義面上不顯,但對溫言的厭惡沒有消退,短短一段時間裏只更加濃厚了。
溫言輕巧落地,借着月色她看清楚了眼前人臉上的疤痕,相當恐怖。
雖然她對美麗是有追求,人皆有愛美之心,無可厚非。但這不代表她接受不了外面蒼老醜陋的人,但要是內心污泥比外表疤痕還要千瘡百孔之時,溫言撩了撩垂下的散發,她呵出的白霧模糊了龐勇義。
也帶去了溫言最後一絲對于這個男人忍耐的空隙。
這個人,惡臭至極。
安王神色倨傲俯視着背脊彎下的男人,語氣不善:“你可真有膽子啊,這個時候當街攔車,本王都不知道天子腳下都有人敢這樣猖狂了。”
龐勇義也算個老狐貍,知道肯定是不能接下這鍋。
膝蓋向下一彎曲,直接跪在地上,“老臣惶恐至極,自是萬萬不敢打擾王爺的清靜,實在是老臣力不從心了,只能出此下策攔住您的馬車,若是見不上您一面,老臣那……那可憐的兒子就遭不住了啊……”話語之間,隐隐帶着哽咽。
溫言擡了擡垂下的眼簾,一副困倦至極的樣子,嘴上依舊火力全開,“你兒子現在在大牢裏有吃有喝,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別在本王面前哭喪,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你龐勇義無後了一樣。”
柳靛和系統努力地憋笑中。
龐勇義被氣得額角青筋暴起,單單和安王說幾句話,比他兒子進去這件事還讓他抓狂,怒火連扯着面目上的傷疤,龐勇義都感覺這個多少年前就結疤的傷痕都被氣的裂開了。
明明只是一個廢物,居然敢這樣對他這個戰場上退下來的功臣,當初他打南蠻的時候,這個小兔崽子還不知道在哪吃奶呢。但誰叫他不在官場上活動,只能求在這伏小做低地求別人的施舍。
他現在懂了,怪不得先生知道他要去找安王的時候告訴他要放寬心。原來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是這個意思啊……
好不容易做好一部分心裏建設之後,龐勇義小心翼翼地擠出一個讨好的微笑看向安王,還沒等他開口,就看見安王一臉嫌惡地看着他。
“本王都不知道你怎麽還笑得出來,你是出門總沒照過鏡子還是說龐家所有完好的鏡子都被你照裂了。就你那樣的,還敢這般出現在本王面前,有礙市容你不知道?”
——————
很久以前,龐勇義發育得比同齡人快,個子竄的高,長相也說得上周正,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恭維稱贊,他也以為只要他在軍營裏随便拿幾個功勳,風風光光地繼承祖業。
龐家就他這一個兒子,自然他父親的一切都是由他來繼承。
少年時期,龐勇義就理所當然認為,自己是這一代最強的。
直到洛家人出征回來,京城多有謠言說那個在洛家常年不出世的長子也被一起帶回來了。
但日子一天一天近,謠言愈發地猖狂。
多是關于一個名字,只一個少年的事跡。
龐勇義從別人口裏聽聞,這個洛家長子是洛老爺子很早之前就被帶在身邊的,十歲之後就養在軍中,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以前少有的幾次露面也是用面具遮擋住面容。
他聽到這個總是不屑地告訴別人,如果不是醜八怪,誰會用面具遮住自己的臉。
大梁尚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龐勇義覺得自己只不過是随口一說,說完就抛在腦後。他對男人可不感興趣,有那個時間一直關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還不如多練武,馬上就要到武試評選的日子了,如果能在評選中取得頭籌,就能跳過很多從基層做起的小事。
不用多說,這次的武試絕對是他優勝,而且,龐勇義的虎目閃過一絲火熱,父親是這次的評選管之一,只要他拿下第一,想必父親也會很高興的。
可是世上所有堅信不疑的一切也許都會被打破。
萬人歡呼聲的決賽場上,龐勇義看着被衆星拱月的十五歲少年。
一襲黑色勾線的勁裝,包裹在內的身姿挺拔修長,更重要的是,洛葉冰沒有帶上那個醜陋掩目的面具。
這麽多年,旁人才知道那張面具下面是一張長相優越的青澀面容,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好看,金相玉質,氣度不凡,龍章鳳姿,渾然天成,何來貌醜一說。
是個人都對這張臉會有好感。
如果他剛剛沒有一拳把龐勇義打翻在地。
龐勇義吐出一口血沫,壓着牙從地上支起身,他揮舞着拳頭再次向中心的少年沖過去,這個自命不凡的家夥已經收起了輕視的目光,每一招都傾盡了全力直擊要害。
可讓他焦躁的是,每一拳腳都被少年四兩撥千斤地抵禦住,耳畔的沉默的鐘聲剛過,龐勇義知道時間不多了,他明白如果繼續下去,他是真的一點獲勝的勝算都沒有了。
胡思亂想下,攻擊者章法亂作一氣。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龐勇義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狼狽地躺在地上了,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被這樣一個小白臉打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
——“洛葉冰”。
灰撲撲的年輕人嘶啞着念着這個名字,像是一只走上絕境的野獸,屈辱的怒火已經充斥了這個男人的頭腦,他看着面前雲淡風輕的那人,頭腦發脹地拿出藏在身上的指虎,沖上前去。
武試什麽的已經無所謂了,他龐勇義從來就沒有吃過這樣一個大虧,他只知道這樣下去,以後自己在京中的地位就回不到從前了,旁人只會記得勝者的名字,失敗者就應該有多遠滾多遠。
更不要說武者圈中,肉弱強食,優勝劣汰是唯一的标準。
可他不甘心,在衆目癸癸之下成為洛葉冰的踏腳石,明明就是個剛回來的小鬼,龐勇義是絕不允許自己成為洛葉冰奠定自己地位的第一個手下敗将。
所以,毀掉你的臉,我要讓你永世翻不了身。
龐勇義肆意地大笑着,一想到待會鮮血淋漓的場面止不住的興奮。直到下一秒天旋地轉,最後一次,他被重重砸在地上。
銅鐘厚重擴遠的聲音響徹雲霄。
比賽結束了。
在最後的一絲意識下,龐勇義下意識看了一眼高處的坐席。
不見龐父的身影。
那種屈辱的感覺就像現在這樣,龐勇義緩緩擡起頭看着安王的臉,仿佛和記憶中某張面容漸漸重合在一起。
——————
柳靛把騾馬送回後廚後面,讓人多喂一點上好的飼草犒勞一下。
真正的馬夫為難地說:“可騾馬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拉磨玩意兒,這一頓下去吃得都比馬匹金貴了。要是下次讓王爺看到,這我也不好交差啊,大人。”
柳靛笑着說:“這個你不用擔心,就是王爺吩咐下來的。”
回到溫言這邊,她正和系統意識交流。
系統盤着自己的小胖手,在空氣中一段亂舞,興奮地說起:“宿主,你剛剛好厲害啊,直接把那個龐勇義憋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走之前,那個人我檢測出來,他的腿都跪麻了呢。”随後有些擔憂:“之後龐勇義不會在哪暗算你吧。”
溫言躺在軟塌上,白皙的指縫間懸繞着一縷墨發,晃來晃去。
“他兒子出不來一天,我自然會防他龐家一天。他今天在我這裏碰壁,本來就應該是劍走偏鋒的一招了。尋常比起先找上我,世子的名聲更好聽些,這龐勇義也不算傻的,他應該投路無門才來堵的我。”
系統困惑:“可那天在場的不是還有洛将軍嗎?他不會也去找過将軍了吧?”
溫言自然考慮到這個可能性,而且龐勇義武将出身,很多年前就上戰場,多年來一直在邊境抗擊南蠻,說來也巧,他升官之後一直是輔佐洛葉冰的副将。
論起他們之間的親疏遠近,龐勇義肯定是和洛寒珏親近一些的。
溫言手指松開了快成卷發的那一縷。
她想:
剛才龐勇義說他走投無路,她就一直在觀察龐勇義的微表情加上系統的檢測,在男人說到求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龐勇義的表情和情緒确實如一,雖然溫言不排除這只是一種單純的說辭。
但是都堵她到這個地步了,說明龐勇義要麽是在洛寒珏那裏碰壁了,要麽就是……
是什麽呢?
往日繁重的情報和自我的思緒開始有序串聯起來,溫言擡手靠放在額角,她在安靜地思考,眼神明亮得卻不可思議,似乎是要有什麽快要破出一樣。
一想到這裏,很多零碎的東西漸漸串了起來。
龐勇義的事情不能成為今晚她睡不好的刺,溫言一個鯉魚打挺,從軟榻上起來,動作不小。站在門口守衛的柳靛聽到裏面的動靜。
“殿下?”
溫言直接把人喊進來。
柳靛恭順地走進屋內,“殿下,有何吩咐?”
溫言套上松垮的外袍,邊穿邊往外走,暗衛緊跟其後。她轉頭對柳靛說道:“書房的資料庫裏是不是存有幾年前“平祿之戰”的詳細資料?”
“平祿之戰”乃大梁一代戰神洛葉冰最後的那場兇戰,真相依舊懸疑多年,至今無人知曉洛葉冰是如何孤身一人成功扳倒敵方首将的所為。
柳靛也是負責了每年信息網的交換和更新,沒多做思考就回複道:“有的,當時這部分資料屬下有參與卷宗的謄寫。”
溫言了然,“那幫本王找找當年洛葉冰那一戰的所有現存的資料還有他身邊這些年來所有有所接觸的關系圖,記住不要有錯漏。”
暗衛利索地應聲。
一晚上,書房燭火通明。
直到蠟油燃盡,白晝降臨。
溫言是被陽光的暖意曬醒的。
細碎的陽光點點灑落在榻上人部分光潔的皮膚,柔和的陽光印在白皙的側臉上,溫言感覺眼皮上暖暖的,她條件反射般想要睜開眼,可惜纖長的眼睫像是撥了千斤的力,那對無暇的眼珠仍舊掩藏在內裏。
但上天似乎不讓這個軟倒在榻上的少女迷糊得太久。
很快,緊接着耳邊傳來一陣忽遠忽近的叽喳聲,這讓趴在榻上的人徹底醒了過來,溫言眼皮抖了抖,黑白分明的瞳孔就顯露出模樣,只是瞳孔中一片迷蒙,看得出眼睛的主人還沒徹底清醒,但迷蒙的存在很快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樣消退。
溫言下意識想要起身,但身體四肢的酸麻感阻止了她的動作。
小王爺冷靜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好家夥,沒猜錯的話她昨晚應該是整個人趴在書房的小榻上睡到現在,也不怪乎她現在一動就腰背全身酸痛。
溫言想起昨夜她應該又是徹夜查資料看了一個通宵,自讓柳靛回去之後,她又調查了點別的事情,天色已經初露魚白,後來索性就在這小榻上将就一下,也怪不得溫言半邊身體都麻到沒知覺了。
既然如此,溫言也不掙紮了,她像條鹹魚放松地趴在榻上,準備等着麻勁自己過去。
只是這是系統突然發聲:“宿主,要不要我幫你刺激一下,我的電療減緩身體疲憊很有效的。”
溫言閉着眼懶洋洋地沐浴在陽光下,提出一個疑問,“電療是何物?”
“就是一種按摩手段啦,試試看吧,宿主,這個在我們那兒可是廣受好評哦。”
可疑,相當的可疑。
溫言現在沒辦法看到系統的表情,但她敏銳地從系統的語氣中嗅出一種忽悠的感覺。溫言發現這個系統現在越來越人精了,心裏有些好笑,不過對于系統每次拿出在後世的那些玩意兒,溫言都覺得挺有趣的,就像昨日的那部叫“電視劇”的東西。
小王爺把自己翻了個身,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像極了那些沙丁魚翻了個面,人們發現……哦,還是原來那條沙丁魚一樣。
“好啊,我允了你試試吧。”
在很久很久以後,總被那人調笑的語氣提起這件事,溫言永遠都沒辦法忘記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導致常年的萬惡之源,每時每刻都想回到現在捂住那個天真的自己,只想告誡那個相信系統的自己,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覺啊,不要讓好奇心害死貓啊。
話音剛落,一種生理上抵不住的酥麻感從指尖繞起,溫言知道開始了,确實指尖在這種感覺下麻勁也漸漸散去,察覺到這點之後,身體也漸漸放松下來。
系統自然察覺到宿主身體機能和激素趨于平緩,知道宿主逐漸放開了,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作為博士手下引以為傲的高科技生物,它系統一定要在這裏證明它比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有用得多,得讓王爺看看它的能耐,系統大人可不只是幹吃白飯只會“阿巴阿巴”的腿部挂件。
這下越想越激動,白團子甚至不自覺地在空間裏放起了熱血燃爆的背景音樂。
因為一點搭檔一樣的信任讓她在一片酥麻的電流中躺平,逐漸電流竄過的地方,留下一點詭異的刺癢感。小王爺權當只是“電療”的特性了。
直到,腦裏響起了一首莫名其妙的曲子,怎麽形容呢,讓溫言想到了昨天看到的一部片子裏,一群中年婦女為了搶那個“半折商品”瘋魔的樣子,那個勁頭都讓她退避三尺。
溫言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系統,可以了,停下吧……”
“吧”的尾音還沒吐出口,比這先來的,讓溫言悶哼一聲,舒展的身體就像被飼主偷襲,突然被薅了一把腹部毛的小貓一樣使勁蜷縮在了一起。
漫天鋪地襲來的莫名刺激沖垮了溫言岌岌可危的理智,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陌生感席卷了溫言的大腦,少女用力扯着胸前的衣領,腰身縮成一團,蒼白的臉頰上點點紅霞暈開。溫言立即咬緊了牙縫,她攔截住了一些不受理性控制的奇怪聲響,好在最後一絲多年養成的矜傲之下,安王殿下的防線沒有徹底崩盤。
溫言從牙縫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xi……統……”
無人回應。
“嘀——嘀——嘀——”
意識海裏只留下這條波動,想要一展宏圖的“系統大人”從剛才開始就再也沒有聲響了。
喘着氣,溫言想要掐住掌心用痛覺讓那股奇怪的感覺快點消失,可現在她連用力握住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在榻上。
剛才還嫌棄的硬榻睡得硌背,溫言明白了一個真理:
軟綿綿的床榻只能讓人變得更加軟弱,只有結實的實木才是人間正道!
還有溫言可沒忘記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咬牙切齒地想着。
那個混蛋系統居然敢這樣戲弄她,幸虧柳靛平日是守在外面的院落裏,要是換做柳青的話……
勤勤懇懇地聽從王爺指令的柳青打了一個噴嚏,摸了摸突然起寒意的手臂,準備回去吃點熱乎的東西補補,可不能得風寒了,她身上還背負着王爺對她的殷切希望,可不能在這裏倒下。
溫言平複了半天,剛讓氣息減緩下來,準備起身整理一下儀表。
可能今天就是小王爺的倒黴日,不僅隊友拖後腿,就連賊老天都沒想放過她。
溫言看到正對她的書房門前出現一個了一個人影,雙目睜到了最大,還沒喊出那句“等等!”
門就被打開了……
被打開了……
開了……
了……
溫言現在特別想宰了什麽狗屁系統。
——————
洛寒珏也不知道林顯從哪來的消息,知道安王和她的邀約。
早上一見面就神叨叨地跟她念,說他自己昨晚夜觀天象,說是能看到明天是個宜出門踏青的好日子,若是宅在家中反倒是不宜極了。
洛寒珏自然是知道林顯這是滿口胡謅的,別看林顯長得很有書生氣,這些年他看的最多的書都是些當年趕赴前線之前他自己塞的幾本話本,洛寒珏瞧見過幾次,書頁上的折痕都快翻爛了。
她知道這是林顯拐着彎慫恿她去找溫言,也明白林顯是看出自己的心思了。
好笑之餘,也有些觸動。旁觀者都比她上心這件事,洛寒珏這個當局者也不迷糊。
洛寒珏看着面前威武的兩個石獅子,提步走上了石階。
守衛王府大門的持刀侍衛共兩人,好巧不巧,兩人都認識洛寒珏。
待白衣的女子走到他們眼前開口之前,侍從率先挺拔了腰身,“将軍好。”
洛寒珏看了這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一眼,說:“你好。”
侍衛給洛寒珏開了大門,洛寒珏看到侍衛絲毫沒有猶豫的動作,颔首問了一句:“不需要和殿下通報一聲嗎?”
看到尊貴的将領居然和自己搭話了,侍衛是個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當即小麥色的皮膚浮上一些紅暈,雖然這看起來不太明顯。但是也站直了身體,操着一口北方方言,剛準備提起精氣神回答。
身後就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将軍,您來了。”
洛寒珏看向淺椿正施施然地向她行禮,也是颔首回禮。
淺椿欠着身恭敬道:“奴婢來為您帶路吧。”
看到淺椿出現,洛寒珏也不再猶疑,順了她的意走進王爺府的正門。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年輕侍衛聽到耳邊冷淡的一句。
——“謝謝”。
像是一縷倏然出現的微風拂過了耳畔。
一旁的同伴在洛寒珏走之後吐出一口氣,緊張地放松了脊背,等人走遠了才湊過頭來小說嘀咕:“我光是站在将軍面前就冒了一身汗了,你沒啥事吧?”年輕的侍衛有些失神地望着天,直到同伴喊了好幾句才緩過神來。
同伴看着小年輕魂不守舍的樣子,狐疑地問一句:“你不會對将軍有……”還沒說完,就被麥色皮膚的侍衛嚴肅的神情打斷:“我對将軍那叫做仰慕之情,洛将軍的父親也是我一直崇拜的偶像,他們都是我們大梁的英雄,你可不要張口就來。”
同伴也知趣地停住這個話題,讪讪地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年輕的侍衛望着蔚藍的天空。
忽然想到,過幾天休假帶娘子去南苑踏青吧,據說今年的花開得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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