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溫永寧把溫言拉出王府了,說是為了看哪處的拍賣會。

到的時候,自然是有人認得世子爺的容顏的,趕緊把兩位尊貴的送進了二樓早就騰出來的包間,小心送上瓜點果脯,就靜悄悄關門出去了,只留皇族的兩位透過前面的屏紗候等一樓的拍賣會開始。

正好臺上的男人也是一個會招攬吆喝的,身為主辦方那邊的人,事先就有人給他塞過了來會上的賓客名單還有具體的流程條。

不過,看過那請帖後邊跟着的幾個名字時候,他也是心驚了一下,雖說他們蘭樓是後邊的資助者之一,眼下在這裏舉辦的拍賣會也是出過數一數二的精品的級別。

但那幾位都一起來的,也算少見了……

溫永寧興致盎然地指着名單上的一物,對着溫言介紹道:“聽說這件冬雪玉翠被江南那邊的名家拍下,難得一見的罕品,當時競争者還不少,後來好像是出到了一個周圍人難以跟上的價格,才拿下了。”

由着溫永寧的興趣,溫言往上面掃了一眼,邊角過于精美的天然紋路也讓她想起來了,當時從江南那邊過來過人,說是那邊的需要水路上的一些通關碟。

暗衛查了一個詳細,确實是因為那時候有一個地頭蛇坐地起價,把過水關的路費擡價到了昂貴的地步了,甚至還有一些人身上的威脅。

後來追溯到源頭,還是前太子的黨派餘孽,不過是京中倒臺了之後這些蝦兵蟹将朝廷看不上眼也不去收攏,殘兵自然就流落到各地成了地頭蛇。

後來,這玉翠恰好在她生誕的時候被人送來,說是賀禮。

其實溫言也不确定東西在哪,但應該也是被她放在庫裏吹灰去了。

話音落至,一樓兩側的清雅樂者紛紛退了場,一個男人出現在了一個臺上的正中央,他高聲道:“感謝各位今日捧場我們玉樓的拍賣會,深感榮幸,此次我們依舊搜尋了不少稀罕之物,希望各位看得開心。”

“下面有請我們第一件拍賣品。”

男人對着下面緩緩撩開第一件的薄紗。

溫言扶撐着臉頰,往嘴裏送進一顆鮮亮的脆果,這裏也算是頂一的拍賣會現場了,準備的鮮果皮薄脆爽,鮮甜的甘美果香讓少女的心情還不錯,溫言聽着下面的介紹繼續說:

“古聖人存餘的一張聖經殘頁,價格從一百兩起拍。”接着男人就繪聲繪色的全方面展示了這張被火燎得只剩最後半頁的聖者古傳,他的口才還真的不錯,即使這般斑駁的熱場玩意,下面看者也是逐漸被調動起了興致。

“一百二十兩。”

“一百五十兩。”

“一百八十五兩。”

陸陸續續也是有人舉起手牌的,不過從加價的隔斷和口吻來看,也不是所有人都對對這件寶物有濃厚的興趣。

男人看在眼裏,大抵也是知道了這第一件的價值了。離上一聲的“一百八十五兩”,場面停頓了有五六秒左右,握着鈴铛的男人剛要搖鈴,又一句加價突然出現了。

“五百兩——”

施施然放下手牌的貴婦人溫婉的笑着,絲毫沒有剛才飙價到五百兩的肉痛,五百兩,可以由着普通一戶農戶吃一年的富足了。

是尤家的人。

溫言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在意但也在意料之中,最近的文武科舉也快了,他作為國儒越然大師的唯一子弟,這次的文試若是尤家子能采到最後的桂冠,尤家的體統和雅名也能更甚一籌了。

在男人的“有請下一件拍賣品”的背景音下,溫言閉目,逐漸消散了對下面的興趣。

距離上次受傷也有了半月之久了,腰側上的傷口也恢複得不錯了,也沒落下疤痕。每夜沐浴的時候,溫言拿着柔順的絹布擦拭過那處創口的時候,平滑得完全沒有痕跡,真的好像她從未受過傷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突然大力搖晃了鈴铛。

他環視了一圈下面,斂着聲壓,故作神秘道:“接下來算是此次拍賣會的重頭戲了,也是最後一件壓軸物。”

旁人給男人遞過來一巴掌大小的黑盒,男人小心的捧在手上,看到大多數的視線都集中起來了,他才說:“這是偶然遇見的寶物,從極深的雪山峽谷崖壁上找到的,只在傳說中所存在的,”

男人突然覺得口幹了,手上也沉了不少。

“——紅蓮鳥的蛋。”

溫言惺忪的眉眼終于凝聚起來了,她慢慢從靠椅上支起身,眼神中終于有了專注,她看着男人小心翼翼打開的盒內,一枚宛如雞蛋般大小尺寸的鳥蛋,但确實不似尋常,它渾身赤色,古怪的天然裂痕橫貫了這枚蛋殼的全部,似碎又緊湊的擠合着。

臺下并沒有多大的反應,更多的年輕公子貴女都是無趣的挪開了視線,年長的一些也只是淡然的坐在位子上,慢悠悠搖扇着團扇,看不清動向。

此刻男人也開始細細介紹起來了。

“各位可能有所不知,這枚鳥蛋當然不是尋常鳥類的蛋,紅蓮鳥乃是喜鳥,傳說中它曾被人射傷,留下的血液和眼淚令那寸幾十年不拔的旱地,立即就冒出了綠意。”

有人質疑:“真有這麽神奇嗎?”

男人也只是搖搖頭,“這些從一本極為稀少的自傳古書上流傳下來的,還是匿名,具體的功效,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采摘雪蓮的過程中發現了這枚蛋。”

“所以,這物沒有起始價,任由諸位大人按興趣标價,最後價高者得。”

一片嘩然,每一年玉樓的拍賣會壓底的寶物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要不然就是罕見稀少的江湖令,這一年倒是走了不尋常的路子,從哪裏不知道來的一枚鳥蛋,空口說是可以重煥生機的玩意兒,大家暗裏看着,只想看看誰是這第一位的出頭鳥了。

溫永寧摸着自己的下巴,“這倒是不同尋常的操作了,本來這一年裏各方都是在猜測壓箱底的真相,現在掏出一個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唉,你說,有什麽人會買這東西啊?”溫永寧覺得有意思,眼裏帶着笑意轉向旁側,然後他就看着自己準備調笑的那個對象,正在慢吞吞從他手邊取走手牌。

那個樣子,世子爺一下就懂了。

溫言是想拍下那個不知何物的蛋。

但是要用來幹嘛?溫永寧多想着,最後被自己腦海裏兀然閃過的一個念頭驚到了。

阿言,不是要拿來煮着吃了吧?

也有人開玩笑道:“要不你把蛋做道菜,分給我們吃一口,要是當場見了功效,我考慮考慮一兩白銀拿下好了。”

衆人哄笑大堂的時候,一道遠擴的男聲貫通了全場。

“一百兩……”

衆人看去,阿魯達嘴角正勾起,他繼續說道:“黃金。”

什麽?

有些人以為自己聽錯了,阿魯達站起身掃了一圈身邊看着他空白的表情,又沉聲操着一口口音略變扭的中原話,他重複了一遍。

“我出一百兩黃金買你手上的那個蛋。”

倒吸聲反複疊起,臺上的男人兩眼放光的看着這個南蠻人,他早就知道今天會有南蠻人的出席,他們本來就是一些渾水摸魚的灰色地帶,最開始的拍賣會也是一年一年交好權貴,慢慢在京中人的庇護下,組成了拍賣會。

“那麽在場的還有誰想要和我一較高下呢?”

安雅在邊上拉扯了一下自家大哥的衣擺,她其實想說,中原話不是這樣用的。但男人健壯的臂膀仿佛如山一般,她把自己手都掐紅了,也不見阿魯達的回眸。

只得到頭上敷衍似的安撫的掌心,小公主撥拉了下自己的發飾,無奈的撇撇嘴。

一時間沒有人應下這句挑釁似的邀約。

臺上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宣布最後結果時,二樓有了動靜。

“二百兩。”溫言窩在靠椅上,一幅困倦的模樣,她擡了擡自己的手牌,表示自己在競标。

“對了,本王也是黃金。”

接下來就是迷幻的一炷香了,大堂充斥着左右兩邊的不斷加價,一聲比一聲高,黃金的貴重在這兩人口裏根本不是一回事,簡直比市坊門口不值錢的爛菜還不值錢。

嚣張,太嚣張了。

最後到了“三千兩黃金”的時候,以某人懶洋洋的語調作為了結束語。

伴随着搖鈴人的激動狂喜,男人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其實最後誰拿到都是無所謂的,只不過他作為臺前的拍賣人,只要有人最後出價越高,他能被賞賜的分成也更多。

會散之前,很多人的目光往這兩位主角的廂房裏看去,但都沒了些聲息,估計還震驚在那幾聲天價報價中,又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錯過什麽了,那枚鳥蛋真的是能肉白骨的功效嗎?

但已經落入了安王的手裏了,再怎麽想也都不要琢磨了。

沒用的,那蛋不被當飼料,就算好的了。

阿魯達的離場也和他這個人一樣,非要讓人明白這個時候他要走了。所以,動靜惹得不少人頻頻回眸,連帶着溫永寧也被這鬧勁引過去看了兩眼。

這晃的兩眼,溫永寧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了。

在阿魯達邊上的一處角落裏,有一個很眼熟的人正抽身準備離場了。暗色的服飾很不顯眼,只是起身的那一刻,洛寒珏頭上的朱釵色彩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這裏的位子排布都是兩人隔着一張小桌坐的,至少都是熟人相伴而來的,顯而易見的是,那邊兩張位子只有一人離開了,還有一個人還在原地。

就當溫永寧看清洛寒珏右手邊的人之後,臉也僵住了。

洛寒珏,是和一個他不相識的男人相鄰坐着。

溫永寧寒毛忽然又起,轉臉過去,某個人倒一臉的雲淡風輕的喝茶,擡眼過來的意思,仿佛是在問,有何貴幹?

世子爺也只能閉着嘴權當沒看見不知道,他回想了下洛寒珏旁邊的那張臉。

臉盤挺幹淨的,身骨看上去也寬方有正,像是個好人家出來的青年。那副清爽的眉眼倒是和洛寒珏的英氣挺配的,要是旁人多看了,也會說一句“金童玉女”。

溫永寧不自覺扣入了自己的小辮裏,他一想到自己剛才猜測的結果。

他麻了,已經。

踏出拍賣會大門口的時候,溫言攏着袖口裏的方盒準備回府了,剛要說話迎面就走來了高大的蠻族男人。

張揚嚣張的個頭,依附在他身邊的女孩,那小個子越發的像一個鹌鹑了。

溫言往那處陰影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嗤笑出聲了,然後就着一種冷淡平和的口吻轉頭對溫永寧說:“瞧,一大一小,好神奇的父女。”

小公主顯而易見的毛炸了不少,溫言往她看了一眼,安雅還是在口唇嚅動了下,再也沒說什麽了。

溫永寧無奈看了眼溫言,也自然有些警戒地往前看去。南蠻人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看來這裏的背後勢力也不一般了。

阿魯達往前走了幾步,他站停在溫言面前,不說話的時候上位者的氣勢和溫言此刻是同出一轍的冷漠。

半晌,草原那邊的人民緩緩開口,打破了僵局。

阿魯達低沉着聲,“你很不錯。”

僵持了這麽一段時間,南蠻人說完就擡步走開,甚至一點多餘的動作也沒做的就離開了。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安雅往身邊冷漠的少女看了一眼,順從的跟着前人的腳步走了。

“他們到底要做什麽?”溫永寧不解。

溫言:“走吧,你已經曠了上午的武課了,再不回去說不定侯爺就把你又要吊起來打了。”

口上說着回去的人只是走了幾步就停下來了,溫永寧被停下的肩背頂了一下。看向溫言面上,還沒開口問,就噓聲了。

溫言看着前面的一對背影,她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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