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屏風右側,人頭攢動。兩邊擺着的椅子上坐了些老弱之輩,更多數的人幾個成群聚站在廳裏,如一個大型的地鐵車廂般。老壽星尚未上位,因為時辰快到了,安排在各處的客人不斷走進大廳,廳裏慢慢人數越來越多起來。

明玫也不認識那焦恩贊其人,鑽來鑽去四處瞄着,看到嫩叔叔老哥哥類的熟男就多看幾眼,可惜一直沒能鎖定目标。

“七妹妹!”忽然聽到一聲叫喚,唐玉琦的身影就擋在了身前,“你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太太帶我來拜壽的呀。”明玫道。

“我是說,你為何沒有跟着太太,跑到屏風這邊來了?”唐玉琦笑道,“你在找人嗎?找哥哥我嗎?”

明玫也笑起來,只來得及挑個眉撇個嘴,正要回嘴說話,唐玉琦已經接口指着身邊的一位和他差不多身量的少年道:“這位是徐茂輝,就是送狗狗給我的那位。”

明玫點了頭,說了聲“徐茂輝好”,本來或許該稱一聲徐家哥哥的,但明玫跟他不熟,深怕叫錯了輩不好,便省了稱謂直呼其名。這個徐茂輝,一身華服自不必說,長得白白靜靜高高瘦瘦的,一派斯文模樣,可明玫覺得這貨定不是個老實的。那狗狗是從外邦帶回來的不錯,不過人家是帶球走的,早在他家下了一窩子男男女女狗娃子,不過送了唐玉琦其中一只,便騙說送他那只是多麽的獨一無二,弄得唐玉琦白白興擺了那麽久。

徐茂輝見這小女孩兒裝大人的腔調,一愣之後不由笑起來,回一句“賀家妹妹好”。

除了徐茂輝,還有其他幾個跟他們年齡不相上下的哥們兒也跟着嘻嘻哈哈地湊過來。明玫一眼掃過,個個都是美貌公子,錦衣華服,相貌堂堂。大概有出身的世家公子,代代優良基因傳承下來,都不會太差吧。加上不事稼穑,無風雨勞作之苦,便是習文弄武也多在室內,少了風吹日曬的雕鑿,至少一個小白臉兒是跑不掉的。

其中一男甚美,華麗麗地晃了一下明玫的眼,讓她的目光不由在他臉上多停留了0.1秒。雖然他是這群人裏個頭兒最高的,但明玫覺得他不是因為個頭搶眼,而是因為他的眼睛。

嗯,怎麽說呢,那雙眼睛,有着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這說法好老土而狗血......啊,想起來了,那雙眼睛和尼尼的眼睛幾乎一般無二,水潤亮澤,如烏金黑曜石般閃着點點漆黑星光,眼尾斜長上挑,有些狐媚的味道。

沒錯,就是尼尼的眼睛。

明玫心中讪笑:沒有狗血,只是狗眼。

唐玉琦正欲一一介紹,卻聽有人忽然大聲道:“正時辰到了,正時辰到了。”廳裏衆人便俱都回頭望去,各種喧鬧語聲都停了下來,唐玉琦便也打住了話頭。

緊接着原本安置在各處的客人便大批地湧入大廳,一時間大廳裏竟是人挨着人,密密麻麻人滿為患地擁擠起來。

明玫得唐玉琦張臂護着,他們這一群就随着人流挪向邊角位置。才站定,便聽有人叫一聲“老壽星來了”,便見門口一群華服男女扶擁着位須發皆白顫顫巍巍,身着大紅壽字不到頭錦繡華袍的老頭子到了大廳門口,然後便男女分開,男子扶着老壽星入屏風右側而來,女眷則多以扇或袖遮面避入屏風左側。廳裏衆人便避向兩旁讓道,明玫這群人也被更緊地擠到了一起,那一瞬的情形,堪比我天朝的地鐵到站開門關門時的盛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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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隊人終于走到最前頭,扶着那老頭子在大堂正中的松鶴延年紅漆太師大圈椅上坐定,然後一人出例,如司儀般拖着長腔叫道:“焦國公府太爺七十大壽,正時辰到!來賓致禮!”

于是所有人便原地跪下磕起頭來。

聽着下面山呼海嘯一樣的祝壽聲,焦老壽星挺高興,連連說着“好好,有賞,有賞,統統都有賞”。便有人擡了滿滿的一個竹筐進來,裏面裝着滿滿的泛光錦鍛繡壽字的大紅荷包。有人端了大大的描金托盤出來,在托盤上擺滿高高一疊這壽字紅色荷包,預備着下面磕頭祝壽的孝子賢孫們個個有賞,見者有份地派發。

上面主家忙着準備紅包,下面一衆賓客,在集體大拜之後便是一個一個單拜,或一人,或一家,或一幫,上前跪着磕了頭說了祝壽的話,有司儀在一旁報上來者何人的簡介,或跪拜者自己個兒自報家門說着某府某某某賀焦老金壽萬福之類的話,也有人還會順便把自己獻上的別致壽禮也乘機述說一遍,雖然禮品禮單早就交上去了,但此時再提提也能得些衆人的議論贊嘆,也順便讓老爺子開心。然後便有人過去派發紅包并代表壽星致謝。這些項弄完,于是這些人的拜壽工作主體部分就結束,可以準備着進行下一項吃席的部分了,于是便有些前頭的人陸續往外走,廳裏倒是沒有那麽擁擠了。

明玫抽空拉拉唐玉琦衣袖,等他低頭才悄聲問道:“哪位是傳說中的焦恩贊?”

唐玉琦早就想明白這丫頭出現在這邊男人堆裏所為何事,便有幾分得意的将嘴湊近她耳邊,用下巴示意那焦壽星身側站着的人堆兒道:“看到沒,那位穿绛紫色衣袍的就是,你瞧瞧,很不賴吧。”

明玫看着那人。那焦思贊果然長得一派風流,肌膚細白,身量高挑,唇紅鼻挺,輪廊分明,配上身上華貴的衣飾,很是個谪仙般的人物。雖此時面上無甚表情,但那眉眼間的風情卻是遮掩不住地不動自露。

他站在一衆人的邊上,手邊挨個兒站着兩個小孩子兒,一男一女,七八歲模樣,都是衣飾華貴,大概就是他的兒女吧。

大概因為賓客衆多,拜壽時并沒有按個什麽門第高低或權位尊卑什麽的,大廳裏的人衆是按着自己站位的前後順着到最前面一字兒擺開的錦墊上跪拜的。當然嫡系子孫是最先拜完壽的,那焦恩贊做為主家當然不好出廳去,便按着焦家的排法陪站在焦老壽星的身側,看着別人一一拜壽,遇到一些輩份大的或權位高的或稱之為稀客什麽的,還要時不時的跟着衆人揖身回禮以示謝意。

時間久了,那兩個小孩子明顯挨不住悶,便有些燥動的圍在焦恩贊身周轉騰起來,揪着他衣衫動來晃去。雖沒喧鬧出聲,卻把焦恩贊的衣衫扯揪得有些皺巴。

那焦恩贊面色雖淡,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倒有耐心,由着他們作為。

明玫正看着,忽見一位滿頭珠翠,身着玫紅色衣裙的窈窕女子從屏風左側露身而出。只見她半垂螓首,輕擡蓮步,娉娉婷婷地走近前去,滿面含春地看着焦恩贊,微啓朱唇輕聲曼語道:“爺既已拜完壽了,妾身便帶着姐兒哥兒們下去吧,沒的鬧的爺不安生,也悶着了哥兒姐兒們。”

這倆人往一塊兒一湊,绛紫玫紅竟是很和諧養眼的一對,很有些郎才女貌珠聯璧合的意思。

焦恩贊看着那女子,眉眼更顯柔和了些,微微點着頭輕聲吩咐道:“去吧,好生看顧好哥兒姐兒。”

那玫紅衣衫的女子便嫣然一笑,閃了焦恩贊一個媚眼輕聲嗔道:“爺也真是的,這還用爺囑托麽,妾身還不知道不成?”邊說邊輕輕地把焦恩贊被兩個小孩子拉扯過的衣袖拉了拉正,轉到身後把後背衣襟撫了撫平,然後又繞到身前整了下焦恩贊的衣領,在胸前衣衫上撫了幾下,一邊輕聲叮囑道:“爺等下待客事忙,可少飲些酒吧,千萬顧惜些身子才好,莫讓妾身挂心。”焦恩贊微點了頭應了,那女子便又是風情一笑,終于一手牽着一個小孩子退開去了。

明玫看着那女子攜兩個孩子隐去屏風左側,便悄悄碰了碰唐玉琦道:“這女子是誰?焦府丫頭?”

若只是個丫頭,唐玉琦定然不認識吧。

唐玉琦低聲笑道:“那是春姨娘,焦二公子前頭夫人的陪嫁丫頭擡的,沒有生養過,把前頭夫人這兩個孩子照看的極好,如親生的一般,在焦恩贊這一房裏,很是得心得力呢。”

唐玉琦既奉命打探焦恩贊其人其事,自然是不會漏掉他的子女姨娘。這焦恩贊死了老婆後,除了打發出去的姨娘通房,如今府裏現剩下的還有三個姨娘,其中一個姨娘生有一子一女,另一個也有一子,只這個春姨娘無所出,但卻最得寵,負責照看嫡出兩個子女。

“你看,說起來前面雖有拖累,但各房子女都由自己姨娘養着,這嫡出的兩個也有春姨娘專門照看,将來二姐姐只管過自己的日子便是,這準姐夫還有何不好呢。”

明玫自知道這位是焦恩贊後就有些不爽他:這貨不是還有別的子女嗎?怎麽如此場合,竟然只帶了這兩個孩子露面,其他的庶子女竟然不肯帶出來見人?等再看到那春姨娘出頭來的一番作做,對焦恩贊其人更是徹底心生反感,因此聞言便皺着眉頭沒好氣地對唐玉琦道:“什麽姐夫姐夫的,他是誰家的姐夫。表哥你可不要混說,敗壞女兒家名聲可是好玩兒的?”

唐玉琦聽他二叔說過二表姐明璐十分中意此人,姑姑聽了這人過往也沒反對,只說等見着了再看看,看那意思,是差不離的。再說他也只是和明玫私下調笑而已,誰知她竟這般反應?

不由有些詫異道:“怎麽?長得這般風流倜傥呢,七妹妹竟然瞧不上他嗎?他過往風評雖不好,如今卻是全改了的......”

明玫撇嘴随口回道:“我才不信浪子回什麽頭呢,我只信狗改不了吃那什麽。”說着便從唐玉琦腋下鑽出來,準備回屏風左側去。

唐玉琦聞言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明玫是這麽看焦恩贊的吧。看她着惱要走,轉身一把拉着她,此時才略略提了點音量,用了幾人都能聽到的音調道:“妹妹莫來回走動了,輪到我們拜壽了。”

旁邊那個狐媚眼兒的高個兒斜睨着唐玉琦,帶着幾分玩笑地插嘴道:“你們表兄妹二人終于咬完耳朵了?”

不知是不是明玫多心,她總覺得這貨有意無意地加重了那個咬字的發音,讓明玫瞬時想起那些狐朋狗友們聚在一起時,起哄架秧子慣用的那種種比如不懷好意揶揄調侃擠眉弄眼等動作來,她不由瞥了他一眼。

這貨倒沒擠眉弄眼,只是眼角挑着(似乎本來就長這樣吧?),嘴角歪着。

有個很得妹紙青睐,據有秒殺效果,形容野性熟男的詞兒怎麽說:邪魅狂狷?好吧,這貨身上真有點兒這種感覺,不過,得省略掉後面三個字,只有些微微的“邪”乎。

明玫心中輕哼:果然那是形容熟男的啊,這貨明顯還沒長熟,硬給他往上靠靠,也只能勉強占個末梢邊角,就這還敢開姐的玩笑?切。

唐玉琦笑着,做了多餘空洞蒼白無力的解釋:“我和七妹妹有話要說......”

前面已無幾個人了,此時幾人已在衆目睽睽之下,此時再往回走确實有些不夠禮貌了,明玫便聽話地收住腳站定。

便見屏風那邊又蹿出一個人來,小小身子裹的象個棉花包一樣,直沖他們這群人過來,到近前便緊緊拉着明玫的手,眸子亮晶晶的盛滿笑意,先對着唐玉琦叫了聲“五哥”,又對着身周一衆人叫着“徐哥哥,賈哥哥,霍哥哥,陳哥哥......”,一路嘴快舌頭活地“哥哥”完,然後也不待那些人回應,便轉臉一氣不歇地問道:“七妹妹怎麽在這廂,倒叫我去那廂好找。”

那被打了招呼又被無視掉的幾位便一陣笑,明玫也沖這新現形的小唐玉瑭笑了笑,不及回話,便被唐玉琦拉住了另一邊手。“該着我們了”,他說。

果然他們已經順到了最前面,于是這一堆青少年組合便一齊上去跪拜,各自說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吉祥話,個個得了紅包。一行人便順着拜過壽的人衆往廳外走。

明玫便欲辭了衆人往屏風左廂去,唐玉瑭攥着她的手不放:“妹妹怎麽又要走?”

明玫抽回自己的手,沖他笑着眨眼睛,悄聲道:“我是女眷啊,我再到那邊拜拜混個紅包回來。”

唐玉瑭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嘴巴張得老大,又拉着了她的手,脆聲道:“我也去那邊再混個紅包來。”

聽他一語道破,大家便都笑起來。

男客尚未拜完,女眷那邊還沒有開始單拜,且還有陸續後到的客人,估摸着開宴尚早呢。唐玉琦交待道:“你們到那邊拜完後跟姑姑說一聲就出來外庭吧,我帶你們去焦府花園裏玩去,這焦府花園可大着呢,裏邊專門劈有一塊地建成了給小孩子玩的樂園,你們肯定喜歡。”

樂園裏能有什麽,有碰碰車海盜船嗎?有旋轉木馬3D鬼屋嗎?估記連滑滑梯都沒有,最多幾架秋千架,或者再加上跷跷板什麽的罷了。明玫沒甚興趣,她是要回去複命呢。但小唐玉瑭卻興奮起來,連連應承道:“好啊好啊,等下拿了紅包我們就去找五哥。”

作者有話要說:某古回來鳥,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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