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吳三妞到底也沒有嫁出去。

明玫本來覺得賀石根同學挺好的,大家是同鄉啊,也算有共同語言不是。結果一問,首先賀石根堂哥就不願意,具體問為什麽也說不上來,只道:“我反正不要這樣的。”也就是說沒有理由,就是單純看你不順眼啊。

後來明玫在那次帶去西北的三十六個護衛裏尋摸,一起出過遠門啊,應該有印象啊,萬一誰看對了眼呢。結果,很失望,不是沒注意到她,就是她自己介紹說她是賀家姨娘,已經私下定了的。誰還敢跟她再生非份之想。現在再提起,又不做姨娘了要嫁人?算了吧,誰知道還黃花依舊否?咱還是別丢這個人了。

而一方面明玫态度強硬,一方面三姨娘的哭鬧甚哀,明璋也開始郁郁的,心裏難免嘀咕:他早就想好的兩全其美的法子,難道真的十分不妥麽?可是三姨娘不就是這樣麽?不妥在哪裏呀?雖然他還是不懂,但心裏也到底開始動搖猶豫起來。

過了三兩天,明玫這邊還沒打聽明白着合适人選呢,那吳三妞同學來了,跟三姨娘一個作派,也不進門,——話說也不會有人讓她進,守門的婆子見了她,直接關了大門。三妞表姐就直接跪在了萱香院門口,在那裏哭得凄凄哀哀的,招得過往下人指指點點。三姨娘不來,大太太當不知道,範媽媽報給明玫,于是明玫也表示風太大我聽不到,然後翻身臉朝裏睡去。

于是吳三妞同學堅韌地在外面哭哭訴訴跪了将近兩個時辰,先是以頭叩地咚咚作響,期間還暈倒過一回,清醒了之後心一橫就朝着院牆一頭撞過去,當場血灑萱香院。

——當然撞頭是個技術活兒,沒有家傳淵源的千萬別嘗試噢(某良品作者友情提示)。你不能往門上撞,那是鐵板,估記會很疼,你不能撞門牆邊框上,那是硬朗朗的棱,一個把握不好就還不了魂了。于是就直接撞旁邊灰泥牆上,把牆皮撞下來一層,灰土蹭個滿身滿臉,多少再蹭出點血跡來糊和在一起,噢,那畫面,多麽狼狽多麽悲慘多麽引人垂憐。

還有時機,不是一來就要撞的,也不是一直不撞的,要選在剛剛好的時機撞過去,就在明璋的小丫頭過來探頭探腦的時候......

于是明璋同學飛奔着沖了過來,少年使了吃奶的勁兒,和幾個丫頭一起,把三妞表姐連拖帶抱地去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在這個三妞表姐重傷的當夜,兩個人睡了。睡了!

誰爬了誰的床已不可考,總之,兩人赤身果體,被發現在一床上醒來。

明玫聞知此事,大大地驚詫了——明璋那孩子,他會麽他?

總之姨娘之事就這樣被座實。三姨娘很不冷靜地動了粗,吳三妞同學除了額頭紅腫,嘴角臉頰也紅腫了。就這樣頂着半個豬頭臉依然嘤嘤嘤嘤地哭訴:姑媽,姨媽,你就是我親媽,你疼疼我吧,你憐惜我吧,我和表弟,是真愛啊......

也許正如傳說中那樣,愛這種東西,本來可能沒有,但做着做着就愛上了??

明璋在府裏姐妹中,好象從不和誰互粉,也就明玫,因為一趟西北之行,倒有過不少交際,主要是被明玫訓到無話可說。如今明玫還沒說他什麽,他自己已經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見着明玫都躲着走。

明玫:切,做都做了還裝個屁的純哪。

一直不理他,他倒自己來找明玫開樓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象個笑話?”

“你不是。”

“真的,你沒有笑我?”

“沒有。笑話能讓人發笑,你沒這功能。”

“......”

他只有功能讓人生孩子,雖然尚不知此功能有沒有成熟。但三妞姨娘明顯是覺得夠用了的,日夜裏纏磨着明璋生孩子生孩子,三姨娘曾為此夜闖過二人閨房,把三妞好一頓打罵。

後來,三姨娘發了狠,說三妞再這般纏着明璋,便真要把她發嫁出去,讓她要死也死到外頭去。

三妞雖然不憤地大嚷着:“姑姑還不是一入賀府就想着生孩子的?同為姨娘,姑姑不知道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立住腳嗎?何苦這樣苦苦相逼于我。如今不生下孩子,等主母進了門,還不把我任意打賣了,姑姑是我親生的姑姑,怎的這般專與我過不去!”

但到底也不太敢再明目張膽,從此轉入了地下活動。

明璋那娃,大概初嘗那什麽滋味,正貪戀時候,倒配合着三妞玩得不亦樂乎,時常把三姨娘氣個半死。

。。

天大冷起來的時候,老太太病了。本不過是偶感風寒,誰知竟病勢洶洶,躺下起不來了。明玫得空便在老太太身邊侍疾,老太太也很矯情,一會兒不見明玫便叫一叫,于是在某夜裏醒來叫了一次後,明玫就很光榮地被委以重任,長駐老太太身邊了,連晚上也在老太太身邊打了地鋪。

她自己本來也體弱畏寒的,這麽弄到年底,竟然也病倒了,倒把老太太和賀正宏吓了一跳。

老太太一吓,倒把病吓跑了,自己先好了起來,只明玫,又在病榻上過了一個年。倒也算因禍得福,再不用去學什麽才藝了。于是明玫便一直窩過大半個春天。

“小姐,你看看可以嗎?”司茶問道。

明玫接過司茶手裏的紙張細看。信上除了擡頭落款就是兩句客氣話,一句是詢問焦家二公子焦恩贊的俸祿收入如何,一句是詢問二房衆人的生活質量如何。

明玫點頭:“不錯,就要這樣不着痕跡才好。不然若被人知道明璐回娘家要錢,她的臉往哪兒擱。”

“可是這樣寫有用嗎,怎麽能幫得到她?”旁邊司水不解。

司茶笑道:“這是以老爺的名義寫的。”

“所以呢?焦國公就會給錢麽?這上面沒說要錢啊。”司水識字兒不多,還是司茶教的,拿過去看了幾遍,沒明白個所以然。

“你想想老爺是誰,會不知道同朝為官的女婿俸祿多少嗎?并且你看後一句,明着是關心女兒生活,實則是擔心女兒生活。焦國公爺不會置之不理的。”

司水懂了,笑着誇司茶:“司茶好聰明,這話寫的多含蓄。”

司茶不好意思了:“我按小姐的意思寫的。”

司水柔柔地笑:“小姐這幾天想是身體大好了,開始有心思管別人了。”

司茶道:“哪裏是現在才想到的,自從年前二小姐來要東西小姐就記着了,不過不好隔的時間短就去信,倒顯得是二小姐專門回娘家告狀了似的。所以才故意拖到現在寫的。”

司水酸酸的:“小姐都告訴你這些?怎麽都沒告訴我。”

司茶得意:“哪是小姐說的,小姐寫了個備忘錄在匣子裏放着呢,你對着字看都不看一眼的。”

司水:“讀不懂我看什麽呀。好司茶,你再教我認字兒吧......”

司茶把信送到書房,賀老爺不在,賀恭聽到是七小姐讓送來給他的,讓他照着手書,然後發貼送去焦國公府的,忙恭敬地應了。

沒幾天,焦國公又給了自己二兒子一間鋪子。這次不是只給收益,是直接給了間鋪子讓他們自己打理。但是也說了,若打理的不好,以後就不好再拿公中的産業來貼補了。

明璐高興得什麽似的,便也知道收斂些脾氣,把那精明勁兒都用到了打理鋪子上,費盡心思。

上次明璐拿着明玫那些東西去賣了不老少錢,過了個滋潤的年,如今又得了鋪子,真是喜出望外呀。于是在這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心情大好的她忽一日想起自己患病的祖母和妹妹來,提了點心來看。

當然老太太早好了,雖然氣色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兒。而明玫,當然也早好了,說實話容光更勝從前,她只是想在窩裏蹲着。

明璐這次的主站還是明玫的西廂,她是專程來表示慰問感謝和那什麽,看能不能再尋摸點兒什麽去的,她的那家鋪子,若周轉資金再增加一些,生意一定會更紅火更能賺錢。如果不能,但多一些象樣的擺設也不錯啊。

明玫看她目光滿屋游弋,便道:“上次賀孝家的替爹爹來傳話,一眼看到我屋裏少了些擺件,那尊飛天仙子像,她也很喜歡,曾來摸摩過呢,便細細問起來。我交待丫頭們只說拿出去賣了。”

“後來呢?”

“後來倒沒什麽,只是賀孝家的似乎嘀嘀咕咕地說奇怪,怎麽外院的管事兒們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帶出去的。”她負責內外院傳話,她老公賀孝就是外院大管事兒,東西物件兒往來出入一清二楚。

明璐果然急了:“賀孝家的肯定會亂猜測,是我上次來後不久嗎?”

“正是第二天呢。”

明璐唉呀一聲,問道:“然後呢,太太有沒有問起來?”

“太太倒沒有問,只是爹爹專門把我叫過去一趟,問我因為什麽缺錢。妹妹吱吱唔唔答不上來。”

明璐聽了,尋思着莫非太太并不知道?若知道了再沒有不問過的道理,等下得找二姨娘打聽一下。然後又很怒其不争地責怪明玫道:“妹妹也真是的,腦子不是挺好使嘛,怎麽那會兒偏轉不開?你不會編一個急需錢的理由,讓爹爹再給你周轉些?”

明玫:“......可以這樣嗎?......我編不出來呀。”難道這姐還缺錢用?

明璐走的時候,又捎帶了兩個擺件,但她也對明玫着:“只是看這兩個擺件真的好看,給我放鋪子裏去擺擺,姐姐以後再不拿妹妹的東西了。”

以後不重要,這次,她先就沒過。

出門時剛到二門上,就被管事兒攔着了。說是賀老爺有請。

書房裏,賀老爺直接動手,把明璐丫頭的包袱給抖喽開了。然後看着明璐問道:“說說吧,為什麽夾帶妹妹的東西出門?你要做什麽用途?什麽時候還回來?”

明璐羞愧難當,臉紅得能滴出血來。說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偏這麽點兒背給她出事兒。

然後很快明玫也被叫過去,一看擺着的那一攤兒,事實清楚證據确鑿的,便老實承認是自己主動給的,被賀正宏一頓狠批:“果然長本事了,會偷偷摸摸變賣家當了......”

明璐看着明玫被罵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有些過意不去,便道:“爹爹不用罵妹妹了,我回去湊銀子,能贖回的物件贖回來,贖不回來的還銀子回來就是。”

明玫忙道:“那些東西姐姐先擺着,等将來妹妹需要時再說吧。”不再來要就行了,還就不必了。狗急了誰知道去跳誰家的牆呢,還是她吃點兒虧算了,不好叫明璐再去別處丢人去。

明璐走後賀老爺問明玫:“你之前不是又給她東西又寫信去幫你二姐麽,這次怎麽反小氣了,二個小東西倒不讓帶走了。”

明玫道:“之前二姐确實有難處,娘家不幫着誰幫着。但現在她不用拐杖也可以自己走,還貪占便宜就不好吧,誰願意一直慣着她。 再說,我只是透個風出來,可是爹爹攔的人......”縱着她她還真要成習慣了。不過吓吓她就好了,幹嘛抖人家包袱,太赤果果不給臉了。傳出去,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偷帶東西出門典賣,娘家婆家的臉都得丢光啊。

自此明璐再也沒有來揩過油,只就鋪子裏的事兒不停和二姨娘交流意見。其實鋪子也不能她管,原本就有懂行的管事兒掌櫃神馬的,一切都在正軌上。只是明璐能當家作主後就想一番大刀闊爺地改革,擴大經營什麽的,如今看錢不湊手,便也罷了,就着鋪子裏的利潤,倒也過得下日子。

。。

因着前番的京城風雲,兩個哥哥的婚事到底還是推後了一年。第二年的春末,大哥明琛成親。

女方是江南世家程家的女兒,據說是個才女來的。程家一門出過三個探花郎,很是清貴,而賀家,除了賀正宏老粗外,一個狀元的爺爺加一個傳胪的孫子,平均值比程家還高呢。何況還有個兩榜進士的二兒子,總之個個拿得出手啊。

成親這天,大擺宴席。明玫依然負責幫着招待女客。

“喲,這就是傳說中的賀家七表妹呀。”席間,唐家五表嫂邢茹萍含笑将明玫攔下,然後上下打量着明玫,把她直從頭發梢品評到腳後跟,說些不鹹不淡的話,還對明玫正在學習琴棋書畫大為感嘆,直說,“不用再學了,妹妹這樣子,已經讓人萬般惦念了,再多才多藝的,可讓別的女子怎麽活呀。”

這邢茹萍生娃效率極高,并且極會統籌。之前随夫上任,同時去南襄城為母親守孝時懷着一個。一年半後,唐五表嫂是抱着一個,懷着一個,回了京城給重病的唐老太太侍疾并待産,此後為唐家生下第二個男孫,并一直住在京城,幫着婆婆攜理家事。而唐玉琦,一直駐守南襄沒有再回過京城。

這是明玫第一次和她見面,對她那毫不掩飾的鄙夷眼光十分反感,不欲多言,只道:“五表嫂吃好喝好。”

可邢茹萍不回席上吃喝,只對着明玫道:“學這學那的女子,大多心比天高。想要的太多只會登高跌重,妹妹說是不是?”

明玫淡笑道:“小七不懂這些。聽說五表嫂是有名的才女,大概有些經驗之談。”......

席間有知道兩人恩怨的便默默瞧熱鬧。唐大太太旁邊坐着個三十多歲,瘦瘦嬌嬌溫柔可親的高貴婦人,便是霍侯夫人,她瞧了兩人一眼,笑着對唐大太太道:“世子夫人好福氣,琦哥兒和我們烨哥兒好的跟親兄弟似的,如今琦哥兒都兩個孩兒的爹了,我們烨哥兒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懂些事呢。”說着便有些傷感起來,到最後更是語帶哽咽,捏起帕子來輕輕摁在眼角上。

便有不知內情的人開始打聽:“那霍世子又怎麽了,把霍侯夫人氣成那樣?”

原來不久前霍辰烨又出新花樣,說是那一天喝醉了,和霍侯爺的楚姨娘拉拉扯扯的起來,楚姨娘的衣袖都被撕裂了,正哭得梨花帶雨呢。被後面進來的霍侯爺撞個正着。霍侯爺惱怒非常,已經将霍辰烨趕出了家門,如今半個多月了,也不見人影,不知道哪兒混去了呢。

唐大太太看着自家兒媳婦,嘴裏安慰着霍侯夫人道:“小孩子家家的,偶爾荒唐不懂事也是有的,成了親就好了。”

霍侯夫人紅着眼圈點點頭道:“這個狠心的孩子,總該叫我知道他是去了哪兒,也好送些銀子去使啊,如今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受多少苦呢,傷了身子可怎麽好。”

旁邊人們便連連點頭:“幸虧親姨做了繼母,疼到骨子裏了,不然這樣的逆子,何必管他死活。”

。。

到夏末,二哥哥明琨也成了親。并且很快,兩個嫂嫂先後肚子都鼓起來了。

而嫁出去的女兒,大姐明琪生下了第二個兒子,三姐明珠也懷揣着第二胎。因此兩個哥哥成親時都沒有回來。雖然明璐還沒有消息,但這個可以不計較,反正焦家便宜子女多的是。

真是哪兒哪兒都順啊,大太太心裏舒暢,竟然也湊熱鬧懷上了。然後在下一年的六月,生了賀家八小姐,取名賀明玉。

這是真正的老來子掌上明珠啊,不管是老蚌懷珠的大太太,還是賀老爺老太太,都樂呵得什麽似的。

老太太自打前年冬天大病一場之後,身體便一直很有些外強中幹的意思,臉色蠟黃得吓人。賀正宏遍請名醫調理,倒真顯出了拳拳孝心。

不但尊老,還愛幼了。這天說幾姐妹中只有明玫沒有親娘,要将明玫記到大太太名下去。

那不就成嫡出了?雖然是個假冒貨。讓明玫很得了姐妹們一些羨慕嫉妒恨。

大姐二姐走了後,本來萱芷院空了出來。明璇鬧着想自己搬進去住,和明瑾分開,如果這樣的話就成她們兩人各自單獨一個院子了,而明玫和明瓊還得繼續搭夥兒。

老太太不願意,說萱芷院靠近她的熙和堂,要讓明玫自個兒搬過去住,說明玫侍疾最盡心,時常在床前盡孝,住得近些來回也方便。又讓明玫得了些異樣的眼光。

結果賀正宏說,大太太院裏還有個小院子,讓明玫搬去那裏住吧。“既記到太太名下,和太太住一下院子也親近些,于外人看着也是那麽回事兒。”那院子是三姐明珠原來住的,本沒人敢說去住那裏,因為還有明玉在啊,顯然是将來讓明玉住的啊,沒想到竟然讓明玫住了。

那院子,外面環境清雅,各色的名貴花卉和景致點綴,裏面富麗華貴,連牆壁上都包着壁衣。還有,住的屋子冬暖夏冷,冬天有暖牆暖炕,夏天引水繞廊。

唯一嫡女的院子啊。這下子,姐妹們連表情都沒了。

明玫心裏很不安,表示我不搬了吧,這西廂還真住慣了。明瓊最近便宜占不到,便不惦記她了,她也自在的很。

但賀正宏堅持。

于是姐妹們都分開住了,一人一個院子。

老太太的身體還是日複一日地消瘦憔悴下去。到了這年的深冬,終于藥石不進了。

好在用老太太的話說,她已經見着了兩個重孫,再無遺憾了。

明珠三姐在老太太病重時便回了京,成親幾年第一次回了娘家。進門拉着老太太就一通哭,然後拉着大太太一通哭。不知道成親時是不是哭着嫁的。

明珠身上的衣飾非常的華麗繁瑣,滿身佩飾。只是人華貴卻不雍容,梳了個圓髻,讓臉看起來還稍豐滿一點兒,實際上人清減了許多,對姐妹們偶爾的笑臉也帶着一絲勉強。

母女兩個在致莊院裏說着私房話,明珠語調凄哀:“......郡王府規矩森嚴,婆婆更是要求多多,我哪怕走快半步,也會被婆婆或管教嬷嬷一頓斥責。人多處笑不敢笑哭不能哭,只能那一副表情示人。我這邊在給婆婆立規矩,他那邊一個接一個的美妾拉上床,倒怪我不懂情趣,是個木頭人了。雖說還是給了我嫡妻正妃該有的臉面尊重,但夫妻感情卻是越來越淡了,不過一年,便再想不起當日的情份了。如今除了有名份的側妃庶妃,他還左一個小妾右一個姨娘,沒名沒份的小通房丫頭更不知多少。婆婆嚴厲,我一句不滿也不敢提,才提醒一下這樣有傷身體,便被婆婆斥我不淑不賢,讓嬷嬷們重新教我規矩......”說着落下淚來,肩膀不停地抽動。

大太太拿着帕子,替她輕輕地擦拭,也是淚水漣漣。

“那薛側妃孩子落了,疑心到我頭上,說我動了手腳,每日裏指東罵西的。我要教養哥兒,要陪着婆婆念經吃齋,後來又懷上了,更不想跟她動氣。再說她也是上了玉碟的人,重大過錯也得報了宗人府處置,小打小鬧也比不過她沒臉沒皮。婆婆不管不理的,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便時時忍着她罷了。可是,可是,才不過幾個月的孩子,早晌還臉色紅潤地對我笑,中午不過歇了會兒午晌起來,便臉色青黑四肢抽蓄......一窩子的妖精,死活查不出來誰下的毒手。我想趁機把她們都發作了吧,婆婆又攔着......我可憐的哥兒,就這麽不明不白地受了一場大罪,至今連個說法都沒有。”

“如今我再也睡不着午晌的覺,日日看着哥兒心中凄惶,只怕一個不慎就着了誰的道。娘,我覺得活着實在是沒有意思。”明珠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又吸了回去。她已經哭過太多次,如今連眼淚也流不出多少了。

“都是娘的錯,早知如此,當初娘就該死命攔着你,便是打也把你打醒了。都是娘的錯,娘只想着,你爹爹也是娘親自己瞧上的,這些年不管別人如何,娘自己瞧着你爹爹就心裏舒坦,這些年過得不是也很好?我還只是下嫁,你好歹還是高門,定然比娘會過的更好,這才由着你。都是娘的錯......”

“不是娘的錯,是我,是我太傻太天真,太把感情當回事兒。”

她以前不想過母親這樣的日子,覺得父親母親貌似恩愛,可要母親要替男人管那一窩子的姨娘。她覺得她可以過的比母親好。

母親當年是自己求親下嫁的。她不同,她是男人求人反複托請的。并且她和這男人有過更多了解(通私信),有更好的感情基礎,不象母親,只在人堆裏看過父親一回,而父親壓根看都沒看過她一眼。

她覺得自己如今活的沒一點如母親,更何況勝過母親。母親好歹還不怕祖母,後宅裏說一不二。而她,成了徹底的小媳婦兒。雖然她是賀家最端莊的,也是郡王家最高貴的,卻是他的女人裏最難為的。

母女倆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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