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林雉離開大約十分鐘之後,溫遇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他站在飲水機前剛接了一杯熱水,聽到手機的動靜,走到桌前。

來電顯示是,陶怡盈。

許睿和林雉坐在車上,許睿小心翼翼打量林雉不太好的神色。

車輛在街道上行駛,在一個紅綠燈轉彎燈的路口,許睿認出來這不是熟悉的回家的路。

林雉這時候察覺到許睿若有若無的視線,收斂了神色,又跟許睿說:“我們先不回家,今天下午去陶宸意那裏,你還記得他嗎?”

許睿臉上一片茫然。

“沒關系,你一會兒會見到他的。”林雉笑着溫聲講道。

許睿其實不是很想去陌生人家,在這樣的場合他總是會有些局促不安,就像他小時候被自己爸爸帶着去見到別的大人,他因為沒有辦法講話跟大人問好,總是會有些畏畏縮縮地摟住爸爸的腿,特別的怕生人,這點還會受到大人家長的打趣取笑,往往這個時候,他會覺得更加無所适從。

可是許睿在林雉已經做好的決定面前,又好像并沒有什麽可以選擇的權利。

他最後只能坐在車的後排椅座上,低着頭,不自覺地摳弄自己的小手指甲。

林雉帶着許睿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陶宸意就已經在客廳等着了。

林雉的舅舅還沒回來,舅媽看見林雉進門的時候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但是又很快調整過來,很熱情地迎接他們。

“舅媽。”林雉很禮貌地叫了一聲。

“小雉,都好久沒來我們家了。”陶宸意母親臉上帶着有些僵硬的笑容,然後招呼傭人拿上來些烤好的餅幹和甜點。

林雉坐在沙發上面,許睿有點局促地坐在他旁邊,動作很小的左右打量這陌生的環境。

“謝謝舅媽。”林雉也露出來笑容,并且好像很給面子地伸手拿起來了一個烤曲奇,遞到身旁的許睿嘴邊,許睿擡起來眼睛望了林雉一眼,然後張嘴咬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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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只咬了一小口就沒再接着吃了。

林雉看那缺了一個口的曲奇餅幹,疑問道:“怎麽了?不好吃?”他這樣問,緊接着自己将剩下的兩口嚼了吃了。

“好像是沒家裏阿姨烤得好吃。”林雉這麽評價道。

陶宸意和他母親在旁邊看見林雉毫不在意地吃掉許睿咬剩下的東西,都愣了一瞬,等聽到林雉這樣說以後,陶宸意的母親趕忙又說道:“剛才吩咐你們洗好的水果呢,也端上來啊。”

她好像并沒有對林雉所表現出來的不禮貌的行為有任何的不滿。

陶宸意這時候開口說道:“我帶他們倆去我新裝的游戲房裏去玩,你讓人把水果送上去吧。”

等到了陶宸意新裝的游戲房裏,似乎是因為都是十多歲的男孩的緣故,許睿感覺放松了不少,正睜着眼仁望着房間裏的那些新奇物件。

陶宸意看見他感興趣,從架子上拿出來游戲機打開遞給了許睿:“玩個試試,很好上手,我給你調出來新手模式了。”

許睿卻沒接,又去瞧林雉。

林雉說:“讓你玩你就玩呗。”

許睿這才雙手接過去了,他坐到一旁的軟墊上,注意力完全被電子游戲吸引住。

林雉這時候看着他這滿屋的游戲設備,有的甚至還沒拆封。

林雉視線落到上面:“新買的?”

陶宸意點了點頭:“是的,昨天晚上剛到,還沒來得及拆,你想……”

陶宸意的邀請被打斷了,林雉這時候才開口問道:“你怎麽也沒去上學?”

“從國外轉回來了。在這裏上學,今天是周周末。”陶宸意回答說。

聽到這裏,林雉擡手抽出來游戲盒子的動作一頓:“哦?從國外轉回來了?”

陶宸意嘴唇逐漸抿緊,過了一會兒,複又張口說:“嗯……國外環境不是很熟悉,我不太适應。”

不太适應?林雉撇了撇嘴,陶宸意算是他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的同伴,又因為是他們這一輩裏年齡最大的大哥哥,所以在一起玩的總是會被委以照顧其他弟弟妹妹的重任。

陶宸意的母親出身很普通,當時因為陶應澤鐵了心不願意遵從父母的安排,跟陶家的上一代長輩鬧得都很不愉快,陶應澤當時年輕氣盛,一整個為愛癡狂的模樣,甚至要為了娶陶宸意的母親和陶家決裂。

當年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後來因為陶應澤的姐姐陶怡盈與林家聯姻,分擔出去了一部分壓力,陶應澤這邊才算是沒落得個真的跟陶家一刀兩斷的場面。

但是自從,陶應澤也算是被逐出了陶家的權力中心,陶應澤并非是沒有實力,可是陶家有實力有能力有手段的人太多了,跟陶家比起來,林家這一代可以稱得上是人脈單薄。

陶應澤又不算陶家裏面能力出衆到無人能及的地步,再加上娶了一個完全出身普通無法為他的事業出上半分力的老婆,導致他這些年手裏基本只掌握着陶家的一些邊緣産業。

陶家這些年很多産業項目都已經轉移到了海外市場,重心也從之前的重工業轉到了高新科技市場。

陶宸意跟他的一些堂哥都是在國外上學,陶宸意後來才過去,沒想到這還沒待兩年呢,就又回來了。

陶宸意可是自小和林戚那個熊孩子完全不一樣的小孩,她的母親對他非常的嚴格,而且要求很高。

陶宸意母親從進了陶家門開始就一直飽受排擠還有長輩的冷眼,直到後來生了陶宸意,婆家看她臉色才緩和了一些。可是這麽多年以來一個普通女孩在陶家的豪門世家裏沒有娘家作為背景又對商業一竅不通,她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也不可謂是不辛苦。

後來以她對陶宸意的嚴格教育手段就可以看出,她已經在把所有厚望揚眉吐氣的機會寄托在了她唯一的兒子身上。

林雉這個時候聽到陶宸意說不适應,也沒有當回事,反而開玩笑一樣講:“我還以為你是被拽回來陪我玩呢。”

陶宸意順着話又問:“那你呢,你就準備和……直在家裏讓家庭教師教課?”他看了許睿聚精會神打游戲的背影。

“他叫許睿。”林雉說道。

“好,我知道了。”陶宸意勾了一下嘴唇。

林雉想了想才又回答說:“我準備今年暑假開學的時候和他一起回學校上學。”

陶宸意聽林雉這樣說完,臉上大有松了一口氣那樣的表情。

林雉看他那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說怎麽回事,還以為你真叫我帶小孩過來玩的,搞半天是來做說客的,林勤生找你了?”

許睿這邊還沉迷在新手模式的電子游戲中,初嘗游戲機的快樂,讓他完全聽不到那邊兩位小小年紀,心眼子都能繞許睿好幾圈的男孩都讨論了什麽。

傭人敲門送了水果盤進來,許睿在那邊打游戲打得頭也不擡,林雉剝了兩顆葡萄在手心,走過去手掌在許睿嘴下面張開,許睿張嘴含住了。

他好像很習慣吃林雉手裏的食物,就像他們一起生活的時候做過很多次那樣。

陶宸意在旁邊看着覺得很不可思議,當林雉這樣的小孩去充當一個照顧者的角色。

許睿今天又是一個小時的心理咨詢又是吃東西打游戲的,下午也沒睡午覺,結果在晚飯前,他終于上眼皮下眼皮打架,堅持不住了,手裏握着游戲機睡着了。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根本不在剛才那個游戲室裏了,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看見窗口的位置,那裏的天色已經一片漆黑了。

房間裏只有陶宸意,卻不見林雉的影子。

陶宸意這時候聽到動靜看見許睿這小孩醒了過來,睜着眼正到處張望,想起來他只有林雉喂給他吃東西他才吃的樣子,忍不住故意說道:“小雉先回去了,看你睡得熟就沒有叫你,而且看你好像對玩游戲機很感興趣,讓我多留你住幾天。”

話音剛落下,許睿突然掀開身上蓋的東西,從床上下來了。

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剛睡醒就突然聽到了什麽噩耗,又茫然又恐慌,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望了陶宸意一眼,好像真的相信了林雉已經把他丢在了這裏。

許睿腳步慌亂的去拉開門,然後就想要往樓下跑。

陶宸意也沒有想到他反應這麽迅速,趕緊跟在後面叫他:“許睿!別跑………睿!”

許睿下樓梯的時候太過着急,在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腳步一滑,身子往前一撲,正好撲到剛走到樓梯口的林雉身上。

林雉到底只比他大十個月,基本算是同齡人,加上許睿最近又長高不少,這樣慌張急切的沖撞勁,把毫無防備的林雉也撲倒在了地上。

引起來一片驚呼。

等陶宸意也下來,看見許睿還在地上摟着林雉的脖子不撒手。

明明林雉被墊在底下,該是摔得更狠,偏偏是那許睿摟着人家脖子不松,眼睛眨動兩下,竟然還紅了起來。

“怎麽啦?”林雉這一下撞倒,渾身正是一陣生疼,偏偏許睿還摟這樣緊,讓他氣兒也喘不勻了。

陶宸意走過去,做出來抱歉的手勢:“怪我,怪我,我騙他說你走了,他一時着急……”

陶宸意剛解釋完,沒想到林雉神色突然變了,那點不加掩飾的不悅直逼陶宸意眼前:“你不要随便吓他,他膽子小的很。”

陶宸意心裏“咯噔”一下,結果看見許睿真的在林雉那埋着頭,小肩膀頭很輕微地抽動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逗逗他……”陶宸意一時間也是有些無措,沒有想到許睿真的會因為這一句大人經常逗小孩的玩笑話被吓哭。

“我們晚餐不在這裏吃了,現在回去。”林雉臉色冷得要命,毫無溫度的眼神劃過陶宸意。

這話一放,已經是有些不留情面了。

林雉現在因為許睿還在他那裏哭沒工夫跟陶宸意算賬,但是難保他回去,這件事過去之後再憋什麽壞。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陶應澤回來了。

“小雉,今天聽說你來家裏了,舅舅我可是特意推掉了應酬回來陪你吃飯呢。”陶應澤進門來,看見林雉和許睿的樣子:“呦,這是怎麽了,還摔了,一會兒做些好吃的趕緊給補補。”

“陶宸意!怎麽當哥哥的,還不把他們扶起來,看看別摔了哪,看看膝蓋別給摔破了,塗塗藥啊!”

正趕上陶應澤回來,話說到這個地步,陶宸意還在滿懷歉意的跟頭都不願意從林雉肩膀上擡起來的許睿道歉。

那天晚上,林雉和許睿到底還是留下吃了晚飯。

晚上要離開的時候,陶宸意把許睿今天玩的游戲機拿了出來,要送給許睿。

說是賠禮道歉。

許睿這時候吃了飯,情緒穩定下來,反而覺得今天因為一級小小的玩笑話而在這麽多人面前哭鼻子,實在是很不懂事的表現。

他根本不好意思去收陶宸意的禮物。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林雉垂着眼眸視線掃過陶宸意手裏的游戲機,開口道:“既然送給你,你就收下吧。”

林雉在許睿這裏太有話語權,聽到林雉這樣講,許睿小心翼翼地來雙手接過了陶宸意手裏的游戲機。

晚上兩人回到家裏之後,許睿在浴室裏洗完澡出來,看見林雉正在觀看手語學習視頻,許睿沒忍住伸着腦袋又看一眼,像是要确認一下那樣。

沒想到剛一動作,林雉就關上了屏幕,他反手将手裏的東西塞到枕頭下面,轉頭對上許睿直白窺探的目光。

“許睿,你想去學校上學嗎?”

每天的早晚,許睿和林雉都會一人一杯牛奶,這是最近一月才開始的習慣。

來端着托盤送來兩杯牛奶的傭人站在他們的卧室門口,是那位經常照顧許睿的女傭人。

卧室的門不小心留了一道縫隙。

林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啊?這是什麽表情啊?以前不是不讓你去學校上學你還跟我鬧脾氣嗎?現在怎麽又不想去啦?”

話語停頓了一會兒。

“不會是怕學校裏有人會欺負你吧。”

從那道縫隙裏可以看到,林雉伸手在許睿左邊的小胸脯前摸了摸:“心裏藏了這麽多委屈,我說怎麽這麽愛哭呢。”

許睿那一刻仿佛脆弱的心真的被林雉輕輕揉了兩下,心頭沒由來的一陣酸澀。

“別擔心啊,我以後保護你好不好?”林雉語氣裏帶着笑意:“咱倆再不去上學,可要連小學畢業典禮都趕不上啦!”

門口在林家已經工作過幾年的女傭聽這位林家少爺又在裝人了,順着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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