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執念(二)

“對不起楊律師,讓你看笑話了。”虞潇潇的臉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平靜的話語中卻透露出暴風雨即将來臨的危險,“這個混蛋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我們要談的事也差不多了,我們改日再約。”

楊律師瞥了一眼剛還在霸道總裁言論,現在看起來已經可憐兮兮,頗有幾分弱不禁風氣質的黎元初,禮貌笑道:“好的,你随時可以約我。”

黎元初眉頭一聳,臉上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卻因為受制于虞潇潇無法做出反應。

“那我就先告辭了。”

虞潇潇和楊律師告別後拽着黎元初出門,動作粗魯,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黎元初踉跄地跟在她身後,神情有絲欣喜又有絲忐忑。

“潇潇……”

虞潇潇冷着臉并不回答她,反而刻意加快了腳步。黎元初穿着高跟鞋,走得跌跌撞撞,形容越發狼狽。

好不容易走到電梯前停下,黎元初一邊努力穩住身形一邊整理淩亂的發絲,努力想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體面。

“潇潇……”

“車停在哪裏?”

虞潇潇硬邦邦地發問,黎元初還有些頭暈,語氣飄忽地道:“我、我停在樓下了……”

虞潇潇幾乎是立即判斷出這只豬頭又做了蠢事,卻也只能摁了一樓。

等兩人到達黎元初所說的位置,她的車早就被人拖走了。

“你是不是連腦子也沒了?”

虞潇潇罵了黎元初一句,伸手招了出租車。黎元初整個人像是蔫了般,精神萎靡、形容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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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眶和鼻尖似乎一直都是紅着的,眼角常含淚意,從來紅潤的唇瓣此時不僅蒼白,而且有些幹燥,像是朵放了多日已經有些枯萎的薔薇。

虞潇潇說了黎元初家的地址,黎元初便又是可憐又是渴望地望着她。她一直抓着黎元初的手腕,但每每黎元初想要回握她都會被甩開。

虞潇潇一路沉默,不管黎元初說什麽都不給她任何回應,等到回家時黎元初已經是滿心忐忑。

“潇潇……”

黎元初的話沒說完就被虞潇潇甩到了沙發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長發此時終于散落下來。

“黎元初,只要你願意,以你的背景确實能做出很多讓我無法抵抗的事。”虞潇潇不正眼看她,眼角輕斜,帶着一絲蔑視,“可如果按這樣算,你能比得過尹如琢嗎?你能比得過那些比你更有權勢的人嗎?到底是誰說自己沒那麽下作的,難道你認為做這樣的事還不夠下作?”

“那你為什麽一定要和我離婚?只要你不和我離婚,我什麽都不會做。”黎元初的聲音帶着一點兒顫抖,“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突然就沒了挽回的可能。不過就是一場暴風雨,你還救了我,為什麽我們就必須走到離婚的地步。”

這似乎是壓在黎元初心底最大的疑問,此時如同倒豆子一般抖落出來。

“我承認過去是我做得不夠好,可為什麽那時候你能忍受下來,想起自己是生化人以後就不能忍受了呢?如果你真的感受不到人類的感情,為什麽要對我過去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為什麽要在意和誰結婚離婚,為什麽就不能接受我?”

她的話聽起來如此混賬,邏輯卻很清晰。就連虞潇潇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話很難反駁。

幸好她現在不需要和黎元初講道理,因為她是來懲罰黎元初的。

“因為我樂意。”虞潇潇一邊在茶幾裏翻找着東西,一邊冷聲道,“黎元初,與其問我那麽多問題,不如問問你自己。”

黎元初神情悲苦:“我已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了,為什麽偏偏是在我醒悟的時候……潇潇,你在找什麽?”

虞潇潇很快從茶幾的抽屜裏找出了紙筆,一把拍在黎元初的面前:“給我寫下來?”

“什、什麽?”

“把你今天做的所有事,那麽做的動機以及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都給我寫下來。”

虞潇潇神情認真,看起來一點兒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黎元初的神情由悲戚轉為驚愕,再由驚愕轉為了難以置信。

“潇潇……”

“你寫不寫?”

黎元初看看虞潇潇,又看看紙筆,思考着她這麽做的原因。

“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說——”

“不行,我就要你寫下來。”

黎元初似乎有些為難:“那我用電腦——”

虞潇潇把筆丢在她身上,語氣強硬地道:“寫!”

黎元初嘴巴一扁,卻見虞潇潇抱着手氣勢淩人地站在一旁,目光如炬地望着她,只得撿起筆俯身到茶幾上對着方格紙思考——她都不知道自己家還有這樣的方格紙,角落甚至有自己公司的logo。

“不準寫藝術體,楷書不會寫嗎?給我寫在格子裏,字跡要清晰。”

黎元初剛寫了幾個字,就聽到頭頂傳來虞潇潇嚴厲的聲音,這一瞬間她有種自己回到了學生時代的錯覺。

畢業那麽多年,她很多年沒寫過那麽多敘述性的文字,簽得最熟練的是自己的名字,其餘辦公都依賴電腦,一開始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落筆。

她只得換了一張紙,寫了一句話後忐忑地看向虞潇潇。

“看什麽看?繼續寫。”

黎元初不知道虞潇潇賣得什麽關子,但見她神情嚴厲,一時也不敢違背她的意思。

為了挽回妻子,她願意做任何事,這其中當然包括寫檢讨書。

這麽一想,她的思路清晰了,在擡頭位置寫下了檢讨書三個字。

虞潇潇沒說什麽,她心裏一喜自顧寫了下去。

“……我不放心你,所以派人守在公寓”

“停下!”虞潇潇的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支文竹枝,用纖細的頂端抽了一下黎元初的手背,“什麽叫不放心我?你為自己辯解什麽?重寫。”

黎元初吃疼,抱着手上的紅痕可憐地望着虞潇潇:“潇潇,好疼。”

“別裝可憐,我知道輕重,你亂寫一句我打一下。”虞潇潇一副心硬如鐵的模樣,竹枝輕輕拍在手心,甩得呼呼作響,“不準塗改,給我整張紙重寫。”

黎元初要哭了,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疼痛和疲憊。

虞潇潇監督她寫了四個小時,寫廢了二十幾張紙,将近一萬字,這一份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版本了。

虞潇潇坐在沙發上,優雅地疊着雙腿,一手拿着文竹枝,一手拿着黎元初的檢讨書,神情認真地檢查着。

黎元初乖乖站在一邊,仔細觀察着虞潇潇臉上的表情,生怕她皺一下眉頭。

而她手裏拿着的那張紙,黎元初覺得已經不能叫檢讨書了,而是忏悔書。她在裏面深刻地忏悔了自己犯下的錯誤,只差求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可以重來。

她從沒想過長那麽大還會被人打手背,就連她的媽媽們也沒打過她。

“潇潇,你看可以了嗎?”黎元初抱着已經被抽得一片通紅的手背,可憐又忐忑地問道,“我不是真的想對楊律師怎麽樣,就是吓吓她……真的!”

虞潇潇翻了一下眼皮,目光直視黎元初小心翼翼的臉。

“那個私家偵探……”

“我馬上就結賬,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我、我不會再讓人跟蹤你,”黎元初見虞潇潇似乎肯放過她,臉上露出了一絲喜悅,可一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全部都泡湯,又難過了起來,“我什麽都聽你的,你能不能不要和我離婚了?”

虞潇潇把檢讨書扔到了一邊,對着黎元初點了下頭。

“你坐下。”

黎元初這才敢在沙發上坐下,一開始還有點距離,見虞潇潇沒什麽反應,往她身邊挪了挪。

“把手伸出來。”

黎元初已經寫檢讨書寫得頭昏眼花,虞潇潇說是什麽她就做什麽,乖乖地伸出了左手:“右手不能再打了,你打左手吧。”

虞潇潇聽得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拽過她的右手諷刺道:“我看你還挺喜歡挨打的。”

黎元初以為又要挨打,輕抽了一口氣,緊張地閉上了雙眼。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右手手背上反而傳來了一陣清涼的感覺。

她睜眼一看,只見虞潇潇正神情認真地給她上藥,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

“潇潇……”

“黎元初,知道壞孩子不好當了吧?”虞潇潇低着頭沒看她,語氣平淡地道,“這是你讓人跟蹤我的懲罰,我和你保證,只要你敢做混賬事,我就有辦法讓你後悔。”

黎元初寫到第十三張紙的時候就已經要崩潰了,後悔無數次甚至想要放棄,只有不能和虞潇潇離婚的念頭支撐着她寫下去。

“那你可以不和我離婚嗎?”

虞潇潇的手頓了頓,終于擡起臉看向黎元初。

“你為什麽不問問自己為什麽不願意和我離婚呢?”

“因為我愛你!”

虞潇潇搖了搖頭:“真的是這樣嗎?如果你真的這樣認為,那就像今天一樣全部寫下來吧。把你不願意和我離婚的理由,以及我可以不和你離婚的理由寫下來,這就是我給你布置的家庭作業了。”

黎元初被家庭作業這個說法驚呆了,敢情之前的那些不是錯覺,她真的被潇潇當成學生了。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虞潇潇第一次明确地給了她挽回的機會。

“既然你說之前的期限還沒到,那麽就還是以那半年為期限吧,黎元初,如果在此之前你無法交出像今天這樣讓我滿意的答案,你就不能再和我繼續糾纏。”

黎元初神情着急:“可如果你怎麽都不滿意……”

她說着說着突然醒悟了過來,這确實虞潇潇給她的機會,一個讓她打動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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