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愛的桂花糕給他吃~

“阿扶都替世子準備好了。”衛扶餘坐直身子将袖口裏的一本冊子拿了出來。

“我抄了十日才抄完它。”她仰着臉語氣不乏邀功的意思在,不過沈令聞清清淡淡看了她一樣,她便立刻熄了心思,乖順地坐着。

其實衛國公府有關那位定王府的卷宗并不甚多。她抄着玩着也不過抄了三日罷了。

沈令聞似是專注于那一小小賬冊上面,衛扶餘卻是有些困乏。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身子微微斜着,冷不丁聽見沈令聞出聲,被吓得猛地坐直。

“這是你所眷寫?”

衛扶餘點點頭,哈欠連天。

“過來重抄。”

衛扶餘小雞啄米的腦袋突然停了下來。她滿臉疑惑,“為何?”

沈令聞點了點書冊,冷聲道:“不堪入目。”

衛扶餘探頭去看,只覺得自己字體歪歪扭扭,的确難等大雅之堂。

“倒是難為世子爺看我這粗鄙之字了。”

“不難為。”沈令聞提起狼毫筆,蘸好墨汁遞到她手跟前。

“重新抄了再走。”

衛扶餘往後退了兩步,頭跟撥浪鼓似的打轉。

“不要。”

她扯着袖子極為難為情,“我在家中便最讨厭習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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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淡淡的幽香入鼻,沈令聞卻是難得好脾氣。他拍了拍她的手面,溫聲道:“我教你。”

沈令聞提筆寫了一個“沈”字,衛扶餘也拎着筆跟在他後面描着。

只是她向來在學習一事上便極有惰性,更別提如今還是縮在惡名遠揚的定王身邊。

于是她動了旁的心思,幹幹脆脆的擱下了毛筆,似是少女含嬌嗔道。

“手冷。”

像是怕他不信,她将細細白白的手腕從厚厚的棉衣裏頭伸出來,纖細的,凍得有些發紅。

沈令聞這才注意到屋子裏頭的氣溫實在是太冷了些。他身子常年是寒冰一般的,自然對冷熱沒那麽多感受,卻是忘記了如今身旁養着這麽一只嬌嬌雀兒來。

他只盯了她那小巧的手一眼便将自己的大掌覆了上去,暗聲問道:“如此,可還冷?”

細嫩的手心被粗粝的老繭磨着,算不上疼,只是磨得發癢,像羽毛似的撓着人心尖尖。

衛扶餘發覺今日的沈令聞對她似乎溫柔的過分了,她又慣是個還看人臉色蹬鼻子上臉的人,便揚着腦袋,微微使了些力氣掙脫了他的手掌心。

“不練不練就不練。”她放縱的笑着,眉眼間因為她無意識的放縱漾着得意洋洋。“今日是除夕,大人都得聽小孩的。”

她的玉指輕輕點在他胸膛前側的衣襟上,笑得天真無邪,像個玩鬧的孩童。

沈令聞眼神暗了暗,捉住她放肆大膽的手指,啞聲道:“你如今也算不得小孩了。”

她仍舊記着前些日子及笄禮的事情,抿着嘴倔強答道:“世子不送及笄禮便算不得成年。”

“合着你的及笄禮是為我而辦?”

小姑娘仍是嘴硬,卻不忘吐出些好聽。

“在京城唯有世子是真心對我好,世子的禮物對我自然是彌足珍貴。”

這話衛扶餘說的半真半假,不過她自個卻是一點也不心虛。

她少時便長伴古寺,見慣了人世沉浮,寂靜與孤寂本是常态。誰知一腳踏入京城的渾水裏頭,倒是有了七竅玲珑心将旁人看的真真切切。

衛國公于她而言不過有了一層至淡的骨肉親情,內裏卻是比陌生人都要生疏。

衛國公夫人也就是當今的懷柔長公主憎惡她,恨不得叫她受盡一切苦難而死。

三皇子、太後抑或是京城每一戶人家,字裏行間都充滿對她的算計與命令。

衛扶餘無意去探尋其中的利弊,她只知曉。

唯有沈令聞,是她自己争取來的。

他們之間幹幹淨淨。

念此,衛扶餘眼中神色更是柔軟。她睜着一雙水霧般的鹿眼軟綿綿地看着沈令聞,眼底的光亮透露出她的希冀以及歡喜。

“我替世子寫了那麽多字,雖說醜了些,但也有苦勞吧。”

她微微揚起臉,秀美的脖頸在沈令聞的眼前晃着。

“好想要世子爺的壓歲錢呀。不拘多少,圖個好兆頭嘛。”

她苦着臉,紅潤光澤的嘴巴微微撅着,翁聲道:“阿扶掙的錢可都給您了~”

眼瞧沈令聞再度拿起了筆,衛扶餘心下一慌,只得不管不顧地撒起潑來。

“世子~”

“沈哥~”

“聞哥!”她蹦到沈令聞的面前,叽叽喳喳地問道:“聞哥今年不回雍州過年嗎?”

衛扶餘向來是極少叫沈令聞這個名字,但是每每有求于他的時候,她都顧不得親昵,歡歡喜喜地先哄了他去。

她像個歡樂的小喜鵲一般叫個不停。

“聞哥,聞哥,聞哥!”

今日陽光極好,透過窗戶映在她明豔的一張臉上。

沈令聞發現今日衛扶餘心情極好,滿臉堆着笑意圍在他身邊,滿心的歡喜都是他。

看着她的氣息由衰弱逐漸轉為平穩,蒼白的臉上逐漸有了紅潤,發出小姑娘特有的活力與生機的時候,沈令聞也不自覺為她開心。

他沉醉在這樣歡快明朗的情緒裏,也沒再壓抑內心瘋狂滋長的陰暗欲念。

那是少時绮麗的夢,卻是如今掌中易碎的明珠。

他想要,她滿心歡喜只因他,想要她全心依托皆附于他掌心。

他不自覺的舒展了眉頭,過往的卑劣回憶在此刻也顯得不是那麽難堪。

他輕輕替她踢開腿邊的軟凳,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我從不過年,在雍州也如是。”

衛扶餘此刻卻有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她歪着腦袋面露不解,“為何呀,過年是多歡快的事情,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寺廟裏頭的吃食才是好吃的。”

“其他時候,簡直難以下咽。”她捏着鼻子苦着臉,仿佛想到了什麽痛苦的回憶。

“我非正室所出。”沈令聞颌首,淡聲道:“我生母不詳,是定王府的私生子。”

“怎麽會?”衛扶餘有些驚訝的張嘴,“定王與定王府琴瑟和鳴,孕育二子,這是世人皆知的呀。”

她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實在是逗樂了沈令聞,他伸手恰了恰她白嫩的像塊豆腐的臉頰,道:“世人所言也并不為真。”

“你起先還聽聞我冷酷無情殺人成性。”

“那麽就是說傳言為虛喽?”衛扶餘歪着腦袋,鬓發上的絨花蹭着他的手心,像是讨好主人的小貓。“那世子今年和我一起出去過年吧。”

沈令聞收回了手,神色仍是淡淡的,“也并非全部不可信。”

“阿扶不信傳聞,只信自己的眼睛。”

她拉着沈令聞在自己的眼皮子上胡亂地戳了兩下,沈令聞怕傷了她特意收了力氣,誰知道她杏眼彎彎分明是吃準了他的脾氣為非作歹。

“京城這麽大,阿扶還沒有出去好好玩玩呢。這些年總是身子弱,如今有了世子,還清世子賞臉同我一道吧。”衛扶餘垂下眼眸裝模做樣的咳嗽了兩聲。

袖口被輕輕拉動,衛扶餘仰頭,一臉倨傲的男人後背挺直,鳳眸冷淡疏離,卻是溫聲對她道:“多穿些衣裳再出去。”

夜幕西垂,東市卻亮如白晝。精致奪目的琉璃燈盞挂滿了頭頂的紅綢子,風微微一吹叮當作響。來往商客服裝迥異,有姿色豔麗的舞女穿着大膽奔放的薄裙經過的時候,衛扶餘都要伸長脖子細細去看,直到那些巧笑的舞女消失在視線的盡頭這才作罷。

她未曾多問沈令聞的身世,只是覺得世人皆有苦衷,活下去本就不易。

“脖子莫要伸的那麽長。”微涼的手指觸及脖頸,衛扶餘緊貼着沈令聞的身子微微一縮,下意識的離了遠些。

沈令聞淡然自若地替她攏好圍巾,用內力烘熱了掌心神色如常地牽着她道:“東市人群混雜,你跟緊我比較安全。”

“我自幼被人下了毒,渾身奇寒。”大約不想提起這段往事,沈令聞勾起嘴角倒是難得地開了一個玩笑。“或許夏天你就能曉得我的好處了。”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年開春呢。”衛扶餘小聲嘟囔了一句,冬日于她而言向來是極難熬的,每每得受一番苦楚才能從鬼門關那回來。

今年于衛扶餘而言卻是輕松了許多。

因為遇見了沈令聞,許是他身上兇煞之氣過重,倒是吓退了許多來索命的小鬼。

“你不會。”沈令聞颌首。

他的晏晏會平平安安。

衛扶餘向來也是個心态極好的,她擡了擡手,笑嘻嘻說:“那聞哥可要牽好我。”

東市幾乎不會有達官貴人來,在外也不便稱呼世子,衛扶餘便肆意了許多。

畢竟她是真的仰仗沈令聞而活,自然能拉近些關系便拉近些。

東市的稀奇玩意數不勝數,衛扶餘這些日子忙于鋪子倒真是沒有機會好好玩玩,如今得了空子,只覺得眼花缭亂不願眨眼。

路過一個胡人開的油餅鋪子裏衛扶餘圍在鍋爐旁看的直流口水,碩大的一個土竈就這麽裸露在空中,噼裏啪啦的炭火燃燒聲音聽着便覺着暖和。這胡人顯然是個老道的,連着加了幾根炭火将爐子燒的熱熱的,冷水下鍋只聽一聲油炸聲響,一道熱氣騰騰的羊肉湯便出鍋了。

大塊撒上蔥花蒜末,熱熱澆上一層油,聞着肉香味只覺得誘人的緊。更別提店家還沿着鍋底貼了兩塊玉米烙成的餅子。

衛扶餘瞧的口水直流,眼睛都瞪直了,一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摸到腰間的錢袋子。

“吃食不可縱着你。”Pao pao

旁人不知,沈令聞這些日子可是真真的摸清了衛扶餘的脾性。小姑娘看上去是個好說話的,其實吃食上最是挑剔。單單是她那不易克化的脾胃便有許多的忌口,剛別提時常失了興致便幹脆一口也不吃了。

沈令聞擡眼瞧着她,像是将一切都洞悉了去一般。“蔥姜蒜你可是碰也不碰的,至于那羊膻味你可是受得住?”

聽他這般說衛扶餘已是失了興致,然而這香氣實在是勾人,她想了想還是從袖口中掏了兩個銅板道:“店家,給我來兩碗帶走吧。”

她揚着腦袋笑眯眯說:“給槐序和燕綏帶一碗。”

沈令聞有些吃味,她這時候就不想着自己了,果然是只會說着好話的小騙子。他冷哼一聲,一時不查略松了手,身旁的衛扶餘就像一個小蝴蝶似的飛了出去。

“這是我最愛吃的桂花糕,給聞哥。”

衛扶餘轉身言笑晏晏,口中吐出的白氣氤氲,卻是遮不住她眼瞳的光亮。

沈令聞突然在原地站定。

他不喜甜,卻甚是喜愛她那句“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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