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喊夫君就給你撐腰!……
衛扶餘放在沈令聞手掌中的手指顫了顫,沈令聞以為她怯場,倒是尤其體貼的反握住她的手腕,溫聲道:“如今你是定王妃,如同我一般受萬人朝拜,安心受着便是。”
懷柔長公主剛剛支起來的腿再度彎了下去,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擡頭,反問了句,“定王要給這庶女正室的位份?”
“如何給不得?”
沈令聞轉過頭,面容陰贽,似乎不滿她的質疑。
懷柔長公主久居後宅,今日見了沈令聞心中本就發怵,又乍然被他這副冷血驚吓到了,只覺得血液倒流,霎時間什麽也不想,只想着早日将這座瘟神送走便是。
于是她強撐着一張笑臉:“都依王爺所言。”
“旨也宣完了,本王能走了嗎?”
衛國公巴不得沈令聞快些走才是,只是他不理解這沈令聞自己走便是,為何還要順手将自己的女兒也帶走。他欲言又止,一句“于禮不合”硬生生憋在口中就是說不出來。
罷了,這霸王自個兒就是最大的于禮不合。
終歸是陛下下的旨意,他只要遵旨便是了。
踏出府門的時候衛扶餘還有些暈暈的,好似踩在雲上一般,走路都有些飄飄的,極為不真切一般。
沈令聞使勁捏了捏她的鼻尖,“醒神了?”
衛扶餘猛地回神,下意識便松開了手,偷偷背到身後擦了擦掌心的汗。
“我真的嫁給了王爺?”
她仰着臉,咬着下唇,一臉不敢置信。
“不是你說心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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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仍未想起,沈令聞面色不虞,淡聲道:“在宮裏那次,你跟白家姑娘說的。”
果然這話被沈令聞聽見了。
衛扶餘暗道不好,再擡頭發現這尊難伺候的大佛臉色已然不好。
“起初是真的心悅王爺。”她咬着下唇,眼睛咕溜溜的轉着,顯得愈發晶亮。
“後來被王爺的英姿所折服,只想一心跟随王爺,舍生忘死。”
“那就是說如今是不喜歡了?”
沈令聞輕笑一聲,這聲音極冷,帶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倒是叫衛扶餘後背一涼。
于是她又趕忙找補,“喜歡的,喜歡的,如今還是喜歡的。”
衛扶餘遠遠地跟在沈令聞的背後,他身量極高,衛扶餘唯恐他聽不見,幾乎是蹦起來回答。
“花言巧語。”
又是一聲冷哼,細細聽去還有幾分冷意。
“你倒是不知羞,日日将喜歡挂在嘴邊,也不知真心究竟給了誰。”
衛扶餘忽地停下了腳步,沈令聞步伐走到極快,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憤憤地踩了兩腳,只覺得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伴沈令聞還不如去陪老虎!
後頭的聲音忽然就停了下來,沈令聞的步子慢慢停住,他倚在牆邊,視線落在那個倔強立于原地的少女。
他有些不明所以,便還是如往常一樣逗弄她。
“沒心沒肺的小騙子也會多愁傷感了?”
沈令聞從來沒見過衛扶餘哭,至少在漠北的時候沒見過。
那時她是明昭将軍膝下唯一的小女兒,棗紅馬兒配短鞭,氣力雖不足,可精神氣總是那麽張揚又明朗。
她不把別人欺負哭就很不錯了。
如今的她也是活得這般潇灑肆意,歡喜時候便說些好聽的話哄着別人,不歡喜的時候便一撩衣袖翩翩然而走。
這樣沒心沒肺的姑娘怎麽可能有傷心的事情呢。
然而那個沈令聞口中不會哭的小騙子卻突然掉下了眼淚。
衛扶餘抱膝蹲在牆角邊,強裝着不叫自己聲音打着顫。
“是,我是不知羞。”
“我又不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從小沒見過爹娘都是吃着寺廟的齋飯長大的。”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淚,眼圈紅紅,“每個月生活的銀子都是自己出去掙的,也沒有人教過我什麽是女兒家的規矩。”
“我沒有罵你的意思。”
沈令聞蹲下身子,無奈的嘆息一身。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她亂了的額發,卻把她一把躲開。
如今是碰也碰不得了?
生氣起來的小姑娘顯然像是一頭初生的牛犢,雙眸都閃着光,嘴巴緊緊的咬着,似乎是要随時準備上來咬他一口。
“給你咬一口吧,消消氣。”
他也抱膝蹲下,一點也不畏懼周圍人的目光。他伸出手,低聲道:“咬快些,周圍人都在看着呢。”
衛扶餘這才注意到如今青天白日來往的人都還不少,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腦袋使勁拽了拽沈令聞的衣角,就這麽不管不顧地擦掉自己臉上的眼淚。
沈令聞手裏頭拿的帕子忽地又收了回去。
擦便擦吧,左不過是一件衣裳,她不哭就行了。
沈令聞有些慶幸自己此番出門并沒有叫暗衛跟着,否則要是叫那些屬下看見他們兇名在外的戰神王爺此刻蹲着身子拎着衣袖哄着一個哭鼻子的小姑娘,可不得贻笑大方?
不過沈令聞覺着,哄衛扶餘這個小騙子不丢人。
難得看她哭一次鼻子,倒也十分有趣。至少,她這些年埋在心裏頭的苦楚終于顯露了半分,他也離那段他缺失的時光更近了些。
“這不是不知羞。”擦完眼淚她扶着牆站了起來,縱然眼睛挂着淚,可是眼睛裏的神色堅定,倒是給她添了幾分動人。
“男子可以向女子表達愛意,那女子為何不行?”
她又問,“為何有閨閣女子的規矩,沒有沙場男兒的規矩?”
趁着沈令聞還沒開口說話,衛扶餘猛地拉住他的衣擺。沈令聞也順着她的力彎下腰,與她平視。
她微微踮起腳,捧着沈令聞的臉,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快速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準說話,也不準反駁我!”
“反正我說的就是對的,反正我就是這樣!”
在衛扶餘無聲的威脅下沈令聞默默點了點頭,她這才松了手,因着踮腳時間太長,她有些站不穩,沈令聞還頗為好心的扶住她的腰。
她伸手打掉沈令聞放在她腰間的手,卻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沒再繼續扯着這件事。
“定王妃沒什麽規矩,你想如何就如何。”
衛扶餘走在前面蹦蹦跳跳,沈令聞跟在後面看着她。聽見這話她興奮的轉身,問道:“像明昭女将軍那樣上戰場殺敵也可以嗎?”
“去軍營可以。”沈令聞颌首,視線落在她盈盈一握的細腰,“戰場太危險了,你身子受不住。”
她嘴巴微微癟起,似乎又有些不開心,于是沈令聞又道:“日後再說,養好了身子也可以。”
衛扶餘重重地點了點頭,因為開心不自覺又湊到沈令聞身邊,十分熟絡地牽起了他的手。
“所以王爺你看,世間女子不必都相同,如明昭将軍一般頂天立地,不也甚好?”
“恩。”霜雪落肩頭,沈令聞伸手拂去,低下頭已然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這話你從前說過。”
“我說過?”她歪頭,有些疑惑。還沒來得及反應臉上就被蓋了一個皮毛厚實的兜帽。
風雪中沈令聞牽着她的手緊緊的,溫暖又堅定。他将她的兜帽系好,只露出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見她滴溜溜的轉着眼睛,他又将帽子往下拉了拉,語含笑意。
“帶你去吃好吃的。”
衛扶餘有些奇怪,沈令聞這個人明明全身齊寒,可握着她的手分明是熱騰騰的。她還沒來得及将這個問題問出口,便被一碗香氣撲鼻的馄饨勾住了饞意。
“你怎麽知道這家店?”
說話的時候她已然開始上手,揭開木盤裏頭擺着的幾個料碟,先是撒了一把顏色青翠切成小塊的芫荽來,再澆上小半勺鋪着芝麻粒的辣椒油水,一口咬下汁水飽滿,肉香濃厚的馄饨,只覺得唇齒間都溢着滿足。
“聽說你每年除夕都要來這吃上一碗。”沈令聞也學着她的樣子咬了一口,卻總是覺得自己碗裏的這碗沒有她手上的那碗香。“昨晚是我不知道,所算是補你的。”
于是他幹脆伸手,随手一抽便将兩個碗對了個調。
“王爺想吃就跟我說嘛,我幫王爺調不就是了,怎麽還搶人的碗呢?”她嘴裏還含着半塊馄饨,說話含糊不清,像個飽食的小倉鼠。
“在外頭不必喊我王爺。”
“那喊什麽?”
正問道這個問題,店家上了一塊牛肉餅來。更烙好的牛肉餅香氣肆無忌憚的飄着,看上去便是分量十足。
店家年年見她,與她已然是十分熟絡,更是多贈了一壺牛乳茶。臨走了那店家還不忘擦了擦袖子,笑眯眯問道:“丫頭今年怎麽帶了人過來?”
衛扶餘眨了眨眼睛,雙頰忽地就跳上羞怯。
“這、這是我夫君。”
她忽地想起自己與沈令聞并未完婚,只是今日定了婚事罷了,這樣說實在不妥,便又趕忙改口道:“不、不是。就是、就是未婚夫。”
“老頭子道你昨晚怎麽不來,原來是有小郎君作陪了。”店家是個年過半百的老爺爺,待她也親昵,當即又上了一屜蒸好的包子。
衛扶餘一路上都沉浸在嫁給沈令聞的種種好處來,差點都忘記自己和沈令聞是成婚的夫妻不是拜把子的兄弟。
她忽然感覺沈令聞實在是太吃虧了,原先做小弟便罷了還能打工還這人情債,如今白白占了定王妃的名頭,這可如何還啊。
難不成真的要以身相許嗎?
總也得看王爺願不願意吧。
衛扶餘發覺自己的債是越欠越多了,她甚至隐隐覺得當年簽的那三年的賣身契一句是便宜了自己。
思及此處,她決定擺正自己的位置,安心報答沈令聞的救命之恩便是。
“王爺,這碗也給您吃。”
“王爺,這牛肉餅最是好吃,您嘗嘗吧。”
“——咣。”
木箸敲在她額頭,沈令聞兩指夾着筷子,對她的殷勤視若無睹,反而說:“剛剛說的你都忘了?”
“那我該叫什麽?”她吐了吐舌頭,依她之間,沈令聞這陰晴不定的性子,還是叫煞神最為貼切。
也不知是不是衛扶餘同沈令聞過于心有靈犀,只聽他低沉着聲音,娓娓道:“煞神?”
他修長的手指夾着筷子,看上去甚是賞心悅目。
若是此刻沒有偷偷在桌底鉗制住衛扶餘幾乎要逃跑的雙腿,她此刻也許還有些許閑心來欣賞這幅養眼的畫面。
“記得你好像很喜歡這麽叫我?”
果然,又開始翻舊賬了。
衛扶餘默默從碗裏舀了一個看上去最大的馄饨,賠着笑道:“快嘗嘗這個馄饨,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令聞沒動。
“聞哥。”衛扶餘雙手合一放于眼中,露出無辜水潤的眸子,“求您了,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那你喊我一聲夫君。”
衛扶餘猛地坐直,不敢置信地看向沈令聞。
她猛地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敢置信。“夫——夫君?”
沈令聞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嗯了一聲,只感覺剛剛喝的牛乳茶甜在了心頭。
他啓唇,輕道:“喊了日後我為你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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