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要做一輩子的小跟班……

第62章要做一輩子的小跟班……

清河郡仿若一根導火索,整個大祁霎時間便亂了。

先說是清河郡的叛軍不知為何就和鎮州的寧王勾結在一塊,就連最北邊的烏孫匈奴小國都有些不太平。

然而都是小打小鬧,京城也只是派了三皇子和四皇子分別來鎮壓。

曹縣縣衙內,衛扶餘慢條斯理地收拾回去的行囊,槐序給她打着下手,一邊喋喋不休地說着從周硯口中聽到的消息。

“周硯說今年邊關又不太平了。”槐序嘆了一口氣,“不過每年一到年關趁着大家松懈的時候,那些烏孫人就趁火打劫,聽說王爺年年都要親自去打壓一番。”

衛扶餘準确抓住了那幾個字。

“你是說每年過年王爺都去?”

槐序道:“可不是嘛,誰讓烏孫人卑鄙無賴。”

“不過周硯說王爺以前孤家寡人沒地方呆,幹脆就去邊關殺幾個賊寇。今年有了王妃,肯定會留在雍州過年的。”

衛扶餘想的倒不是這個。

她低下頭低低一笑,道:“怪我不夠細致,竟然不知道他還做了那樣的事。”

槐序不明所以。

衛扶餘道:“他今年去不去邊關于我而言,都沒什麽。”

她溫柔的眼眸中閃過堅定的光:“因為,他在哪裏,我便去哪。”

“他在哪,就去哪兒……”槐序将這幾個字又念了一遍,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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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扶餘瞥了她一眼,笑道:“周硯可不就是因為你巴巴地從雍州跑過來了?”

衛扶餘有時候真真想不明白,她和槐序一起長大,小時候翻牆出去玩槐序行事比她還要大膽,怎麽在感情上頭,格外拘謹呢?

她搖搖頭,正想着該如何替他們二人捅破這一層紗,就聽得屋外的通傳。

雲容日日來請平安脈早已是府裏頭的熟人了。

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照例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然後照常添上一句。

“這茶太難喝,回雍州我要喝王爺珍藏的茅山雪尖。”

“王爺的頭疾如何了?”

雲容擺擺手,仍是含糊過去。

“都是老毛病了,這幾天泡着曹家的溫泉也沒怎麽再犯。”

衛扶餘自诩看人無數,雲容那閃爍的目光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的心微微沉下去,連帶着神情都不複輕松。

雲容讪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自己的小伎倆大約是被衛扶餘看穿了。

可是他也很委屈啊,他是神醫,會看病又不會唱戲。

他趕忙說了件好事轉移衛扶餘的注意力:“那雪蓮今日應該就要開了,王爺和王妃馬上就可以回雍州了。”

他搓搓手,哈了一口氣道:“現下外頭都不大太平,還是咱們雍州好啊。”

“外頭怎麽了?”

不知是不是曹縣過于陰寒,衛扶餘自打入了冬身子就沒春日裏那麽舒暢。曹縣又沒什麽新鮮玩意,她也懶得出去,倒是好幾日不曾聽說外面的消息了。

大約醫者都有些心憂天下的善心。雲容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還不就是争皇位的事情。”

“三皇子和四皇子到處拉幫結派,平王襄王被他們四處拉攏着,名義上是藩王争權,實際上就是兩位皇子争奪江山罷了。”

衛扶餘皺皺眉,除去京城的昌王,天下分封吞并如今只有三位藩王了,分別是雍州定王府、鎮州寧王府和平洲襄王府。

她又問:“如今兩位藩王是什麽情況?”

雲容知道的也是些表面情報,只道:“如今明面上的是鎮州寧王府和清河郡的人勾結在了一塊和三皇子對抗,至于平州的襄王嘛,向來是個牆頭草兩邊倒。”

衛扶餘點了點頭,沈令聞向來對她報喜不報憂,兩個藩王都已經反了,想來他這個定王做的應該也很辛苦吧?

“不說了,我得回去守着那棵雪蓮了,王爺可是将它看的跟寶貝似的。”

雲容口中念念有詞,衛扶餘聽着都是一些滋補的藥材。

她喚住了雲容,道:“雪蓮摘下後交給槐序就好,煎藥的事情便不麻煩雲神醫了。”

雲容點點頭,倒是沒有多想。

留在曹縣的最後一日,衛扶餘忽地就想出去看看。

她循着最熱鬧的地方走,不自覺便走到了府衙的深處。

今日的縣衙和往日比好像有些不同,單單是門口守衛的,就和往日大不一樣。

衛扶餘正詫異呢,為首的一個侍衛長見她來了,躬身道;“屬下參加王妃。”

“你是王爺的人?”

那侍衛長說:“是。”

“曹縣縣衙已經伏法,曹縣現如今被王爺接管了。”

曹遠光?

衛扶餘心頭一動,她試探性地邁出腳步,誰曾想這侍衛長攔也沒有攔她,反而側身請她進去。

“王爺說了,府中人見王妃如見王爺。”

曹府算不上大,甚至有些簡陋。泥石砌成的牆面早已斑駁,甚至連嗚嗚的風聲都能聽見。

衛扶餘越往裏頭走越看不見人,約莫走了數十步,只聽得一聲慘叫,赫然令她停住了腳步。

想來這裏就是沈令聞審問人的地方。

衛扶餘明白沈令聞如今穩穩當當地坐在定王的位置上,必然是有些過人的手段。他從不将這些腌臜事情擺在明面上給她看,所以她也甚少去主動探尋。

除了那一次,在水牢中,他似是發了狂,要将一切的不堪都向她揭示。

其實愛你的人哪裏會看見你的不堪,只是叫人更多了些憐惜罷了。

衛扶餘輕輕搖了搖頭,靜靜伫立在一側等他出來。

她想沈令聞出來看見她應該會很開心。

“定王府的軍饷、是、是、是給了陛下。”

又一聲慘叫傳來,入耳便是沈令聞寒徹入骨的聲音。

“既然給了陛下,那陛下為何要派江晏清再來徹查?”

廂房內沈令聞目光森然,鞋履微微擡起,随即毫不客氣地踩在曹遠光的手掌上。

“曹遠光,我的手段你應該見過。”

沈令聞掀眸,笑意涼薄。

“或許曹大人骨頭硬,受的住。那您府中的人呢?貴夫人也能受的住嗎?”

曹遠光眼前一片白光,斷裂的手指讓他猶如剖心之痛。

“賤內……是無辜的,她什麽都不知道。”

沈令聞颌首,兩指間把玩着一把精致短刀。

“那曹大人既然什麽都知道,就都說了。”

揮舞的匕首猶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曹遠光大喘着氣,他們這樣的人其實早就已經做好必死的決心。

只是人一旦嘗過痛苦,便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決心。

曹遠光将将從死亡痛苦掙紮出來,是沒有勇氣再受一遍這樣的苦楚了。

于是他問道:“王爺想知道什麽?”

冰涼的刀刃滑過他的臉頰,沈令聞的眼神猶如最鋒利的匕首,一寸寸将他淩遲。

濺落的血珠不慎墜在他的眼下,于極致冰寒中平添了一份豔色。

他笑容頑劣,低聲道:“自然是曹大人知道什麽,都說出來了。”

曹遠光阖眼,說:“當年我只是曹縣縣衙一個小小衙役,那年定王府私吞軍饷,陛下大怒,派遣衛國公世子押送軍饷回京途經曹縣由我接手。可那日昌王突然找我——”

“我那時才知道數十年的修河款竟都被昌王吞了,河款清算在即,昌王便打起了……定王府軍饷的主意。”

“昌王半路截胡,既要瞞着陛下,也要瞞着定王府。”曹遠光嘔了一口血,繼續道:“所以昌王幹脆便下了死手,僞裝山匪将當年參與的人統統處理了。”

“也包括衛國公府的那位世子。”

原來如此。

屋外的衛扶餘身形一顫,昌王在京城蟄伏多年,她居然沒能看穿他的真面目。

衛扶餘面上滑過一絲冷笑,扶着牆繼續聽下去。

屋內沈令聞的匕首緩緩下移,抵在曹遠光的喉間。

他眸光森暗,幾乎同黑暗融為一體。

往事真相已經盡數解開,他心中劃過一絲解脫。

“今日心情好,便送你一個果斷吧。”

曹遠光自知死期将近,也不多掙紮。

“多謝王爺。”

“如果王爺能善待我妻兒……我願再告訴王爺一個秘密。”

沈令聞的刀頓了頓,他挑眉反問:“定王府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他人的事情我為何要知道?”

“當真解決了嗎?”曹遠光譏諷地笑了笑:“昌王不過半路見財起意,王爺當真不願多想嗎?”

“還是王爺只想取了昌王狗命,還了裴家的恩情便一身輕松了?”

曹遠光每說一句話沈令聞的臉色便沉上一份,他見狀臉上笑容更加得意,又順勢添了一把火。

“若是此事與定王妃也有幹系呢?”

沈令聞驀然轉頭,他舌尖抵着後牙,鮮血的滋味讓他漸漸清醒。

“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

曹遠光扯了一聲笑:“定王府同皇室相安無事多年,為何忽地就被人污蔑私吞軍饷?”

“王爺忘記了嗎?那年青州大旱,多地無糧,就連邊關的軍饷也難以補給。”

“若是下官記得不錯,當時正是明昭将軍彈盡糧絕同漠北打仗吧?”

曹遠光繼續說:“彼時的陛下還是太子,卻與明家的女兒情深意重,王爺不妨細細想想,這軍饷是給——”

曹遠光瞳孔猛地放大,筆直倒了下去。

沈令聞起身,拂去衣角沾上的血漬。

“他話太多了,拉出去葬了。”

暮色至,一片冷寂。衛扶餘服了安神的湯藥後便沉沉入睡,只不過她睡得不大安寧,睡夢中眉頭都在皺着。

周硯進來請示:“王爺,原定于今夜出發的計劃?”

沈令聞擺手,視線壓根沒有從衛扶餘的身上移開。

“明日再出發,你先回雍州。”

現下各處都在打仗,雖然暫時還沒有波及到雍州,可是人人都心知肚明,雍州是塊難啃的肥肉。

再難啃,只要有油水,必然有人在圖謀。

“四皇子送了文書過來,要與你結盟。”

沈令聞如今一顆心都吊在衛扶餘身上,哪裏有空管什麽四皇子。他擺擺手,看也不看那文書一眼,只吩咐道,“告訴他,本王從不與虎謀皮。”

衛扶餘好似做了噩夢,于驚醒邊緣癡纏。

沈令聞眉心也随她皺了起來,他屏退下人,取了浸潤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額頭。

衛扶餘在他眼裏一直就跟瓷娃娃似的,就應該被人愛着捧着在懷裏頭張揚舞爪。

現下這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他心裏的滋味有些難辨。

若是他今日審問曹遠光的時候再小心些,或許此刻她就不會睡夢中都在想這件難受的事情。

可是他轉念一想,難道這件事他能瞞得住衛扶餘一輩子嗎?

皇室對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移開,她真的能一輩子忘記前事安心做皇室的傀儡嗎?

沈令聞輕嘆一口氣,微涼的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

……

衛扶餘自睡夢中便感覺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

這裏沒有小樓疊翠,山水相依,放眼望去黃沙滿地,勾連不斷的荊棘竟然成了這荒漠中的唯一點綴。

耳畔馬蹄聲頗具節奏,徹夜不息的篝火成了夜空中唯一亮的星。

衛扶餘在這兒看見了自己。

又不像她自己。

她不敢說眼前這個穿着鮮豔紅裙,戴着瑪瑙璎珞金圈的小女孩是自己。

她太鮮活了,不論是騎馬射箭在腦後飛揚的長辮還是篝火盛典在眼底閃爍的亮光,都在昭示着她生命的熱烈與璀璨。

不像她,自有記憶初始便在龍華寺那間冷冰冰的小屋。

衛扶餘也曾經攬鏡自賞,所見不過是一雙蒙了陰翳的雙眼。

她也抗争,也奮鬥,也追求。

可是所求至始至終不過是為自己活着。

那活着做什麽呢?

她從來不探究,因為她知道只有活着才有資格想接下來的事情。

衛扶餘腦子裏閃過一陣鈍痛,疼痛過後便是短暫的清明。

然而這清明卻讓她更有些不真切之感。

因為她看見了沈令聞。

她心裏一下子安定了下來,她想要邁出腳步去抱住他,卻發現自己死死被扣在原地無論如何也不能接進一步。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了。

“是我救了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小跟班了知道嗎!”

衛扶餘的視線緊緊盯着沈令聞,她心裏詫異極了。

沈令聞何時有過這番落魄樣子?

這個念頭只在她心裏存在了一霎,她便立刻明白。

她心中驀然湧出更多的憐惜。

原來沈令聞有過這番煎熬的過往。

衛扶餘繼續向前走着,遠方是一望無際的荒漠,她覺得自己像個羁旅的游人。

或許走到盡頭,也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了。

熟悉的鈍痛感再次來襲,衛扶餘恍若置身熔岩之中,灼的她幾乎要喘不過來氣,

她在大汗淋漓中掙紮醒來,于靜寂無聲中捉到一片落葉。

于是她緊緊抓住這一片落葉,宛若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她大口喘息着,圓潤的眼瞳裏盡是不安與害怕。

“晏晏,你怎麽了。”

沈令聞坐在她的床邊,他的手被她緊緊攥着,手掌上傳來細微的疼痛告訴他面前人的不安。

此刻的衛扶餘眼圈紅紅,小鹿似的眼眸裏溢滿了水光,像極了走低的雛鳥。

“我害怕。”

衛扶餘渾身冒着冷汗,她緊緊貼在沈令聞的身上,哪怕他的身上比她還要涼上幾分,她都覺得分外安心。

“我是誰?”

她将臉深深埋在他的懷中,略有些古樸的沉香令她安心。

她反反複複問道:“我是誰?”

“晏晏是誰?”

“我該是誰?”

沈令聞微微仰着頭,他的唇貼在她的面頰上,輕輕撫慰着她顫動的眼睛。

“你就是你。”

沈令聞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安撫着顫抖不止的衛扶餘。

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不要多想。”

随着一圈又一圈的淚水落下,衛扶餘心裏頭也一陣發苦。

她該怎麽說呢?

他們都心知肚明。

說陛下為了救她的母親設了一個驚天大局,将定王府生生拉下水?

衛扶餘感覺自己簡直要喘不上氣。

她捂住自己的腦袋,思緒一片亂。

“晏晏,別去想你是誰。”沈令聞定定地看着她,語氣鄭重,“或許從前你身不由己,但從今日開始,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為的是自己,你就是你。”

“抛開那些身份過往,我們好好的睡一覺。”

沈令聞聲音清潤低醇,宛若循循善誘的琴音,一弦一弦勾平她心中的不安。

他将衛扶餘攬入懷中,輕聲道:“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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